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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切!”
白司颜轻哼了一声,没有搭理他。
“你果然是不在乎我的……”
东倾夜轻轻叹了一口气,口吻听起来还是一如既往的悲戚怨念,自恋自艾,同时还夹杂着一丝丝的……决绝。
听到他说了一半,便没有了下句,白司颜不由微微顿住了步子。
本以为他会继续纠缠着自己,然而默了片刻,也不见他有任何行动,白司颜顿时察觉到几分不对劲,立刻回过头狐疑地朝床上看了过去。
因着屋子里点的蜡烛刚刚被东倾夜熄灭了,所以只能看到黑漆漆的一片,算不上伸手不见五指,但也模糊不清,放眼望去混沌一片,什么都看不清楚,唯独能隐隐约约瞧见东倾夜所在的位置。
在白司颜抬眸的刹那,屋外的月亮恰巧从云层里露了出来,投射下了一泻千里的银光,将刚刚浓郁的黑暗扫去了几分。
却见东倾夜半张脸隐藏在黑暗之中,瞧不见眉眼间的神态,只有鼻子以下的部分照到了一层薄薄的微光,尖俏的下颚像是蒙上了一缕轻烟,缓和了几分锐利的棱角,嫣红的唇瓣在月色中看起来有些苍白,嘴角处淡淡地上扬了两分弧度,像在笑,又不像是在笑。
一眼看去,那抹寡薄的笑意望在眼里,直抵心头,让人没来由地生出一丝丝的心疼。
没有像猜疑中的那样,看到东倾夜扬起手臂去劈自己的胸口自残……白司颜显然是低估了某人的心狠手辣的程度,因为刚刚那一瞬间,眼角余光蓦地一闪,握在某人手里高高举起的,不是拳头,而是一把冷光森然的匕首!
靠!
意识到他要干什么,白司颜立时变了脸色,飞快地转身扑上前,赶在匕首的尖端刺进东倾夜的胸口之前,迅速地抓住了他的手腕!
不过是电石火光的一刹,却像是打了一场持久战,耗去了白司颜绝大部分的体力,甚至连心跳都在瞬间达到了最快的速度!
不为别的,就因为在她出手拦下的那一秒,东倾夜手里的匕首已经堪堪贴上了他的肌肤,在心口处剜出了触目惊心的一点血迹。
血红色的一个小点,宛如红豆那般大小,又像是一颗妖娆艳丽的朱砂痣,却有着灼伤人眼睛的热度。
白司颜毫不怀疑,如果刚才她没有出手去拦的话,这把匕首必然会当场刺穿东倾夜的胸口!
这个不要命的家伙,他不是在虚张声势,也不是在演戏给她看!
他是真的下了狠手!
尼玛!狠是他狠!
白司颜果断萎了,一下子连说话都不利索了,平复了好半晌,才保持着刚才那个僵持的姿势,抖着嘴皮子断断续续地开口,打破了这种叫人心慌慌的沉寂氛围。
“你……你有病啊!万一、万一不小心真的刺下去了怎么办?!”
“不会的,”东倾夜轻启薄唇,嘴角的弧度随之加深了几分,语气中似乎还带着不加掩饰的欢愉,“我知道你会拦着我,你舍不得我死的……”
然而,语气之中也只有欢愉,却没有一丝半毫的……肯定。
“白痴!”
见他这样乱来,白司颜不免有些生气,劈手夺了他手中的匕首丢到一边,神情顿时就冷了下来,连口吻都充斥着明显的怒火!
“如果我没有拦着你呢?或者说……我要是动作慢了一拍呢?你怎么知道我一定会出手拦你?!”
“我不知道,”东倾夜的语气淡淡的,没有了平日里那种黏糊糊的腻歪,也不是冷酷无情的那种凉薄,而是一种洗净了铅华般的平淡,宛若古井无波,风起无澜,“我不知道你会不会出手拦我,我只知道……你要是在乎我,就一定舍不得我死。”
听到这话,白司颜心头一颤,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不是在无理取闹,也不是在一哭二闹三上吊,他这是在赌!
赌他在她心里的分量!
可是这样的赌法,还是很让人火大好吗?!白司颜甚至有些后怕,倘若她刚才稍微慢了那么半步,是不是就只能见到血溅当场的一具尸体了?!
就算是开玩笑,也不是这么开的!
怒气当头,白司颜的口吻变得愈发恶劣,几乎是想也没想就冷笑着反诘了一句。
“照着你这意思……要是我不在乎你的话,你就打算这么死在这里了是吧?”
她这么说,原本只是气话。
然而东倾夜却是笑颜如玉,非常认真地点了点头,笑着回答道。
“是。”
话音落下,白司颜立刻气结,伸手指着东倾夜,半晌都憋不出什么话来,连骂他都找不到什么合适的词儿来!
“你……”
跟前,东倾夜还是一派波澜无惊的模样,仿佛这是理所当然的事儿。
“你要是不在乎我,那我活着也没什么太大的意思,不如死得干脆一点,就算不能让你记上一辈子,记上个十年八载也还是有可能的,再不济,一年半载,三五个月……也是有的……”
“呵,”恼到了顶点,白司颜不由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些许心情,对他说的话表示不敢苟同,“你是死是活那是你的事,别把什么都赖我头上,我可担不起!这没遇见我之前,你不也活得好好的吗?这小半辈子都活过来了,怎么一遇上我就活不下去了?我又没给你下什么毒喂什么蛊……”
“你有,”东倾夜忽然伸手握住了白司颜的手腕,尔后缓缓拉了过去,覆上了他心口的位置,“在地牢里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就给我下了一种叫做‘百里长歌’的毒。”
“靠……”白司颜浑身一抖,落了满地的鸡皮疙瘩,下意识就要收回手,“能不能别这么肉麻?老子寒毛都竖起来了!”
东倾夜收紧了五指,没有让她挣开。
晦暗的光线下,俊秀的面庞上两道眉眼儿弯弯的,倒映着白司颜颇为不自然的神情,娇羞什么的当然没有,不过就单单是这种别扭的表情,平日里也是极难见到的。
看着白司颜不自在地撇开了脑袋,东倾夜既没有揶揄她,也没有强迫她转回脑袋,只拉着她的手抚在心口上,紧紧地贴着。
两人就这么保持着这样的姿势,仿佛一个瞬间,就能抵达永生。
夜色如水,月光静白。
窗外的虫鸣声此起彼伏,白司颜却只能听到黑暗之中两个人均匀而又略显急促的呼吸。
以及掌心之中,那一下一下,强烈而温热的跳动。
终于,在沉默了许久之后,久到某人的手臂都有些酸涩发麻了,白司颜才忍不住开了口,试图打破这种尴尬而又诡异的气氛。
“喂……你到底放不放手?难道我们就要这样过一整个晚上吗?”
“不放,”东倾夜干脆利落地回答了她,一点拖泥带水都没有,“好不容易才抓着你,打死都不放!”
听到东倾夜变回了牛皮糖的画风,白司颜不自觉地松了一口气,大概是觉得这样的他比较好应付,正打算摆开架势跟他大战三百回合,结果还没等她来得及把情绪酝酿好,就听东倾夜开口问了一句。
“阿言,你坦白告诉我,对你来说……我是什么?”
没想到东倾夜会这么问,白司颜不由得轻轻抽了一下眼角,抬手摸了摸鼻子,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
“咳……干嘛突然问这个?还能是什么……当然,当然是朋友啊!”
“只是朋友吗?”
一抬眸,陡然对上了东倾夜黑漆漆的双眼,虽然光线黯然看不清楚,但白司颜还是冷不丁地觉得心尖尖上被刺了一下,竟是没来由地有几分心虚。
“那……那不然呢?”
东倾夜没再说话,就那么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好像要看到她的魂魄里去。
白司颜被他看得耳根发热,差点儿就忍不住要缴械投降了。
东倾夜却没有继续追问,转口说起了他自己。
“可我不是,对我来说……你很重要,比全天下任何人都要重要,甚至……比我自己还重要……”
“你不要这么说,”白司颜讪讪地扯了扯嘴角,又忍不住心慌慌了起来,总觉得今天晚上恐怕很难善终了!“我可受、受不起……”
东倾夜没理会她,自顾自说着,语气浅淡,带着一丝丝寂寞如雪的苍凉,像银白的月色下他的那白璧般的肌肤一样,微冷,却不寒。
“其实,说来也可笑,从懂事开始,我就不知道我活着是为了什么……从小到大,每个人都夸我,羡慕我,嫉妒我,乃至崇拜我,追随我,很多人为我而生,为我而死,唯独我自己,却只知道我要活着,要活得漂亮活得恣意……却从来都不知道,这么活着有什么意思……”
闻言,白司颜抖抖着嘴唇,到底是没有说些什么。
因为她不知道她要说什么……
眼下小夜子的这个画风,妥妥的是活腻了想死的节奏啊,万一她不小心说错了话,岂不是就成了火上浇油的催命符?!
顿了片刻,东倾夜忽然开口叫了她一声。
“阿言——”
白司颜立刻条件反射地应声。
“我在!”
鉴于她声音太大,正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无法自拔的某人不免吓了一跳,继而才回过神来,先是笑着看了她一眼,继而握紧了白司颜的手,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
“真好。”
白司颜一头雾水,非常讨厌东倾夜这种说话只说一半的习惯,但又不好骂他什么,只能疑惑地反问他。
“好什么?”
“开心,”东倾夜扬起嘴角,脸上满满是欢喜的表情,“跟你在一起,我觉得很开心……在遇见你之前,我从来都没有开心过。你知道吗?我在五岁的时候就已经开始杀人了,每天不是练功,就是看书,不是杀别人,就是担心被人杀,一开始只是恐惧,铺天盖地的恐惧,漫无边际的恐惧……”
第一次听到东倾夜说他以前的事,白司颜默默地听着,没有打断他,只下意思地反握住了他略显冰凉的手背。
东倾夜微垂眼睑,缓缓地倾下身子,将额头靠在了白司颜的肩头上。
从嘴里吐出来的字节很轻,像是在呓语。
“后来,渐渐的就习惯了,麻木了,成了父皇手中最得意的杀人利器,好像我活着唯一的用处,就是杀人……可是人杀多了,就没有感觉了,不管是多么难对付的家伙,杀了他们,并不能让我感觉到任何的快感,如果说这个世界上真的有行尸走肉的话,那我大概就是那具没有情绪的行尸走肉,脸上带着一张面具,却是喜怒哀乐都不是真的自己。”
白司颜明白。
东倾夜之所以说这些,是为了博取她的同情和怜悯。
她更明白知道,每个人都会有各种各样的悲惨往事和辛酸,所以她并不同情他。
但却是忍不住……心疼他。
“坦白来说,其实一开始的时候,我也只是把你当初有趣的玩偶,想要得到你,独占你……只可惜到后来,我不但没有得到你,甚至还离你越来越远,眼睁睁地看着你被别人抢走。”
白司颜:“等等!你这话不对,我哪有被人抢走?”
“别打岔!”
“……哦。”
酝酿了片刻,东倾夜继续抒情。
“人总是这样,越是得不到的东西,就越执念,等到时间长了,逐渐地就放不开了,以至于到了最后连自己都不知道这样的感情,究竟算什么?直到有一天……我突然发现自己学会了生气,学会了高兴,学会了嫉妒,我就知道……这辈子,我都离不开你了,所以……”
“所以……?”
“别推开我,阿言……别推开我……如果你不要我,我真的会死……”
东倾夜埋头在她的肩膀上低低地说着,语气听起来又哀恸又凄凉,可实际上,某人那两只不安分的爪子却又不动声色地开始了新一轮的进攻!
白司颜也是不甘示弱,眼疾手快地制住了他。
“你这是在逼我?”
“是,我是在逼你,逼你承认……”东倾夜没有否认,反手握住她的手环住了自己的后腰,尔后一点点地沉下身子,缓缓地将她推倒在了床头,“你心里有我。”
话音落下,又是长长的一段沉默。
长到连天上的月亮都快倦了,才听到白司颜轻哂着骂了一句。
“蠢货……”
也罢,东倾夜都已经把她逼到了悬崖边,白司颜就算再怎么心硬如铁,也不得不承认,她是舍不得。
舍不得他死。
舍不得……他那样失落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