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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一个女生,能有机会拥有自己的房间,并能随心所欲的布置,这等诱惑可不是一般人能抵抗的。
当姚可依终于挑选好房间后,也不嫌累,兴致盎然的就要上街去大肆采购一番。冷风碍不过她的恳求,也只能苦笑着陪她出了门。
与奉天相比,上海不愧是大上海,路上行人如织,商铺如云。天南海北的稀罕物件,东洋西洋的洋玩意,无不让两人目不暇接,大呼小叫之余,跟在姚可依身后的冷风很快便成了跟班长随,手上大包小包的拎着,还得紧紧跟随着前面姚大小姐健步如飞的步伐。
就在冷风第无数次提议回家后,姚可依终于松了口,笑嘻嘻的恳求道:“前面那家绸缎铺,看看就好,这肯定就是最后一家了。”
冷风没好气的回应道:“你这句话,我已经听过好几遍了,能否有点新意?好歹也要对得起我这受累的双手吧。”
姚可依假装没听到他的话,自顾自的引领着跨进了绸缎铺的大门,无奈下冷风也只能跟着进去。
这家绸缎铺的人倒是不多,只有两个女客在挑选着。看到两人进来,也只是抬头看了一眼,便继续低头挑选中意的样式和颜色。
“这位大小姐,可是需要什么款式的绸缎?杭绸还是苏绸?”
店伙计赶忙迎了出来,热情的询问姚可依。
姚可依却不懂这里面的区别,稍稍犹豫后,指着那两位女客的方向说道:“啊,我看她们手里的哪一种款式就不错,也帮我们拿一套看看?”
店伙计为难的道:“抱歉了,那种款式价格昂贵,本店也只有一套,不如等她们挑好了,您再上手看看?”
姚可依也不是那种骄横跋扈的人,正想换一种看看。还未说话,那两位女客中的一个女人说话了,一副柔柔的腔调听着很是舒服:“不妨事的,你若是有兴趣,不如一起看看吧,我们也没拿定主意呢。”
难得遇到如此明理之人,冷风对此也很有好感,就多看了两眼,只见说话的这女人一身蓝色的翠烟衫,散花水雾绿草百褶裙。这女人乍看上去也不是什么角色佳人,但却给人一种温婉可亲的感觉,让人很是舒服。这种温和的亲近感,冷风早就有些陌生了,似乎印象中唯有小时候面对王大小姐时,才能拥有的那种渴望不可及的邻家阿姐熟悉的味道。
见冷风盯着自家小姐痴痴的看着,旁边陪着的少女噗嗤笑了出声,嚷嚷道:“喂,年轻人,你可看够了么?我家小姐好看吗?”
她这么一说,冷风也猛然警觉是自己失礼了,连忙收回了目光,歉声道:“抱歉,我失礼了。实在是对不住!险些认错人了。”
姚可依笑嘻嘻的看着冷风,难得能看到这家伙露出如此本色,抓住机会取笑道:“表哥,虽然你还是单身,但好歹要给我留点面子啊,想搭讪人家大美女,也要找个好一点的借口,这么老套,真让人看了笑话。”
最先说话的那个女子捂住嘴巴偷笑,轻轻拍了下旁边的少女,轻笑道:“不妨事不妨事,可能这位先生真的认错了,兴许我与某个人比较相似呢。”
那少女显然很活泼,听了自家小姐的话,竟是八卦的追问道:“我家小姐说的对么?你真想起了哪个人?”
冷风不禁汗颜,事到如今也只有坦承道:“恩,方才想到了幼年时的邻家姐姐,那时候多亏她的照拂,我才有了今日。方才见到小姐,不知怎么,突然就想起了她。真是多有得罪,实在抱歉,抱歉了。”
见冷风语调诚恳,那少女惊讶着回头道:“啊,还真有这回事。小姐,你们还真是有缘啊。”
这句话一出口,那小姐俏脸微红,又打了下少女,嗔道:“阿桃,乱说什么话,小心撕了你的嘴。”
那个阿桃一脸无辜的模样伸伸舌头,显得很是俏皮可爱。姚可依也是忍俊不禁,冷风在旁边听着也是老脸有些害臊,索性走开了两步,坐在店铺大门边上看着外边的风景人物。
剩下的三个女人也收住了笑容,转而聚在一起谈论手上丝绸的观感触感,饶有兴致的评论一二。一时间倒是相谈甚欢,好似多年的闺蜜好友。
这三个女人一台戏,若是聚在一起有共同的话题兴趣,这时间可就过得极为漫长了。冷风等的昏昏欲睡之际,耳边突然听到了一阵喧闹声,睁眼望去,只见一个半大孩子跑了过来,手里边拿着两个烧饼,身后有个粗大汉子紧追不舍,嘴里还不依不饶的骂骂咧咧。
眼瞅着已是到了跟前,那孩子光顾着逃跑,却没注意到脚下有个泥水坑,不小心便踩了上去,吧唧摔倒在地面上,可巧不巧的就摔在了冷风的面前。
那粗大汉子瞅见便宜,一个箭步就冲了过来,上去一把抓住了半大孩子的肩膀,嘴巴里喊着‘还望哪里跑’,这手上的拳头已是恶狠狠地挥了出去。
没想到这拳头在半中间被人拦截了,硬生生没打出去,这股子火没发泄掉,气急败坏的仰头怒骂道:“哪里来的瘪三,敢拦阻爷爷我的拳头?”
制止他的自然是冷风,听他嘴巴还是不干不净的,心头火起,手掌发力,啪的给了汉子一记耳光,冷冷的盯着他道:“再敢出言不逊,老子再赏你一个大大的耳光。”
那汉子看着粗大不堪,却是个欺软怕硬的主。看到冷风非但孔武有力,而且说话办事颇为蛮横,这胆气顿时萎缩了,颤抖着强自说道:“你,你是什么人?干什么为这个小偷儿说话?”
冷风一伸手,将那半大孩子拽了起来,看他身上衣衫褴褛,脸上身上也是瘦骨嶙峋,手里却是抓着那两个烧饼没有松手,不由得心生怜悯,冲着那个汉子道:“什么小偷儿,这还是个孩子呢。他欠你多少银钱,我帮他结账。”
那粗大汉子见他如此声势,哪里敢招惹对方,怯弱的说道:“他拿了我两个烧饼,五十文。”
冷风数了几个铜板给他,瞪了他一眼,呵斥道:“还不走!”
等打发了那个粗大汉子,冷风拉住那半大孩子,好奇的问道:“你既然偷拿了烧饼,怎么不见你光拿在手里,却不吃呢?”
那孩子仰头看着冷风,圆滚滚的眼珠子滴溜溜转动,好半天才说道:“我妹子饿的很,想留给她吃。”
听到他说话,冷风禁不住有些伤感,这孩子说话的口音,明显带着东北味,这也是从东北逃难的人啊,不由得开口道:“你住在什么地方,我去看看。”
说了这句话,见孩子的眼神有些警惕的味道,冷风立刻补充道:“既然你妹妹饿的很,这两个烧饼想必不太够,我再多买点,你看如何?”
说这句话的同时,冷风也特意带了东北腔,这孩子一听便眼睛发亮,脱口问道:“您,您也是东北人?”
冷风点了点头,见孩子不再反对,扭头冲着姚可依道:“依依,等下你自己回去吧,我先出去半点事情。”
姚可依她们聊得起劲,根本没注意门外发生的故事,听到冷风说话才知道他有事先走一步,也没当回事,只说自己待会便自行回家,让冷风不用担忧。
这个孩子名叫毛家旺,今年12岁,本是跟着父母一同避难来到上海投亲,没想到的是在路上母亲染了恶疾,散手人寰。唯有他的爹爹毛仁青,一路拉扯着他们兄妹二人到了上海。
然而祸不单行,到了上海后才知道他的亲人在一二八事变中被炸弹击中,全家人死于非命。迫于无奈下,毛仁青只好带着兄妹二人租了间房,找了个拉车的活,勉强维持生计。这段事件毛仁青因为犯了腿病卧床不起,家里就断了吃喝。这个半大孩子毛家旺情急之下才偷拿了旁人的烧饼。
一路上冷风听着孩子讲述的过往经历,止不住的哀叹怜惜。九一八事变后,国破山河在,多少老百姓家破人亡,颠沛流离,像毛家旺这样的遭遇,又何其多?
等到了他们居住的尚贤坊,穿过热闹狭窄的弄堂后,来到了最里面的一个套间。这个房间大约十多平方,分里外两间,住着他们一家三口,倒也勉强够用。此时的毛仁青,正拖着一条伤腿熬着稀粥,旁边约莫10岁左右的女孩,正坐在矮凳上巴巴地望着那锅粥。
见到自家孩子带着个陌生男人进来,毛仁青警惕的看着冷风,一把将孩子拉了过来,开口问道:“可是孩子惹到您了么?”
冷风笑着摇了摇头,将手上买的吃食放在了桌子上,微笑道:“是毛大哥吧,我与这孩子在街上偶遇,发觉大家都是东北老乡,这才冒昧前来拜访,些许礼物,不成敬意。”
毛仁青一下子愣住,与自家孩子偶遇的东北老乡,这是从哪说起,怎么还要登门拜访呢,这,这?正在发呆之时,毛家旺却是在路上与冷风混的熟了,笑呵呵的对他爹说道:“爹,冷先生是个大好人,他听说我们家里有些难处,就特地买了不少好吃的。小妹,快来,尝尝冷先生带来的桂花糕。”
听他说完,毛仁青才明白怎么回事,连忙招呼着冷风坐下。这时候年幼的阿妹被哥哥拉着到了桌边,却不急着吃糕点,而是怯生生的望着自己的父亲,问道:“爹,这糕点我能吃么?”
冷风颇有些惊讶,这小女孩很懂礼数的,可见这人家的家教不错,越发有了兴趣。毛仁青不好意思的看看冷风,见对方神色坦然,根本没有半分鄙视的神态,也笑着点点头道:“小妹,这是冷先生带过来的,快去谢过先生。”
“冷先生,谢谢你的点心。”
小姑娘大大方方的走到了冷风面前,很有礼貌的说了声谢谢。冷风笑呵呵的道:“不用客气,这点心刚出锅的,冷了反而不好吃了。你哥哥路上都舍不得吃一口,就想着回来与你分享的。”
两个孩子欢呼一声,端着点心到里间享用。冷风四处打量着屋里的摆设,看得出来他们这家人过得的确有些简朴,但屋里屋外,收拾的颇为干净,东西摆设的也是井井有条。由此可见,毛仁青的家教相当不错。
毛仁青这时反而有些局促了,尴尬的道:“冷先生,家里没什么好招待的,只有清水一杯,还请您海涵。”
“您客气了,听阿旺说,您之前是因为拉车受的伤,但我瞧您这身气度,似乎并不是卖苦力的人啊。却不知怎么会流落至此?”
冷风直接说出了自己的困惑,却看到对方微有些沮丧,脸色也有些不太好看,急忙说道:“若是您不方便说,不必勉强,却是我唐突了。抱歉抱歉!”
毛仁青摇了摇头,喟叹道:“冷先生一片仁心,在下实在是感激不尽。不瞒您说,我们本来是新京城里做买卖的,不曾想得罪了日本人,这才全家人避难入了关。中途孩子的母亲患了病,耗费银钱无数,终究也没挽回她的性命。诶,没想到到了上海,我哥哥全家也死于非命,连房子都被炸的荡然无存成了一片废墟。我大病了一场,迫于无奈,也只能暂时拉车维持生计,实在是惭愧啊。”
冷风正色道:“毛先生能一力拉扯两个孩子,已经实属不易了。光凭这一点,就足够让我敬佩了。何况您为了全家生计着想,还能放下面子去拉车,这样的胸襟,难怪家里的兄妹如此,佩服佩服。”
毛仁青根本没想到,眼前的这位冷先生居然如此高看自己,不免有些唏嘘。其实冷风也是另有打算,在路上他也问过了毛家旺,大致了解了他家里的情况,当时就打定主意,想聘请毛仁青充作他的管家。
在这十里洋场,也是要有一定的面子和礼数的。冷风既然能买得起那栋小洋楼,又想着从巡捕房探员起步,自然不能任由那么大的院子空着,与他的谋算也不太相符。但他也不想直接从闫娜那边调拨人手,而东北那里人手更是缺乏,是以他就想到了毛仁青。
经过这么一番谈话,冷风很是满意。这个毛仁青,既然能教育好两个孩子,还能放下生意人的面子,甘心情愿做个车夫,而且最关键的,就是与日本人有仇,这也是他放心的地方。
两人又寒暄片刻后,冷风便提出了自己的想法,询问道:“毛先生,在下有个不情之请,若是先生不嫌我唐突,我这次前来,是想请先生充当个管家之职,不知您可愿意?”
其实在冷风东拉西扯下,毛仁青就隐隐有了一种感觉,似乎面前的这位冷先生,还有什么话要说。尤其是他的一些说话,更是对自己的情况详加了解。这时候听冷风这么一说,顿时恍然大悟。
给他做个管家,这倒是不错的。与车夫相比,自然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不过毛仁青也有些许顾虑,自己一家三口,未免是个拖累,于是开口道:“冷先生,您这提议固然是好,我也格外感激,不过我家里还有这兄妹二人,可否有些不太方便?”
冷风爽快的笑道:“不妨事的,家里应该还有地方,这兄妹二人我看着也很是喜欢,一同搬过去就好。大家彼此也有个照应,你们也不必在外边租房了。”
毛仁青更是心存感激,连忙答应下来。冷风也不变久留,给他留了小楼的地址后,约定好时间,便告辞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