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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熙凤明知此次定是由不得自己不肯了。
思忖片刻,便笑了起来,迈步走至香案前跪下,朗声说道:“我王熙凤对着漫天神佛立誓,嫁进贾府后,当守着三从四德,绝不挑拨离间,绝不凭借贾府与王府权势,仗势欺人,作奸犯科,若有违誓言,定叫我王熙凤五雷轰顶,死无全尸!”言罢,叩头上香,立起身来,看着李纨不语。
李纨暗自赞叹王熙凤年纪小小,便着实识时务,又拿得起放得下。遂点头微笑,上前也对着香案跪下。
众人不知李纨想做甚么,俱都疑惑地瞧着李纨。
李纨并不在意众人眼光,只悠然说道:“漫天神佛有眼,信女贾李氏见证王熙凤誓言。在此信女贾李氏李纨也立誓,若王熙凤当真遵守誓言,不出三年,信女便将贾府一众府务交与王熙凤掌管,并与王熙凤好生相处,绝不拿着身份压制她。”
众人听见,不禁面现喜色,谁知李纨继续说道:“反之,若信女当真发现王熙凤有违誓言,不管事情过了多长时间,也绝不看谁的面子,必定追究到底,国法家规绝不容情!信女若不遵守誓言,必遭天打五雷轰!死后魂飞魄散,永不超生!”
李纨当着众人的面发誓,一则是顾及着王家的面子,王家到底是王夫人的娘家,事情做得太绝并非好事。故此李纨不过是表白,自己并不是为了贾府权利,才拿着王熙凤立威。
二则也是告诉王家众人自己的决心,若当真王熙凤嫁到贾府不愿安分守己,自己一定不会因着亲戚的情分对其姑息。
这番话下来,却是刚刚好,既镇吓了王府众人,又给王熙凤留了余地,李纨只盼着王熙凤能想明白些,不要误人误己方好。
况且李纨本就不是贪恋权势之人,若不是怕贾府连累了自己并自己娘家,又怎愿意劳心劳力地筹算谋划,巴不得有吃有喝地做个富贵闲人呢……
李纨这般作态虽是令王府众人惊喜交集,却因着李纨的郡主身份,不敢做出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俱都装出大惊失色之态,忙都跟着跪下,口中劝道:“哪里敢叫郡主当众立誓,还郡主请收回此言!”
李纨站起身来,心中暗骂‘都是假惺惺带着各式各样的面具交往,想不到我也早已变成了这般模样,当真令人作呕啊……’
面上却装出一副感动的模样,虚扶众人,笑道:“都快起来罢!誓言也能当做儿戏么!都是骨肉至亲……况且,我一向喜爱凤姐儿,难道真会害了她不成!自然是盼着她好好的呢……”
众人谢过李纨,皆站起身来。李纨这才真心笑了起来,左右瞧瞧,问道:“怎不见仁哥儿?”
众人面色尴尬,王家老太太便道:“回郡主的话,仁哥儿犯下大错,才被他二叔责罚了,如今起不来身……”
李纨点头说道:“既是这样,我也不好去瞧他……”又想了一想,便回身问道:“邀月,上次我配的鱼骨生肌膏,你可带着?”
邀月躬身回道:“回郡主的话,奴婢带着呢!”从袖中掏出玉瓶,跪下奉o李纨。
李纨接了,递给王老太太说道:“这个药膏乃我亲手所配,外祖母不要嫌弃,给仁哥儿用罢!”
众人都明白,哪里有人出门带着伤药的,不过是李纨事先便笃定王仁定会挨打,故此才早早预备着的。
王老太太又谢过了李纨不提。
待李纨告辞回府,王家众人方松了口气。
沉默良久,王老太太才道:“郡主这是……唉,也算是给了咱们面子了……只一个,凤姐儿当真要如誓言那般做才好……不然,咱们府上也帮不了你……”
王熙凤被李纨刺激得羞愤难当,低头说道:“老太太……孙女……便是嫁过去,想来也讨不到好……”
众人又是一惊,王老太太皱眉问道:“你这是甚么意思?难道想要退亲不成!”
王熙凤低头不语,王老太太一拍桌子,怒道:“糊涂!此事你想也不要想!本就是你不好,还想着主动退亲?你叫你姑姑在贾府怎么做人!再一个,你尚且如此不晓事!你当自己除开贾府还能嫁到哪里去!”
王熙凤本也没想过能退亲,不说自己姑姑在贾家难做人,便是贾府并王府两家的世交情谊也由不得自己任性。遂见到王老太太生气,也不辩驳,只跪下说道:“孙女错了,老太太且消消气……只是孙女想着,安顺郡主也太不将姑姑放在眼中了……”
王子腾未等她说完,便是一声断喝,说道:“住嘴!你……你真是不成器得很!安顺郡主这般大张旗鼓地摆开执事过来,你还当你姑姑甚么都不知道么!便是贾家老太太想来也是明白的,不过都是怕失了咱们府上的面子,故意装糊涂罢了!你这性子实在是要改改了,说你挑拨离间还真是没说错!”
王熙凤虽说在同龄人中已经很是聪慧了,却到底不过一个十三岁的女孩儿,哪里能想得这般周全。听见王子腾的话,顿时泄了气,瘫坐在地上沉默不语,半晌方掉下泪来。
王老太太见王熙凤一副颓丧的模样,心有不忍,只叹了口气道:“都怪我,成日里说你聪明……唉,你却过了头!倒是不如笨些好……如今你也该好生想想了……安顺郡主很是不错,面子上也做得周全。她不是立誓说,只要你安安分分的,三年之内便能掌理荣国府了?做个当家奶奶,谁能委屈了你?”
且不说王府诸人怎么教训王熙凤,又怎样为自家两个闺女出嫁做准备,只说李智当日便觉得奇怪,那王府里派人将王仁喊了回去,竟是用的自己姐夫的名头。且才回去便被王子腾打得下不来地。
李智正是好奇又调皮的年纪,便去寻了贾珠打探。贾珠一向知道李智早慧,便也不瞒他,将事情慢慢地说了,又嘱咐道:“不相干的人还是慎言,到底是我母亲的娘家……好歹看在我的面上……”
李智听说王仁居然想离间贾琏与自己姐夫,登时大怒,口上虽是答应了下来,转头便将事情告诉了李守中与孙太监。
李守中听见,只是捻须一笑,说道:“唔……想来仁哥儿也成材了……明日开始,倒是不必再给他带功课去了!”
孙太监也是怒火滔天,也不待王仁养伤归来,便写了手书,遣人送给王子腾,只道是自己年纪大了,没有许多精力再教导王仁,请王子腾对自己多加体谅。
王子腾有甚么不明白的,孙太监之父就是因着军中有人出卖,才铩羽而归,全军大败。故此孙太监最是愤恨那等不顾兄弟情义的奸佞之徒,李守中又是个爱女如命之人……
王仁为了自家妹子,却全然没想起来贾珠的妻子乃自家师兄李智的亲姐,着实犯下了孙太监与李守中的大忌,也难怪这二人将王仁拒之门外。
王子腾却丢不起这个人,陈宁的儿子与自家侄儿一同入门,人家现在学得风生水起,备受文武两位师傅的看重,自家侄儿好容易有些长进,却……唉,偏偏自己当时气昏了头,也没想到这一点,还对着贾珠与李纨暴跳如雷,如今却被人家长辈堂而皇之地报复了……
王子腾自然不能就此与李守中孙太监二人翻脸,李守中乃天子近臣,若他果然对自己印象不好了,日后便是不在圣上面前诋毁自己,想来也不会说甚么好话。
至于孙太监……旁人不知道,难道自己也不知道么。他自是在圣上心目中仍有一定的地位。
再说各世家门阀枝蔓关节俱有牵连,贾政又刻意交好李守中,现那贾府中唯有贾政这一支在朝中能说上话……
王子腾叹气不已,自家侄儿实在是给自己添乱。这下交好不成反成仇了……
无奈下,便带着王仁携礼登了李守中家大门。
谁知李守中仍是笑脸迎人,只字不提王仁之错,竟是将王仁也当做了客人,又是让座又是奉茶,一口一个‘世侄’的称呼,叫王子腾便似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王子腾想要开口解释,却被李守中装作不明所以的模样噎了回去,王子腾到底顾及着家中两个女孩儿的名声,也不好自爆其短。欲待求着李守中重新收徒,却被软硬兼施地挡了回去,直到李守中端茶送客,也没说出个二三四来。
待出了大门,王子腾方吐出一口浊气,骂了声‘老狐狸’。转眼看看王仁的模样,更是有气,抬腿便踹了王仁一脚,喝道:“还不给我滚回家!”。王仁蔫头耷脑灰溜溜地转身朝家走去。
李守中处没讨得着好,王子腾自也懒得去孙太监处找罪受。坐着轿子在城内逛了许久,方出声道:“去林如海大人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