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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过半,黎明在前。
只是因为天上有云,人间有风,有雪,所以天色依旧暗淡。
在寒山上,有寒山寺。在寒山寺的废墟上,有聚义的情谊的六个人却无言独对风雪。
吴用穿着单薄的病衣,那是精神病医院的衣服,一个人站在一边,而在他的对面,站着五个人。
“我说,当年七星聚义的情谊,可以吗?”
吴用没有给任何的理由,而是打了一张感情牌,可是,这张感情牌似乎很不好,所以眼前的气氛陷入沉默。
风雪无情,人有情,可是,情在哪里?
驼着背、弯着腰、披着发、穿着黑色长袍的阮小七终于开口了,他那漏风的嘴,说出的话很含糊,可是,又似乎因为张了嘴,被寒风灌入了,连说的话,都带着几分的寒意。
“为何不说是梁山情谊呢?”
话很冷,甚至带着几分冷嘲的意味。
吴用不以为意,笑道:“原来你们记得,那就好,我和晁员外进去,就是为了救人,救梁山的兄弟。”
阮小七呵呵地笑了起来,因为年老的缘故,抑或因为那缺失的牙的缘故,他的笑声很渗人,就像有湿软的蠕虫在你背后爬。
“救人,还是杀人?”
吴用叹气,知道眼前这些人的不信任来自哪里。
“小七,那你觉的,我们如何救人?”
阮小七,冷冷道:“冲进去,把人带出柳城。”
吴用那眼睛扫过晁盖等人的脸,道:“诸位也是这个意思?”
没有人回答,但这也是一种答案。
吴用点头又摇头,有些落寞,又有淡淡的哀伤,只是差了一声叹息。
阮小七还想开口,晁盖却摆了摆手,道:“听学究的,你们留下,我随他入城。”
“晁大哥,莫忘了,前世之事,后事之师。”
晁盖穿着长袍,粗重的眉毛向上跳起,朗声道:“过去的事情,休要再提!”
阮小二此时站了出来,他长的很低,只到了成人大腿的高度——他是一个侏儒。
虽然是侏儒,可是长的却是十分的白净,脸上白白净净,连秃顶的头都白白净净,仿佛不曾长过头发,而他本人则更像一个小一号的肉佛。
“那么,让我随你入城吧。”
晁盖依旧摆手,笑道:“你们都忘了学究的名号了?智多星,岂是浪得虚名?他愿与我一起入城,那就表示此行,绝不会有危险,更何况,他不说理由,那表示他就有足够的理由。”
阮小五摆了摆手中的朴刀,轻声道:“什么理由,就喜欢故弄玄虚而已。”
晁盖笑了起来,眼睛看着吴用,话却是说给三阮他们听的。
“朱武兄弟也算是智谋之士,那么他现在困在柳城说明了什么?说明柳城里敌人的力量很强,说明对方有不亚于朱武之才的人,况且学究也说了,柳城是陷阱,更可能是大阵,那么我们全进去了,谁来救援我们,对不对?”
三阮陷入沉思,晁盖与吴用的眼神在风雪中交汇了那一刹那,之后躲开,但是这一刹那,却照应见了彼此心中的想法。
“你们再想想,我们觉醒,有了特殊的能力,那么对方呢?如果学究将事情的原委告诉我们,一旦被对方窥测到,岂不是暴露短处与敌人吗?所以,学究不说,你们就不要强求!”
“晁大哥,既然知道柳城是陷阱,为何还要进去?如果军师有什么事情要办,我可以代劳,而且我比你们任何人都好隐藏。”
赤发鬼刘唐,站在风雪中,如一个透明的人,只能看到隐隐约约的模样,但是那一头红发十分的扎眼,像火一样。
晁盖依旧摇头,道:“学究选我,自然有你们不可替代的优势。”
“大哥…”
晁盖再次摆手,打断阮小七急欲出口的话,道:“休要劝说,我心思已定!再说,我相信学究的判断和布置!”
晁盖的话说得斩钉截铁,掷地有声。
三阮和刘唐不再说话,晁盖将举起酒壶,灌了一口烈酒。
寒风中,酒气扑鼻。
吴用看着仰头喝酒的晁盖,良久,才道:“我忽然想喝酒了。”
晁盖停下喝酒,将酒壶递给了吴用,笑道:“你可不能醉。”
吴用拿起来,学着晁盖喝酒的姿势,仰头灌了一口,随即便喷了出来,而且被呛的咳嗽起来,不断的咳嗽,连腰都弯了下来,脸上通红一片。
待咳嗽停止,吴用抬起头,喘着气,道:“我还是不能和你比。”
晁盖哈哈大笑,道:“我们是武夫,更是莽夫,大口喝酒正常,你是文人,文人应该是独坐小亭,看梅赏雪,小杯独酌,然后吟诗颂词。”
吴用没有回答,拿着酒壶,轻轻酌了一口,道:“那都是过去事了,现在,我是个疯子,仅此而已。【ㄨ】”
吴用说着,眼神却如一样迷茫。
晁盖看着他,微微笑了起来。
“说得好,过去的事情,哈哈…”
吴用又轻酌了一口,将酒壶递给晁盖,晁盖伸手去接,两个人,两双手,一个酒壶,有暖暖的温度在指尖传送。
晁盖又仰头灌了一口酒,道:“学究,没有事要对他们交代吗?”
吴用看着风雪中的三阮,看着刘唐,道:“只有一件事,那就是不论我们生死,你们在没有得到我通知之前,绝对不可以入柳城!”
阮小五用朴刀在风雪中挽了个刀花,道:“你这是要我们眼睁睁地看着梁山兄弟去死!”
吴用沉声道:“若我估计不错的话,对方应该还没有出动重要战力,他们将所有的战力都放在了阵旗的地方,那么,柳城内的人,遇到危险的可能性不大,但是,起阵了的话,那我们的处境就很难说了,所以我要你们等,留下足够力气,去破阵!”
阮小五摇头,晁盖将酒壶扔给了阮小五,道:“保存好,等我回来。还有,你们记住学究的话,不可妄动!”
“大哥,你忘了曾头市…”
晁盖厉声喝道:“闭嘴!我现在告诉你们,我相信学究!”
风有声,谷有应,雪无声,松摇曳。
寒山上,当年六人,再次陷入沉默。
良久,晁盖才柔声道:“论用脑子,我们几个加起来也不如学究,你们就听他的吧,若是你们想要我活着,你们想要救更多的梁山的兄弟。”
晁盖一摆长袍,沿着山径向下而去。
吴用犹豫了几步,跟了上去,等走到寒山寺下面那个香炉前的时候,忽然停了下来,转身对着寒山寺庙门石阶上的阮小五等人深深鞠了一躬。
“希望你们能相信我。”
晁盖似乎没有看到后面的景象,依旧大步向下而去。
吴用起身,跟了上去。
阮小五等人看着寒山小径上两个人影变成两个点,消失在风雪中。
“他,可信吗?”
刘唐轻轻问了一声。
三阮相互看看,不言不语。
现在的智多星吴用,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在渔舟上侃侃而谈,引诱、试探他们劫生辰纲的私塾先生了,也不是那个在宋江坟前自缢的军师了。
他是一个死过的人,一个追逐过理想,成功了,也失望了的人。
他是一个被关进疯人院的,思维正常,言语正常,行为正常的疯子,也有人说他是精神病。
风雪中,他与晁盖共饮了一壶酒。
风雪中,他给他们鞠了躬。
风雪中,他们恍惚忆起了他们在晁盖庄上,喝酒聚义的情景,那时的他们……
三阮无言,只能一声叹息。
一声叹息,暗藏多少无奈。
……
风雪街头,华容没等来援军。
吴用和晁盖虽然向柳城而来,但是,远水解不了近渴。
所以,在判断李逵可能十分危险的时候,华容选择了救援,抑或者,在他的内心,李逵的生死要重于朱武等人的生死。
华容箭指褚亨。
华容陡然的改变,让庞万春射出的箭没有了阻拦,直奔朱武等人。
庞万春的箭,是最准的箭,这点朱武等人都知道,所以躲不开,躲不开,他们选择挡下来。
那么,谁去挡呢?
在五个人中,似乎只有陈达了,可是陈达能挡住吗?
当然挡不住!
于是,秋月站了出来,横着魔刀,如盾一般,挡下了来箭,也只是挡了下来,可是箭势不减,秋月被推的向后退了几步。
这时候,陈达站在了她身后,两人一起用力,将庞万春的箭抛飞在雪夜上空。
可是,第二只箭又来了。
秋月和陈达严阵以待。
他们不怕一只箭,一只箭就算威力再大,他们都有力量抗下来,他们害怕的是,对方突然出现的子箭或者是连珠箭。
朱武等人站在了秋月和陈达的身后,众志成城组成了人墙,想要顶住来自高楼的利箭。
箭,到了。
不是子母箭,也不是连珠箭。
可是这一箭,却是比上一箭的力量,甚至比秋月先前接的连珠箭的那一箭都大。
一群人,一只箭。
箭推着五人在雪地上滑行。
高楼那边,华容一箭射向褚亨,褚亨在那淡淡的风尾到来之前,身后的藤条将他迅速一扯,向后飞了出去,虽然狼狈,但躲开了华容的箭。
华容的箭,是最利的箭,不能挡,那就躲。
可是,他人躲开了,身边窜出的藤条与那个巨大的藤条茧之间的联系还在,所以,一箭破万藤。
风痕过,藤条断裂如丝帛。
在无形箭划过藤条时,有另外一只箭从箭后分出,直奔藤条另一端巨大的藤条茧,或者说,是那个藤条包裹起来的,巨大的藤条蛋。
这只箭,穿透了藤条的层层包裹,在那个蛋上打开了一个箭洞。
褚亨似乎知道华容这一箭会这样做,在华容那只箭刚刚过去后,藤条迅速蔓延,想要接续起来,甚至开始攀爬过去,想要堵住那个洞。
可是,华容的第二只箭到了,依旧是连珠箭。
一箭斩断了藤条与巨蛋的联系,一箭又在藤条蛋上打了一个洞,而且位置就在先前的那一个洞旁。
藤茧上,箭洞越来越大。
巨茧里,噼里啪啦的声音越来越大。
但是,风行无形,所以,有一个洞,足够风穿梭与其中。
褚亨想要补住哪个箭洞,华容的箭却是间发不断,连续十只连珠箭。
箭洞越大,风也就越通畅。
在华容射出十箭的时候,那边庞万春射出了第五箭。这五箭,将朱武等人逼到了墙边,逼的他们站不成一列,只能站成一行,就像一排等待被处决的犯人,随时接受处决的到来。
按道理,庞万春的箭比华容的快,在华容射出十只箭的时候,庞万春应该射出更多,可是,他只射了五只,第六只在弓弦上。
华容听声辩箭,也发现了不对。回首,看到庞万春弯弓,箭却没出,但是在庞万春的弓弦处,风雪微微荡开,甚至有微微的弦鸣声传出。
华容知道,自己拦不住这一箭,因为此箭,势已成。
风劲角弓鸣,将军猎渭城。
这里不是渭城,是柳城,但是弓弦鸣风声,借风之箭,已成!
那么,利箭下,谁将成为猎物!
Ps:上一章,论华容和庞万春的箭时,华容回忆的是父亲的话,我没有给华容找一个师傅,因为在《水浒传》第三十三回:镇三山大闹青州道霹雳火夜走瓦砾场中,秦明与华容大战前,大喝道:“花荣!你祖代是将门之子,朝廷命官……”,可见华容的箭法可能是家学,再说军人射箭,讲究穿透力,百发百中,观赏性强一些,所以设定了华容的师傅是他父亲。当然,华容的父亲没提,估计也不是很有名,但是华容能成为水浒传里三大神射,自身天资绝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