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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王仁在李守中处跪了许多时日后,终于使得李守中回心转意,将他重收于门墙之下。
王仁得李守中松口,心中无限感激,他是最会狡辩的一个人,此刻对李守中却毫无花言巧语,只诚恳道:“蒙先生不弃,学生日后定然好生用功,好生做人!”
李守中点头说道:“你既知悔改,我心甚慰!只盼你说到做到。”。见王仁满面羞惭,便也不再多说。索性好人做到底,携他至孙太监处说了好话。
孙太监见了王仁,心中有气,理也不理他,只对李守中道:“我是个粗人,比不得李大人心软,也不懂甚么大道理。只是像王公子这般毫无兄弟义气之人,我却不敢再教!”
王仁在李守中处可没听过这些怪话,此时听见孙太监这等绝情之语,忍不住哭了出来,连连叩头不止,说道:“师傅,且饶了徒儿这一遭罢,徒儿再也不敢了……”
孙太监冷笑道:“我如今若是这等简单便饶过你去,日后你上了战场,为了自己,可不知道能害了多少将士!”
李守中听见孙太监之语,忍不住微微一笑,也不多话,只捧着茶碗慢慢细啜。
其实每个人都有梦想。
身无分文的乞丐想的是:“啊,若有个好心人能给我五两银子,或许我就能买上一块地,过上平凡但温暖的日子……”
底层的老百姓想的是:“媳妇儿能给我生个大胖儿子,咱们节衣缩食送他上了学堂,或许有朝一日能光宗耀祖……”
身居庙堂的左右宰相想的是:“什么时候跟我作对的那个老不死的突然暴病嗝屁了,那可就是事事顺心了……”
高高在上的皇帝陛下想的是:“你们这些做臣子的,乖乖地给朕听话,好好干活,别一天到晚贪污受贿,只知道窝里斗,也好叫朕开创一个繁荣盛世……”
诸如此类,倒也不必细数。
而王仁呢,他原本也不懂甚么叫做梦想,无甚远大的抱负,每日里依红偎翠,走马斗狗便很满足。就连到孙太监与李守中处学习都是被王子腾压了过来的。
可不得不说,教育能使人的精神层次提高。在孙太监与李守中联手‘治疗’下,王仁懵懵懂懂之中似乎知道自己该做些甚么。
小孩子抱着一个自以为很好的目的做错了事情,其实还是可以原谅的。
正因为李守中跟孙太监明白这一点,所以见王仁认错诚恳,这才松了口。
王仁正值心慌意乱之时,哪里能听懂孙太监隐晦之语,痛哭流涕不已。他此刻心情,便同现代,若有孩子在学校犯下错误,听见校长说要他退学的心情是一样的。
李智与陈瑞文在一旁见王仁哭得可怜,面面相觑。二人都忍不住动了恻隐之心,撩袍跪在王仁身边,对孙太监道:“师傅,师弟知道错了,您就原谅他这一次罢!”李智又偷偷瞥了孙太监一眼,见他面无表情,又道:“徒儿身为师兄,没有帮着师傅好好教导师弟,也是有错。还请师傅责罚徒儿们……”
李智并陈瑞文替王仁求情,是题中应有之意,若二人无动于衷才会令孙太监心寒。
孙太监心中微觉满意,只是面上冷笑不语。
王仁叩头哭道:“徒儿真知道错了。师傅别不要我……”
李守中见闹得有些不像样,这才轻轻放了茶碗,对孙太监道:“我瞧着仁哥儿当真有悔改之意,何不给他次机会若他再犯,再说逐出门墙之事,也不迟……想来到时候便是圣上也不能怪咱们的!”
孙太监端着架子,作势思忖半响,方对王仁叱道:“既然李大人都开口替你求情,那倒也罢了。只是若不做责罚……”
王仁听见孙太监明确松口,简直是意外之喜,忙地抹干眼泪,截口道:“多谢师傅,多谢师傅!师傅要打要罚,徒儿绝无二话!”
孙太监冷哼一声,说道:“你们三个既是师兄弟,又有亲戚情分,一人犯错,三人同罚也不为过……”
王仁此刻哪里还不知道孙太监喜好,忙说道:“师傅,徒儿一人做错一人当,不敢连累师兄弟。”
孙太监斜眼瞥着李智并陈瑞文,冷笑道:“你当他们没错么?你在李府跪了这许多天,除开智哥儿劝了两句,见我与李大人不松口,也就罢了!文哥儿却连劝都没劝,竟是无动于衷!哪里有一星半点儿兄弟情分!三人半斤八两,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罢了,谁都莫要说谁!”
李智与陈瑞文满面羞惭,原本有那么一点在王仁面前高高在上的心,如今也被孙太监打了下来。
三人心里七上八下地,又是羞愧,又是郁闷,都不说话了。
孙太监这才冷冷地说道:“我与李大人便是能教得你们精通文韬武略,却不能教导你们甚么叫做兄弟朋友情谊……”
又点着三人说道:“我知道你们都是大家子弟,或许心里还觉得‘没有朋友有甚么大不了的。师傅还不是没有朋友。’”
说到此处,面上微微露出思念怅惘之色,良久方继续说道:“多说倒也无甚益处。我过两日就送你们进边关绿营。若你们家人不许,便罢了。日后也不必来我这儿了……”
李守中便笑道:“小儿交到兄手中,弟便不管了,只凭兄教导!”
孙太监点头不语,端茶送客。
李智三人听见孙太监之语,心里又是兴奋,又是紧张,也不知道自己这怪异的情绪由何而来,直到跟着李守中出了门,才慢慢缓过神来。
李智自不必说,陈瑞文并王仁相视一眼,与李守中抱拳告辞,带着小厮骑马飞奔回家不提。
王子腾并陈宁虽说有些舍不得,可也明白孙太监是为子侄出力,俱都是千肯万肯,亲自安抚了家中女眷。
又带人携礼上了孙太监的门,将陈瑞文王仁交到了孙太监手中。
孙太监接了礼,并不多说二话,使得王子腾并陈宁又安心不少。这也是孙太监艺高人胆大,换了旁人哪里能这般爽快呢。
且不说孙太监怎样写了暗折禀报皇帝此事,又怎样神不知鬼不觉地将三人安插在绿营最底层做了个听人指挥的小兵,又怎样将自身悄无声息地隐藏在了兵士之中,这四人一去绿营竟是整整三年……
便说贾府这里,在李纨有意识地放手下,贾琏慢慢地开始全面接手贾府内务,贾珠长袖善舞,又温文儒雅,极得圣上青眼。除开贾赦偶尔荒唐外,荣国府竟是一片和顺安宁。
只有王夫人偶尔有些抱怨,这日便对李纨说道:“也不知道孙师傅带着智哥儿他们到了哪里……”
李纨明知道王夫人是担心自己女婿陈瑞文,也不好明说,只笑道:“太太不必担心,孙师傅既敢带着他们三个去,定然是能好好带他们回来的。那时候立了军功,各家子弟岂不得羡慕得红了眼?”
王夫人听见便是一乐,轻轻地拍了李纨一下子,笑道:“这话若被人听见像个甚么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