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熟悉的卧室,老旧的紫色帷幔上散发出灰尘的气息。
爷爷传给父亲,父亲传给约翰大哥,大哥又传给我的的书桌上坑坑洼洼,需要垫一块木板或者厚书才能书写。
《和赛里斯皇帝的通讯书信集》,就被藏在这本厚书里,封面当然不可能写这个名字,而是换成看到就让人倒胃口的福音书。
羽管笔浸在墨水瓶里,吸满油墨,我兴致勃勃的翻开笔记,正准备把先前那个离奇的梦境写进去,警告他不要胡乱吃药。
他炼丹属于玩票性质,真正目的不是想放带薪假吗?怎么就炼出长生不老药来了?
魔药要吃完前面的序列,消化完全了,才能吃后面的,见到药就吃,迟早会出事,毕竟是药三分毒,长生不老药只能保证肉体不衰老,精神和灵魂依然会照常损耗。
翻开到笔记二分之一的地方,正准备奋笔疾书,吓那个昏君一把,他肯定不敢相信自己神功盖世,居然被两把火铳打死了。
但,我夹着书签的地方,密密麻麻的写满了字。
超过九十九条未读消息。
什么情况,搁我这儿殿试呢?
“朕有件事要告诉你,你千万不要害怕。”
我是专业政客,不会害怕的。
“朕刚才,去了一趟过去和未来。”
未来?未来是谁?你的新姘头?
“未来就是三百年后,我看到大明没了!”
“就,两京十三省的大明,没了!变大清了!这帮鞑子居然得了天下,你笑什么?”
我想起了,高兴地事情。你这昏君这会儿倒挺有自知之明的嘛,居然知道自己治国,赛里斯会被你玩死。
“大清之后,朕看到了好几个可能性,刘之纶,王祚远,居然都是从未来来的。朕没有在开玩笑!”
因为四下无人,我毫无顾忌的发出不清真的笑声。
“还有,你的拂菻也亡了,朕打听过了,1453年,鄂图曼人就打进来了,巴塞丽莎你兵败身死。”
弟弟啊,你这是没睡醒吧?
我是做了个梦,看到了未来不少东西,但大抵都忘了。
“我,不对,朕,知道你记不住,但朕记住了!”
“你听好了,1444年,西方会再组织一场十字军,但领军的波兰国王年轻气盛,孤军深入,结果死于非命,十字军顷刻间兵败如山倒。”
“然后在九年后,穆拉德的儿子,带着大军打进了君士坦丁堡,只有皇弟托马斯逃到了摩里亚,后来又逃到意大利,他死后,他的儿子继承大统,却无力复国,而侄女却被嫁到罗斯,法统被罗斯承袭了去。”
大猪蹄子啊,如果你在君堡文艺界当编剧,写出这么烂的剧本,都不知道饿死多少回啦。
早说了不要看那么多神怪剑仙的小说,小小年纪不学好,多读点兵法史书不好么,再看志怪小说,人都看废了。
嘴上虽这么说,我还是把他写的架空小说读完了。
文笔稀松,剧情跳跃,人物呆板,哪家书商给你开版,怕不是要亏到当裤子。
你说你在崇祯十七年兵败身死,壮烈殉国,怎么又跑去了崇祯三百多年,既然神州陆沉,刘之纶那儿倭国人骑在汉人头上作威作福,怎么这中村太郎却说沉的是倭国?
王祚远开着不用牲口拉的车,翻山越岭,乖乖,木牛流马都出来了,搁这儿给我讲印度神话还是天方夜谭呢?
你小子睡迷糊了拿我寻开心呢?我岂会相信这种鬼话。
纸和油墨很贵的,不要在我宝贵的笔记本上搞草根文学创作啊!
在长长的三流架空小说末尾,他还神神叨叨的加了一句:“你要是不信,也难怪,朕知道你不信。所以朕请了个客人在布拉赫奈宫的西厢房,这会儿他应该来拜访你了,你把下一页撕下来,上面的问题挨个问他,问完你就明白了。”
我将信将疑的把书页沿虚线裁下,又看到后面还有几页。
“备用方案,如果君堡被攻破,请沿此处裁下。首先,卷走所有的国库,组织人数不多于一百人的商队,前往埃及,再坐船前往麦加、霍尔木兹、古里、苏门答腊,可以在半年内抵达广州。”
好你个拂菻总兵官朱寿,原以为你还算是条汉子,是个坚定的鹰派,没想到啊没想到,你居然犯右倾投降主义的错误,这是原则性错误,信不信我除你教籍!
可恶,你组织关系在北京支部,我还除不了你。
来到接待客人用的房间后,里面……
是一头驴,正在吭哧吭哧吃草。
什么意思?要我问这头驴?我问了它会答?
“喵呜。”
半大的狸花猫蹲在门楣上,一脸鄙夷的看着我,用爪子懒洋洋的朝隔壁房间指了指。
我赶忙退出房间,敲了敲隔壁的门,开门的是一个君堡市政府的文员兼税务官。
乔治从座位上转过身,看着门口:“巴塞丽莎,您怎么来了?”
而我的注意力早已被他对面的来客吸引住了,那是一个蒙古人。
君堡向北跨过黑海就是克里米亚汗国,所以城里有几个蒙古商人也没什么奇怪的,但我认得这个蒙古人。
他是阿拉坦乌拉,那个曾经卖给我很多奴隶的上游供应商,和东罗马帝国战略合作伙伴瓦西里叔叔是同行。
“康丝坦斯大皇帝,俺阿拉坦乌拉给您磕头啦。”
这个草原汉子推开座位,哐当哐当就给我磕了三个响头。
我赶紧搀住他,他看起来本就傻乎乎的,再磕头磕更傻了怎么整:“壮士,壮士莫要如此,快请起,何苦如此?”
蒙古汉子涕泗俱下:“大皇帝,您先前带走了那个啰哩回回妖女之后,咱们部落出了场大疫,死了不少壮丁,俺们请了巫师做法也不见效。后来三月份,天狗果真吃了月亮,才想起您的话,知道是您在君堡摆了水陆道场,替咱们驱了邪,特地赶了一百头羊来君堡,给大皇上磕头谢恩。”
一百头只够吃五十天啊……
呸呸呸,想什么呢。
安抚下阿拉坦乌拉之后,我掏出纸条,问了第一个问题。
“壮士,你可知道大米国?”
他呆呆地看着我,似乎完全没听懂是什么意思。
我补充道:“就是远东那个很大的帝国,以前被你们蒙古人统治过。”
“噢,您说的是大明国,那些汉人的国家,巴塞丽莎您的汉话不太标准。我听说过,金帐汗国的人偶尔会去那里,要么朝贡,要么贸易,也不是太远,快马走上两三个月就到了,就是瓦剌部的崽子要分润不少。”
瓦剌……
你等会儿,瓦剌?
我跳到下一个问题:“你知道大明国的,永乐皇帝吧。”
阿拉坦乌拉抹了把脸:“哈?你说朱棣?愿他长寿,不过他已经翘辫子啦。这老头揍瓦剌和揍娃娃似的,老狠了。”
我强忍住心里的疑问,继续问:“赛里斯的当朝皇帝是?”
“好像年号是叫宣德吧,先前还有个,继位没多久也翘辫子了。”
完犊子。
我和大猪蹄子,肯定有一个疯了。
狸花猫从门缝里挤进来,在我脚踝边蹭着,弄得裙摆上全是猫毛,我黑着脸抱起猫儿,却看到这猫依然一脸鄙夷的看着我。
于是我试探性的问道:“朱由检?你就是朱由检?”
“妙啊。”
“所以我梦里看到的东西都是真的?君堡真的会沦陷,罗马真的会灭亡?”
“妙啊,妙啊。”
“巴列奥略家会绝嗣,奥斯曼人盘踞在罗马的故土上为非作歹?”
“妙,妙,妙。”
虽然我看不到自己的脸,但阿拉坦乌拉和乔治都惶恐的看着我,想来表情肯定相当扭曲。
我举起了猫,挡在自己面前,深深呼吸,调整好状态,在心里不停的告诉自己,我是一个演员。
等虎威大将军被放下时,我已经展露出这辈子最灿烂的笑容:“不知道我有什么能为阿拉坦乌拉阁下效劳的吗?”
乔治和阿拉坦乌拉齐齐打了个寒颤,我甚至看到成片的鸡皮疙瘩窜到了他们胳膊上。
“大皇帝,俺觉着俺应该告退了,部落和商埠还有一堆事情等着俺去打理。”
“康丝坦斯,我还有一笔圣罗曼努斯门附近的房产税还没收到,就先走一步了。”
圣罗曼努斯门?那儿的房价都被你抽成负数了你还收?
两人飞也似的跑了,只留下我在厢房里,和猫、驴大眼瞪小眼。
“所以你是朱由检,是从几百年后来的。”
“妙啊。”
“你说你见过我难以置信的事情,你见过末日审判的烈焰在木牛流马厂腾起,四骑士在地上并驾冲锋,你见过钢幕在欧陆上空张开,利维坦们在世间展开残酷的博弈。而所有的一切,都被你一道天子剑劈成了云烟,正如羊排消失在我的腹中?”
“妙,妙极。”
我挠了挠这蠢猫的下巴:“那如果你是朱由检,那昨天在我身子里写玄幻小说的那人是谁,莫非是你的身外化身?”
由检·玛纳·朱拨弄着我手里的纸片,指着上面的一行小字。
“前世,这猫是朕的前前前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