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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34 章 第三百三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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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湘和原随云凉亭谈话结束后,又过了三日,丐帮帮主任慈来信说,他和妻子秋灵素愿意协助无争山庄对抗石观音,等他安排好丐帮帮内事务后,就秘密启程来西北。

    之后,华山派的枯梅大师也抵达了兰州。

    她没有来兴龙山暂住,而是大大方方地住进了兰州城内某个华山派记名弟子的家中,并且出入会客从不回避他人。没几天的功夫,西北一带的江湖人士便都知晓,十几年不下华山的枯梅大师来兰州了,似有要事待办。

    枯梅大师此举,把众人的目光都吸引到了她和她身边的弟子身上,至此,更没有多少人会关注兴龙山一带的往来过客了。

    这日,原随云离开山庄外出办事,裴湘去“快活林”内喝茶赏景。

    午后阳光明灿,驱散了残冬的寒凉,裴湘用了一些茶点之后,按照往常的习惯在碧色的园林内随意游览起来。

    几名穿着嫣红衣衫的妙龄少女从裴湘身边经过,她们的笑语和歌声萦绕在蜿蜒山道间,萦绕在小桥曲栏之上,萦绕在鲜花光影中,让人也跟着心情舒畅起来。

    路过竹林浅溪时,一阵悦耳的琴音从青苔石板路的另一头隐隐传出。裴湘驻足聆听片刻,只觉得那旋律悠扬雅韵,和着飞鸟振翅与流水淙淙,与山水自然风光浑然一体。

    这琴声之美妙清寂、幽绝婉转,绝非轻易可耳闻,至少对裴湘来说,她只知道原随云和无花能弹奏出如此意境。其他善琴之人,便如那玲珑心窍的怜花公子,其琴音中总是多了一分红尘旖旎的缠绵与明快,于清、幽二字上要稍逊一筹。

    ——而今日,原随云不在兴龙山。

    裴湘抬头望了望蔚蓝少云的晴空,眼底划过一丝遗憾。这么好的天气,当听曲赏花怡然自得,而不是和人勾心斗角虚与委蛇。

    静默片刻,裴湘继续前行。终于,在林间小路尽头的一块大青石上,她看见了身披一袭白色僧袍的抚琴之人。

    琴音妙绝出尘,人也毓秀不俗,只是,本该不染红尘欲念的佛门名士,此时却因山光水色中翩然而来的佳人乱了弦音,扰了如镜心湖。

    曲误,人奈何。

    “无花大师,打扰了。”

    “本来就是无花在此等候裴姑娘,何谈打扰?别离一载有余,裴姑娘一切可好?”

    “劳烦无花大师挂念,裴湘尚算安康喜乐,不知大师近来可好?”

    “心有执念,说苦也甜。”

    裴湘一怔,似乎未料到无花会如此坦诚回答,又有些惊疑不解。

    无花微微一笑。

    他抱琴起身,目光澄然而专注地望着裴湘:

    “自别离后,无花心生痴念,曾长跪佛前颂念经文,也曾山间苦修磨砺心志,以求忘却执念自在释然。

    “原本以为云烟散尽超脱得解,不料日前收到家慈书信,谈及还俗与姻缘之事,仅仅三言两语,无花便又心生动摇妄念,才知此前种种平静皆为自欺。

    “裴姑娘,无花遇到了参不透的情劫,不知何时起,心中执念已深。”

    这番突如其来的自白让裴湘面露迷惘,她怔忪片刻不能回神,忽而,天空中一声飞鸟清啼,让她瞬间清醒。

    “情劫?”迎上无花温和而隐含期待的视线,裴湘轻声呢喃,“无花大师的执念是什么?”

    “皆因心系一人,从此有负佛祖。”

    无花振袖轻跃,从青石上飘然而下,飞身落在了距离裴湘三步远的地方。

    “有负佛祖……”

    裴湘凝眸打量着长身鹤立的俊俏僧人,没有顺着他的话询问这呼之欲出的“心系之人”是谁,而是颇为生硬地岔开了话题,道:

    “无花大师适才提到‘家慈’二字,小女子正好有事相询。之前,我偶遇石观音,她说你是她的长子,这话可是真的?”

    见裴湘绕开话题,无花目光一闪,旋即便顺着她的意思温文含笑问道:

    “若我说是假的,裴姑娘可愿意相信小僧?”

    裴湘迟疑了一瞬,之后才缓声道:

    “我自然愿意相信佛门名士的话,许多人都愿意相信少林妙僧的答案。没凭没据的,谁会相信一个江湖女魔头的胡言乱语呢。”

    “多谢裴姑娘信重于我。”无花低声念了一声佛号。

    他闭目片刻,再睁眼时,一向通透宁和的神色中忽然添了三分忐忑。静静地看了一会儿裴湘,无花清冷的凤目中似乎有千言万语,复又空明澄澈、淡泊高远。

    “只是不敢隐瞒裴姑娘,这件事是真的。小僧,确实是石观音之子,千真万确。”

    裴湘呼吸微顿:“这……天峰大师可知道这件事?”

    “家师早知此事。”无花语气淡然,神色平和而笃定。

    “我幼时便失去了母亲的消息,不知她去了哪里,也不知她就是石观音。那几年,我一直和父亲相依为命,后来父亲和人比武受了重伤,便把我托付给德高望重的天峰大师,我因而有幸拜入少林门下。”

    “原来如此。”

    裴湘微微颔首,全当信了这番避重就轻、真假参半的解释,并由衷感叹道:

    “不曾想无花大师竟然有如此坎坷的身世。不过,即便大师你自小就和石观音分离,又拜入少林门下且从未做过什么恶事。可一旦让江湖中人得知你的身世,一些人难免会有非议,甚至会把石观音犯下的罪孽算在你的身上。”

    “多谢裴姑娘替小僧着想,”无花敛眉,声音又柔和轻缓了三分,“母债子偿,本就无可厚非。小僧愿意承担这份因果。再者,对小僧来说,旁人的冷嘲热讽和误解并非苦难折磨,而是一种必不可少的修行,小僧安然受之。”

    “果然是无花大师,”裴湘悠然一笑“大师佛法高深,心境开明豁达,小女子甚为羡慕佩服。”

    无花侧头,视线越过洒满阳光的溪流望向远方,淡声道:

    “小僧已然心生执念,何谈开明豁达?无关之人的痛骂讥讽犹如秋风过耳,不留痕迹,可某人……只需稍稍蹙眉嗔怒,我便心生恐慌,百般琢磨。多年梵行清修,竟然敌不过刹那悸动。”

    裴湘见无花又把话题扯了回来,便不再刻意回避,她轻轻抿了抿唇,垂眸温声问道:

    “大师之前说,这次是特意来寻我的,可是为了心中执念?”

    四下忽然安静了下来。

    被询问的无花出神地瞧着裴湘不惊不羞不恼的平淡神色,倏尔无奈一笑。

    他叹息着向溪边走了几步,慢慢转身背对裴湘,徒留挺拔瘦削背影,好似在维护爱而不得后的尊严。

    寒风起,白色僧袍烈烈飘飘,松竹美玉般的佛门名士立于水边,孤独而坚毅,无端惹人心生爱怜,想奉献出余生的温暖呵护这人心底的寂寥飘零。

    裴湘眨了眨眼,蓦然想起那夜石观音来袭,王怜花一身狼狈地背对着她苦思阵法变幻,期望能多延长些保命的时间,后来,那家伙还从衣服里掏出了假胸……

    这时,温和清朗的嗓音缓缓传入裴湘的耳畔:

    “裴姑娘,无花的执念是否会给你带来困扰?”

    裴湘亦沉默了片刻,迅速关掉脑海中那些啼笑皆非的画面,方才郑重答道:

    “厚意深情,不胜感激,然小女子福薄,恐无缘此番殷殷之情。”

    无花怅然轻叹。

    他似乎早有此心理准备,又似乎一贯骄傲不习惯低头,所以并未多加纠缠追问,只是依旧背对着裴湘,黯然道:

    “裴姑娘蕙质兰心,日后必然福泽深厚得遇良人,今日……是无花冒昧打扰了,姑娘无需挂怀。”

    裴湘摇了摇头,也不管无花是否能看见。她朝着他的背影施礼告别,之后便沿着来时的小路转身离开。

    然而,裴湘只迈出了十余步,身后就又传来无花的声音:

    “裴姑娘,稍等。无花来见你,一为寻一个答案,如今已然明了,此后天高水长,惟愿彼此安好。二为家慈嘱托,想向裴姑娘询问几件事情,不知姑娘可愿意暂留片刻。”

    裴湘停步回头,见无花已经转过身来。他此时面色沉静,临风而立,萧萧肃肃,风姿绝俗。一点儿也看不出这是一个刚刚向女子倾诉过感情的佛门中人。

    然而,他越是这样洒脱从容、不拘戒律清规,越是遮掩不住眼底的痛色与不舍。妙僧无花往日里有多么清高自持,此时就有多隐忍脆弱。

    饶是铁石心肠,见到这样落入凡尘的无花,也要忍不住心软三分的。

    “无花大师请讲。”裴湘眸光微暖,隐含愧疚。

    ——如果一个女人刚刚拒绝了无花这样近乎完美的男人,如何会忍心拒绝他的其余合理要求。

    “家慈嘱托之事……”

    无花正要开口解释,忽然神色一肃。

    他侧耳倾听了一会儿风声,不得不停下了正要开启的话题,朝着裴湘匆忙行礼告辞:

    “裴姑娘,无花有些急事要处理,需要先行离开,之后邀约详谈,万望裴姑娘莫要推辞。”

    裴湘也听到了风中隐约的笛声和哨声,心知这大约是一种联络信号,便朝着无花微微颔首,露出理解友善的笑容。

    分别在即,无花目光缱绻,声音微微喑哑:

    “裴姑娘,我能来这里见你,是从家慈的书信中得到的消息。按理说,这并不是不可对人言之事,奈何无花身世复杂,此间种种不仅事关无花自身,还牵涉到先父和恩师天峰大师的名誉。

    “所以,无花恳请裴姑娘先不要对旁人提起无花来兰州之事,具体详情,无花明日定然解释明白,还请裴姑娘多加担待。”

    裴湘爽快应道:“事关长者尊者名誉,我一定会谨言慎行,绝对不会轻忽,你放心吧。”

    得到裴湘承诺,无花目光温软,唇边不自觉地浮现出一抹柔和的笑意。他稍稍倾身,眼波脉脉,似乎还有衷情要倾诉,但是风中传来的哨声越来越急促,让无花无法继续耽搁下去。

    一声叹息过后,两人简单定下次日见面的时间和地点。之后,裴湘便目送无花的颀长身影如白鹤浮云般飘然远去。

    ——唔,有急事?真巧……

    轻笑摇头,裴湘摸了摸腰间长剑,也信步离开了“快活林”。

    次日,裴湘依照约定去见无花。

    小船之上,无花执壶,为裴湘斟茶。

    裴湘望着氤氲水汽,闻着袅袅茶香,心想无花的茶妙绝天下,不喝一杯确实可惜了。可是,天·一神水也是天下至毒之水,一不小心喝下去就该投胎转世了。

    “不知石观音有何事相询?”裴湘没有碰茶杯,直接开口询问。

    无花也不劝裴湘喝茶,反而有些歉意地说道:

    “喝茶品茗之雅事,本不该和江湖中的血雨腥风尔虞我诈联系在一起,凭白污染了茶香。我从前也从未想过,自己会做这种焚琴煮鹤的庸俗之举。

    “奈何,人生在世,总是逃不开‘身不由己’四个字,所以,今日我请姑娘喝茶,实则却是希望姑娘不要碰这茶水,以免对无花的印象更加糟糕。”

    裴湘眨了眨眼,琢磨着这是不是一招以退为进,还是这人为了维持人设,不得不说出这样一番话。

    “也好,无花大师在我心中与清风明月无二,一举一动都雅致脱俗。既然你说此时不宜饮茶,那咱们就不喝了。虽然我心里可惜错过了你的烹茶手艺,可一时的享受,怎么能和朋友的心情相比?

    “无花,咱们快些说说石观音的事情吧,说完了,再去亲自打些三元泉的泉水,然后用茶香洗涤尽俗世尘念。”

    无花展眉而笑,望向裴湘的目光更加亲近柔和。不过,他并没有按照裴湘的提议立即说明石观音所托之事,而是在沉吟片刻后,忽然起身向小船后方走去。

    不多时,一阵幽幽香气传入裴湘的鼻翼,让她情不自禁地吞了吞口水。

    “这是……”

    拎着一个食盒返回的无花笑吟吟地说道:

    “既然不喝茶,那就请尝尝无花亲自做的素斋吧。”

    然后,裴湘得到了一碗又香又好看的樱桃莲藕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