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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见他
就在夙沙绯胭冲出来的那一刻,钟离越就好像再也支撑不住了一般,身子一软向前扑倒,夙沙绯胭忙伸手扶住,感觉到他搭在自己臂弯里的手颤抖的不像话,而另一只握着剑的手也不住的抖,作为一个剑客,竟然已经无力握紧手中的剑,可见他的伤得有多么重?
夙沙绯胭只见他脸色煞白,额角的青筋突突的跳着,冷汗涔涔而下。
她不由得担心起来,失声道:“大师兄,你怎么样了?”钟离越勉强的睁开眼睛看了她一眼,像是确定她没事一般终于放下了心,缓缓舒了口气,对着她勉力的一笑,然后手一松昏了过去。
夙沙绯胭这下子可是真的慌了神,灵凤不在身边,她要个商量的人都没有,以前似乎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情况……等等,以前,她觉得心口骤然一痛,不由得想起了夜蓉、寒柏、语琴等,还有自裁在她怀中的母亲,面目全非的父亲……
想到那些的时候,她就觉得浑身发冷,前所未有的恐惧瞬间吞噬了她,那种恐惧竟然比在幻境中所感觉到的还要厉害,她望着臂弯中陷入昏迷的人,一时间手足无措起来。
天黑的时候,夙沙绯胭还没有下山,她毕竟是个女子,再怎么厉害也不能带着一个人那么快的下山。
夜深人静之时,这样的地方显得尤为空旷,远远的可望见小镇中生起的点点灯光,却是那样的遥远而陌生。已经有多久没有看过这样的夜景了呢?
这个世界的夜空和二十一世纪有什么不同吗?好像更加清澈更加纯粹,那夜空纯澈的如同一匹深蓝的缎子,那点点高悬的星光就好像洒在其中的碎钻。多少年了,她发现自己似乎从来没有时间也没有心境好好的去看一眼夜空。但是毫无疑问,她的职业却是属于黑夜的,几乎每一次任务都是在夜里绸缪并且行动的。
自幼便跟随在师父身边,想到那个自己永远都无法了解的神秘老人时,忽然觉得脑后一凉,下意识的抬手去摸,黑发下的颅骨平滑,并没有什么伤疤或者凹凸的痕迹。她不由得舒了口气,竟然忘了,如今的她早就不是当初那个杀手了!所以她的颅脑后也并没有植入微型芯片,更不会被监控被追索。
想到那小小的芯片,她就不由得心头一颤。
她从来没有受过一次惩罚,但是却比任何人都惧怕组织的刑罚。因为她六岁的时候就跟着师父进入了禁地观刑,凡是失职或者违反了纪律的队员都要受到相应的惩罚。只要你脑中还有芯片,那么无论你逃到哪里,都是在组织的控制中!
她从懂事开始就很努力,可以说是非常努力,所以从出第一个任务开始,她就受到了师父的赏识,所以一开始就很重视,着重培养她、提拔她 ,而她也终于不负众望,成了组织年轻的优秀杀人之一。所有人都佩服她的英勇和智慧,可是没有人知道她的勇敢其实来自于怯懦,她害怕受到惩罚,那种恐惧压过了一切,所以她才会不惧怕任何任务中的危险。
其实,英勇与懦弱也不过一线之差而已。
山风呼啸着从背后刮过,他们坐在背风的巨石后,所以只能听得见呼呼的风声,却不会感觉到太冷。
“大师兄,天亮后我就带你下山,一定会找到大夫治好你!”她侧过头,对着身边之人喃喃道。
星空下,那男子的侧脸英俊的让人舍不得挪开眼神。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忽然觉得心里一疼,竟然不由得想起了很久以前那张遥远的近乎陌生的面孔。
夏凌瑄,不知道那个人现在哪里呢?
这个时候,她忽然无比热切的渴望回到帝都。她好想站在那个人的面前,让他看看自己依然活着,而且完好无损。
虽然想到他的时候,伴随的是恨得牙痒痒,但却却似乎又有另一种异样的情感,想要在他面前证明自己。因为她每一次遇到他的时候,几乎都是最狼狈最落魄之时。
几乎每一次,想到夏凌瑄的时候夙沙绯胭就会觉得很懊恼,但是这一次却是出奇的并没有了那种感觉。
在这样寂静而空旷的夜里,四周没有一个人,只有呼啸而过的山风和远处小镇上的万家灯火,任何人放在此处恐怕心里都会生气一片旖旎的柔软把?是乡思,抑或是相思!
她也曾思乡,可是她比谁都明白的知道,此生此世,永难回归!即便是上天真的垂怜,让她得以归去,可是早已经尸骨无存的她,也不过是荡悠悠一缕孤魂而已。可是若说相思,她又有些难为情和不知所措,这样的时候,绝对不适合去想那些事。
何况,他们也不过见过几面而已,除此之外,并没有什么过于深厚的情谊。但是不可否认,他却是帮过她连发次。一次是在自己铤而走险准备盗走父亲遗骸之时阻止了她,并且真的为 她讨回了父亲的遗骸,让她得以服众,成为了名正言顺的夙沙家族家主。另一次就是在她无路可走时救了她一命,即便那次离别后便是漫漫无尽头的逃亡之路,但是对于他的感激之情却是不得不承认的。毕竟,那样的情势下,还有谁敢沾染一丁点儿夙沙家族的事呢?为了救父亲出牢狱,她可是想尽了一切办法,但凡曾经与夙沙家族有过一点儿交情的人,到了那个节骨眼上,全都推脱的一干二净。
毕竟城门失火,谁都怕殃及池鱼。没有人愿意做无辜的池鱼,可是也没有人觉得,他们夙沙家族本来也是无辜的。
虽然已经过去了很久,但是到现在她都无比清晰的记得初见时的惊艳!
漆黑一片的水面上,性情乖戾、面目丑陋的异世少女独自撑着一叶扁舟,邂逅了那个提灯款款而至,仪容俊美、举止优雅的少年!玉面黑发、红衣妖艳,嘴角总是带着一丝欠揍的微笑……
当时并不觉得,但是过去很久之后她每回想起都会觉得没来由的激动和喜悦。她知道,那一年的上元节,她邂逅了一段传奇。就像戏文里所唱的那样,如花美眷,似水流年。
想到这里的时候,她不由得微微笑了。
夙沙绯胭对于那个人其实是一无所知的,除了那个名字,尚不能确定是真是假。但是,但是他却已经成为了她心底谁都无法替代的一个特殊符号,有着自己既定的位置,她可以不见他,也可以不见他,也可以不想他,只要知道有这么一个人存在世间就足够了!而且他或许哪次还会在最不可思议的时候,以最不可思议的方式冒出来气她一番……
“在想我什么呢?口水都留出来了,好恶心……”耳畔忽然传来了一个嬉笑的声音,那声音很是熟悉,以之后夙沙绯胭不由得悚然一惊,抬眼一看,却见一张面目如画、俊美绝伦的面庞映入眼底,依旧是红色的华服,水莹莹的黑眸中的调笑千年不变!
她不由得惊呼了一声,不敢置信的望着他愕然道:“你、你、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她只觉得自己的心‘咚、咚、咚’跳个不停,仿佛抑制不住想要破胸而出一般!因为周围太过平静,以至于自己紊乱的呼吸特别明显。她是怎么也想不到的,夏凌瑄怎么会出现在这边陲小镇外的荒山上呢?
“我怎么不能来呢?听到你的消息,我立刻就赶来了。”夏凌瑄随意的往她对面一坐,双手托腮,小看着她道。
依然是那种恼人的笑,但是夙沙绯胭却觉得自己气不起来,反倒是被他看的有些不自然起来。她忙别过了头,使劲去盯暗夜里腐草中闪闪的流萤。她咬了咬唇,努力去抑制心头的激动。
“喂,你发什么呆呀?是不是看到我太惊喜了?”夏凌瑄看到她的样子觉得好笑,尤其是那原本冷艳自持的面容竟然会闪现出几丝的羞涩,不由得更加好笑,趁机打趣道:“是不是想我了?”
“你胡说!”夙沙绯胭恼羞成怒,恨不得给他一脚。该死,这家伙怎么又让自己有了想揍人的冲动?
“那你刚才明明是在念叨我啊,不然梦里怎么叫我的名字?”他嘟着嘴巴,一脸委屈的说道。
“我……怎么可能呢?”夙沙绯胭立刻红了脸,很是恼怒道。她怕夏凌瑄接着又冒出什么古怪的话题,于是想着快点转移注意力,便问道:“说真的,你到底怎么过来的?我来到这里才不过几天而已!”
夏凌瑄眨了眨眼睛,望着她原本冷艳此刻却变得娇媚无比的容颜,笑着道:“你猜猜?”夙沙绯胭没好气道:“我怎么猜得到呢?你向来都是神龙见首不见尾,我何曾见过你的真身呢?”或许连她自己都未曾觉察到,她的话语里明显带着几丝幽怨。
夏凌瑄一听立刻笑了,道:“我现在不就让你见到了真身吗?别生气了?好不好?”
“谁生气了?”夙沙绯胭立刻惊觉,忙收敛心神怒道。
“哈,我说让你别生气嘛,你看,又生气了?好了,我说实话,但是你要相信!”夏凌瑄收起了嬉皮笑脸的玩闹,一脸正色道:“我就是想你所以才来的呀……哎,哎,说好不动气的!”眼看着夙沙绯胭一拳挥了过来,夏凌瑄忙伸手捉住,本来以为她只是玩闹,却没有想到夙沙绯胭竟是来真的,一只拳头被抓住之后,竟是飞起一脚直踹向他胸口。
夏凌瑄没有料到,忙闪身躲开,夙沙绯胭被他拉着手腕不放,身子不由得向前扑去,幸好一只脚已经在前面了,忙用脚尖一撑站了起来。夏凌瑄也站了起来,一边闪避她的拳脚相加,一边还是紧紧握着她的右手腕。
“放开了,听到没?”夙沙绯胭气急败坏,却是苦于功夫不济,竟是怎么用力都无法挣脱。所谓的稍逊一筹,其实是最为气人的一件事,明明可以旗鼓相当,但是偏偏就差了那么一丁点,于是便因为那一丁点,只得一直屈人之下。夙沙绯胭此刻就是这种感觉,气得牙痒痒却没有一点儿办法。
以前是轻功,后来是心智,如今是近身搏斗,自己似乎总是落于下风,这老天到底是怎么搞的?她怎么都想不通。
闹腾了许久之后,夙沙绯胭已经累的气喘吁吁了,夏凌瑄似乎也有些气力不济了,几缕墨黑的额发黏在了额角,玉白的面上蒸腾着浅浅的云霞,看上去竟是别样的诱惑。夙沙绯胭只觉得口中焦渴,脑海中竟然闪现了一颗红扑扑的水蜜桃。这个念头闪过之后,她再也忍不住笑喷了。
那一笑之后,她就觉得浑身余力似乎全都用尽了,再也忍不住扑倒在地笑的爬不起来了。夏凌瑄自然也被她带的摔倒在地,冷硬的沙土地,两人扑到之后溅起了一片尘土,夙沙绯胭呛得不住咳嗽,夏凌瑄却忍不住大笑起来。
因为夙沙绯胭扑倒之时正好是脸孔朝下,结果灰尘沾了一脸,眼泪都呛出来了,她随手一抹,立刻成了大花猫。夏凌瑄也比她好不到哪里去,一张俊美的玉面也成了斑驳不堪,就像一张地图。
夙沙绯胭侧过身躺下,仰望着星空,终于忍住了笑,晃了晃一直被他抓着的手腕,道:“放开吧,现在我就是想反抗都没有力量了!”夏凌瑄松开了她的手腕,一边哇哇叫着一边活动自己的五指,道:“我的手都快要僵硬了,你怎么不早说呢?我还以为你喜欢这样呢,生怕一放开你又生气……啊!”话音还未落,立刻爆发出了一声惨呼。夙沙绯胭气的咬牙切齿,使劲拧着他的脸蛋道:“你再胡说一句?”
夏凌瑄闹不过她,忙举手投降,可怜兮兮的不住求饶。夙沙绯胭对于他这样无赖的样子又能怎么样呢?只得气呼呼的放开,躺了回去。
“喂,这里要一棵草都没有,衣服上全都是土,本……本公子可觉得一点儿都不舒服啊!”耳畔传来夏凌瑄不满的声音。
夙沙绯胭侧过头,看到他正望着自己,濡湿的额发沾上了灰土,很是好玩。她一时间童心大动,暗中抓起一把土,然后迅速的洒在了他的头上。夏凌瑄惊觉,不由得大叫起来,忽地坐起来两手去扒头发,一边大叫着:“可恶,太可恶了……”
夙沙绯胭被他狼狈的样子逗得大乐,一手撑着头,姿态娴雅的欣赏着夏公子难得一见的窘态。正当她得意洋洋的时候,夏凌瑄却豹子一般迅速的扑了过来,她尖叫了一声,只觉得身上一沉,竟是被他制住了。她想要挣扎,但是两手都被抓着,想要扑腾双脚,竟然也被他的双腿死死的卡住,抬起眼睛就能看到近在咫尺的俊脸,这样尴尬的情形从来没有过,她这下子可是真的慌了手脚,只能拼命的去偏过头躲开他的视线,“滚开啦,你想干嘛?”
上面的夏凌瑄却是从来没有过的气势汹汹。恶狠狠的瞪着她道:“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说着以一只手钳制住她的两只手,另一只手扳过了她的脸。夙沙绯胭怀里像是踹了一只兔子般,恍惚间似乎可以猜到他要做什么,一时间又羞又恼却又挣扎不开,正自无措之时却听到上面那人阴森的笑声。她不由得抬起眼睛去看,却见夏凌瑄不知道何时解开了头发,丝丝缕缕的长发垂落下来,发梢扫的她浑身一颤,而那个人眸中闪过恶魔般的笑意,然后忽的猛烈晃动脑袋,一时间他头发里的灰土扑簌簌全都掉落下来,夙沙绯胭打死也不会想到他竟然用这样恶心的抱负手段,一时间根本没有防备,立刻被呛的干咳连连,眼泪鼻涕全都流出来了。
她心头火气,拼力挣扎,一把将身上的夏凌瑄掀翻了,扬手就撒过了一把尘土,一边狠狠的咒骂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眼见夏凌瑄猝不及防弄了个灰头土脸,她忍不住大笑起来。
身子猛地一震,夙沙绯胭睁开了眼睛,却见面前空空如也,哪里还有夏凌瑄的影子?而她背靠着山石就坐在先前那处,什么时候竟然睡着了,手中似乎有什么东西,涨涨的,她低头一看,却见自己手中抓着一把泥土,不由得忍俊不禁,想着梦中的情景,只觉得太过不可思议。
还好,只是梦,否则她一辈子都不可能原谅自己竟然会有那样幼稚的表现。但是梦中那个人忽的压过来制住她时的感觉却又好像无比的真实和清晰,想到这里,她只觉得脸颊火烫,忙使劲摇头抛去了杂念。
侧过头的时候,看到钟离越,他依然昏迷不醒,脸色似乎更差了。
这个时候,夙沙绯胭才注意到天亮了。
那一场梦,竟然足足做了一个晚上?可是,天知道她可是从来没有梦到过夏凌瑄那家伙的,或许真的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吧,刚好她睡前有想过他。天啊,以后可绝对不能让他知道自己梦见过他,不然真的是丢死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