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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陵城,府长官邸。
…………
囚牢。
…………
老御医———秦玄么似乎有着极高的威望,就连大太监王宝儿都对他毕恭毕敬。
老御医发话之后,诸人生怕再引起赵乐乐惊厥,便都噤若寒蝉,连轻声议论都不敢再有。
…………
见得老御医束手无策,包括王宝儿在内,一个个都满脸的苦丧。
听说李陌一竟然懂得解毒,又纷纷现出诧喜之色来!!
…………
李陌一一番的表现已然赢得这些人的敬意。
———毕竟,不是谁人都能够在面对王宝儿这样的大太监之时,保持本秉,甚至出言相抵。
然而李陌一非但如此,眼下竟敢有恃无恐。
———竟然开始追究到底是谁人打了大寒丫头一个耳光?
…………
其实大家心下也都清楚,大寒丫头根本就不可能是什么大人物。
———且不说大寒的穿着和言行举止以及容貌气质,单说抛头现面,跟随几人进到大牢里来!
大寒分分明只是个下人。
…………
为了一个下人而有恃无恐地跟大太监王宝儿叫板,李陌一若不是脑袋进水了,就是脑袋被驴给踢了。
可李陌一就是这么做了。
而且他的双眸之中一如平常………
…………
这些护卫们是见识过李陌一和那贼人抢救赵乐乐的。
这段时间在立陵城大牢里头,多少也听说过李大书吏的名号,只是大家伙儿都以为立陵城这等小地方,本土侍卫没什么见识,喜欢夸大其词,是故对李大书吏很是不屑。
直到今日,李陌一气得步定山哑口无言,冲入大牢来,又用一式震慑了诸人,终是将赵乐乐保下来。
大家才对他刮目一二。
…………
可此时,在他们的眼中。
———李大书吏所为实非明智之举。
虽然眼下王宝儿忌于赵乐乐的命,说不定真会让李大书吏替自家下人出一口气,可难保王宝儿不会事后还复。
若李大书吏懂得审时度势,就应该就坡下驴,趁机干脆利索地将赵乐乐给救活过来。以免招来诸多祸端。
———否则,以“李太平”这么个区区书吏,又该如何抵挡王宝儿的还复?
…………
在他们看来,“李太平”说到底还是太年轻了一些,白白错过了讨好王宝儿的机会不说,连接下来及时救治赵乐乐的良机,也都败坏掉了。
李陌一环视了一圈。
———见得护卫们脸上都带着惋惜的神色,那个早先被他悬颈立威的护卫甚至有些“不计过往”,不断给他使眼色,暗示李陌一不要再提那个丫头的事情。
…………
…………
当李陌一朝王宝儿问起。
———刚才到底是谁人踹了大寒丫头的一脚,全场竟然无人敢言语。
王宝儿的脸色更是难看到了极点。
可老御医———秦玄么对李陌一的能力似乎深信不疑。
王宝儿心下即便再不情愿,也只能以大局为重!
而且他也确实如诸人所想,心下气得咬牙切齿,眼下便已经开始谋划。
———此事过后,该如何还复“李太平”这个小小书吏才足够解气!!
…………
“说吧,是谁人踹的,给洒家站出来!人家一个小姑娘,亏你们也下得去手!!”
事实上,王宝儿对大寒丫头非但没有同情怜悯,反而会更加的不屑。
———大寒自己没有反抗,却有“李太平”这样的人来出头,而他进宫之初饱受欺凌却无人为他出头。
心间万分不平,凌于此事而发。
…………
…………
只是护卫们根本就看不出王宝儿的心语,见得王宝儿动怒。
谁人敢有所隐瞒?
护卫们当即纷纷低头,而仍旧昂首而立的步定山也就显得格外的显眼了!!
他们生怕招惹步定山,甚至不敢用目光来指明步定山———
…………
然而。
就像是所有人都后退了一步,而某人却仍旧站在原地。
———那么此人自然就成为了冒头的那一个。
一样的道理。虽然护卫们没有指明,但他们退缩的目光。
———将自认高人一等的步定山给推了出来。
…………
“步大人,你好歹也是提刑司知差,做事怎能如此随心,还不快给李大书吏陪个不是!!”
王宝儿微微抬起眼皮来,漫不经心地说着。
不过在李陌一看来,只不过是简单的表演罢了。
…………
步定山护着王宝儿进来,谁人踹了大寒丫头的。
王宝儿还会不清楚?
…………
只是步定山并没有想到。
———王宝儿竟然真会为了“李太平”,而向他这个知差发火。
真要让他这个知差,给不入流的大书吏赔不是,这简直就是奇耻!!
…………
“王公公………这大牢重地,人犯又命悬一线………下差………下差也不得不谨慎行事,这位姑娘也没个身份,下差更不知道她是李大书吏的下人,直以为是进来坏事的,劝阻她离开之时,只是不经意推了她一下………”
…………
步定山很显然是放不下自己的脸面的。
但这件事情他却是想错了,他低估了李陌一的决心。
如果他不出来赔个不是。
———难道还让王宝儿放下身段请求李陌一谅解?
…………
见得步定山张口分说。
王宝儿也不胜其烦,连他这个候在帝上左右的大太监都缓和了语气,叫“李太平”一声李大书吏。
———更何况你个提刑司知差!!
…………
“混账!做错了就是做错了,大老爷儿们坦荡磊落敢作敢当,恁地找什么借口!!”
王宝儿顿时大怒,猛然飞起一脚就踹向了步定山———
“彭!!”
步定山应声落地。
…………
王宝儿也是出了大力。
步定山虽然一身武力不错,却不敢在王宝儿面前放肆,瞬间就跌落在地,紧咬牙关,浑是不服!!
…………
“公公………”步定山难以置信又委屈至极。
然而王宝儿内心却荡然不已,因为刚才虽然只是做戏,但也全了他炫武扬威之心!
…………
步定山见得王宝儿如此,心下也是愤愤难平,却又不敢违逆王宝儿,只好又将怒气转向了李陌一。
———那眸光之中满是愤怨的烈焰,愤不得将李陌一烧成灰烬!!
…………
一直冷眼旁观的李陌一也是心下一沉。
倒不是因为惩治了步定山,而是他看得出,王宝儿在做戏。
———虽然只是做戏,但也表明了王宝儿的态度。
这是在给双方一个台阶了。
…………
李陌一连忙开口说:“公公这……这大可不必………”
王宝儿只是摆手笑说:“李大书吏通晓百家,非但破案是好手,连医术也都让人为之诧叹,这韵寒夫人的毒可就靠你了。这些人也是瞎了眼,竟然打了李大书吏的下人,本公公若不打醒他们,只怕以后尾巴都翘到天上去了,李大书吏无须如此,还是抓紧时间解毒吧。”
李陌一见得步定山被打得如此,又看了看大寒丫头。
———但见得小丫头现出白白的牙齿正在嘻嘻暗笑,便拱手答应说。
…………
“王公公所言极是,救人要紧,烦请诸位暂且出去,韵寒夫人眼下是受不得半点诧吓了………”
王宝儿一想,也是这个理儿,便摆了摆手。
步定山及一干护卫尽数退出了牢房。
然而李陌一还不合意,朝王宝儿说:“李某解毒的手段有些特别,需催吐………还请公公一并移步到外头去………”
王宝儿闻言,也是气得咬牙切齿,可李陌一说到这个份上了,难道他还要厚着脸皮留下来?
…………
王宝儿也只好忿忿地冷哼了一声,甩袖走了出去。
…………
此时,牢房之中便只剩下李陌一、大寒丫头和那贼人,以及老御医秦玄么了。
“李大书吏,不如老夫也出去候着?”秦玄么心底其实好奇的紧。
———急迫想知道“李太平”这个小小书吏到底如何解除乌头毒。
他倒不在乎王宝儿被赶出去,他忌讳的是看了“李太平”的独门秘术,这可是各行各业都应该遵守的规矩。
…………
不过李陌一早就有了打算。
———既然早已看出王宝儿忌于这老御医,这位老御医才是此行的关键人物,他自然不可能开罪这位老御医。
而且他也有足够的信心,能够让这个老御医对自己刮目。
似老御医这等医门宗师,唯一能够让他们动心的,也就只有未知的东西了。
这也是李陌一敢如此横行之因。
…………
既然把将握拉拢老御医,又何必费力去讨好一个对自己充满不屑和鄙夷的太监?
再者,从刚才老御医的一番简单瞧病。
李陌一便看得出。
———秦玄么是个善良老者。
…………
念及此处,李陌一便笑着拱手说:“晚辈怎敢如此,老先生这般一说,倒是折煞了晚辈,这解毒之法也不算玄妙,所赖者不过家中所传的一味独门秘药,万事还需老先生主持大局才是!!”
李陌一这般一说。
秦玄么不由点头,抚须微笑。
李陌一这才放下心来,开始给赵乐乐解毒。
…………
…………
李陌一对秦玄么所言其实并非假言,他的解毒之法确实依赖于一种药。
而这种药,他的仵作工具箱之中恰好就有。
…………
这并非他的仵作工具箱就是要什么有什么的百宝囊,而是这种药剂太过常见和常用。
———那就是烈酒。
…………
乌头之中有毒的成分是乌头碱,有大毒,可引起痉挛,若解救不及时,极有可能窒息而亡。
…………
而饮下稀释之后的烈酒,能够使乌头碱发生沉淀反应,形成不溶物质,再进入催促,就能够去毒了。
…………
当世都有门户之见,各行各业敝帚自珍,独门绝活往往都决绝捂着。
李陌一早先便已经说过,解毒有赖于一味独门药剂,所以秦玄么也不敢多问。
但见得李陌一取出烈酒来,双眸之中仍旧禁不住好奇。
李陌一自然不会在意,大大方方将烈酒递给秦玄么,让这个老御医好好端详了一番。
…………
装载烈酒的小瓷瓶首先引了老御医的眼。
———让他觉得李陌一绝非简单的小青年。
…………
大寒取来凉开水,稀释了烈酒。
李陌一很快地给赵乐乐饮下,而后进行催吐,又有老御医从旁协助,忙到午后就措置妥当,解除了赵乐乐的危险。
…………
当老御医再度给赵乐乐把脉,确认赵乐乐确实已经没事了之后,他也不由啧啧称奇,心下也暗自庆幸。
———好在自己相信了李陌一,否则也就无法见识到如此神奇的秘药和如此新奇的秘术了。
老御医毕竟年纪大了,做完这些之后便走出外间来歇息。
…………
走到外间之时,老御医正在好奇地打量着李陌一的仵作工具箱。
不过,眼下仵作工具箱已经被合上,他又不敢动手去开启。
待得李陌一出来,赶忙别过头去。
…………
“先生辛苦了,若非得了先生倾力指教和协助,这韵寒夫人是没办法救回来了…………”李陌一拱手一示。
秦玄么却板着脸说:“李大人切勿如此,老夫一大把年纪了,又不是那些个慕荣的人,老夫并没有做什么,这功劳全都是李大人的,老夫一定会如实上报上去。”
李陌一本是一句简话,没想到秦玄么却有些不快,误以为李陌一将他当成了抢功的小人。
…………
李陌一旋即说:“老先生一门心思全扑在医道之上,悬壶济世。若非老先生开了方子,这韵寒夫人便是去了余毒,也得落下病根,小子又怎可独得此功!!”
听得此话,老御医再度展颜微笑,点头抚须,而后又摆了摆手,示意无需再提,这才转移话题,朝李陌一问说。
“老夫素闻李大人乃立陵城大书吏,又是个破案的好手,对于这下毒之人,不知李大人可有想法?”
…………
李陌一闻言,心下越发笃定。
———这个老御医并不简单。
若只是个寻常御医,谁人敢开口问这个。
…………
其实李陌一进入牢房之后已经观察了一遍,将毯子挂在铁窗上之时,他发现了很是细微的线索,也正是这条线索,让他确认了下毒之人。
而也正是因为确定了下毒之人,他才敢跟王宝儿叫板。
也正因为知道了下毒之人是谁人,他更加不能向老御医现明实情,甚至只能说假。
…………
“老先生,实不相瞒,早前李某进牢房之后,也做过一些勘查,下毒凶手无外乎两种,一种是外来的刺客,另一种则是内贼。”
“如果是外来的刺客,莫说进不来,便是进来了,一刀刺亡韵寒夫人也就一了百了,又何必用下毒的法子?所以完全可以排除是外人所为…………”
“嗯,李大人果然心思缜密,这么说就是内贼所为了?”毕竟术业有专攻,老御医对破案子没有太多的概念,听完李陌一的分析和推断之后,也觉得很是玄妙,越发觉得“李太平”深不可测。
…………
“老先生,若是内贼所为,下毒确实是最好的法子,但下毒需要物介,所以这毒必定要参杂在饭菜和饮水之中…………”
秦玄么不由点头认同说:“有道理啊!本以为破案会很难,可到了李大人这里,却变得这般容易,三言两句就将范围逐步缩小至此,李大人果是名不虚传的!!”
李陌一听得秦玄么的由衷之叹,也便继续分析说。
“然而………韵寒夫人入狱之后便开始不吃不喝,用绝食来表明心迹和清白,相信先生也已经看到了,今日的饭菜和饮水可都分毫未动呢………而且先生也查看过她的吐物,这吐物里头并无新鲜食物,只是乌黑色的药泥和苦水…………”
…………
秦玄么被李陌一牵着思路,一步步往前走,仿佛在不断拨开迷雾,不断接近着真相,这种仿佛身临其境的破案之觉,也给了他前所未有的体验。
“如此说来,这韵寒夫人根本就没有用饭和饮水,可她又是如何中的毒?”
面对秦玄么的提问,李陌一暗然地笑了笑:“先生,断案一驿,除去了一切不可能的,剩下的即使再不可思议,那也是真相………”
秦玄么似乎被这句话绕迷糊了,沉思了片刻,才听出了其中的玄味,而后猛然睁眼,有些难以置信地问说:“你是说………是韵寒夫人自己服的毒?!”
…………
…………
李陌一等的就是这句。
他既然要替下毒之人打掩护,这个结论必定不能由他李陌一提出来。
而他已经确定了,王宝儿其实唯秦玄么马首是瞻,由秦玄么推出这个结论来。
———又有谁人敢质疑?
…………
“可是韵寒夫人的乌头又是从何得来的?总需要有人将毒药带入牢房,只要咱们审讯一番,找到这个送药之人,真相也就大白了!!”
…………
李陌一一听,心下也有些担忧。
———王宝儿和步定山已经将府长官邸的吏卒们都当成了嫌疑人,若他们想要审讯送药之人,必定会对吏卒们严刑拷打———
可李陌一知道,这些吏卒们根本就没有送药。
只怕到时候要受好大一场苦难,最后难免要成个屈打成招的冤案。
…………
想了想之后,李陌一朝秦玄么摇了摇头,反驳说:“先生这个断论还下得太早,以小子看来,这乌头该是韵寒夫人自己的,并无送药之人……………”
秦玄么难得自己独立作出推断。可没想到李陌一却驳回了,这也让他有些不悦,连忙问说:“这又是为什么?”
…………
李陌一看出了秦玄么的不悦和疑惑,当即答说:“先生能够推出这一点,已是难得,只是赵乐乐乃是堂堂御封的韵寒夫人,即便入狱,试问这些狱卒和提刑司的人,谁人敢搜她的身?”
“你是说………她一开始就随身带着毒药?!!!”秦玄么似乎被点通了。
———满脸的豁然开朗。
…………
“秦老先生所言甚是,李某曾经有幸与宁老一同到合府赴宴,却是知晓———韵寒夫人有着自己的药园子,相信她对草药并不陌生,而且她被认定为背后真凶之后,亡志已决,显然想用自己的亡去,来避免赵氏一族受到牵连…………”
秦玄么听得李陌一的引导,也频频点头,但他毕竟不是任人糊弄的小孩童,沉思了一会儿也提出了自己的质疑来。
…………
“这样也不是说不通,只是李大人刚才也说了,韵寒夫人已经绝食几天了,既然亡志已决,她为什么不从一开始就服药,非要饱受绝食之苦几天之后,这才服药?”
李陌一早知道秦玄么足够睿智,绝不容易糊弄,所以早早就想好了对策,当即沉思了片刻,而后轻叹一声说。
“哎………先生您也是医门中人,需知但凡常人皆有偷生之心,亡去,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但凡还有一线生机,谁人愿意干脆利索的亡去?这韵寒夫人也是在等啊………今日怕是希望破灭了吧………据李某说知,合老太公已经答应出面指证她的所为了…………”
…………
秦玄么一听,也是诧喜。
抓住李陌一的手说:“你说什么?合老头子要出面作证?这………这实在太好了!如此一来案子也就有着落了!这也难怪她要服药了!!”
李陌一见得终于摆平了,也大松了一口气,接下来,他要去见一见那个下毒之人了………
…………
…………
李陌一从牢房中出来已经暮色阑珊。
大风卷着地面上的热气四处乱窜,余热不断扑面而来………
…………
步定山见得李陌一出来,脸色变得很是难看,忿忿地扭过了头去。
而王宝儿则满是望待地问说:“结果如何?韵寒夫人的毒可曾解得?”
李陌一微微一笑,拱手说:“活了。”
…………
王宝儿喜不自禁,笑逐颜开说:“李大书吏果是大才!!”
话音未落,王宝儿便随手拍了拍李陌一的肩头,而后快步走入了牢房。
…………
李陌一摇头一笑,并不知会步定山愤愤的目光。
带着那贼人和大寒等人,往宁逍府邸去了。
…………
此时暑气升腾,余热未消。
正值华灯初上,马车缓缓而行,街道上也渐渐闹嚷起来。
这还未到宁府,只到得半途。
街上的行人和民宅里的百姓纷纷闹动起来。
许多人纷纷走上街头,往远处眺望,也有人不断往同一方向涌来。
…………
由于人流渐渐拥挤,马车的速度也不得不缓了下来。
李陌一行动不便,只好敲了敲马夫:“怎么回事?”
马夫:“回少爷,前头好像走火了………”
“走火?”李陌一的心中涌起一股不安的闹动。
朝那贼人看了一眼,后者顿时会意,跳下了马车。
…………
身影消失了一会儿再度出现,朝李陌一说。
“是合府的方向………”
…………
“合府失火?”
李陌一的眉头顿时皱了起来。
不过当他嗅闻到空气之中那种香味之后,眉头很快就舒展开来了。
…………
“要不要………过去看一看?”
也不知是否因为今日两人一同经历了一场精彩的解毒,又或许是见识到了李陌一全新的一面。那贼人虽然有些迟疑,但还是主动开口问了一句。
李陌一笑了笑,朝那贼人说:“不去看了,咱们还是去宁府。”
…………
那贼人看了看李陌一,也没再多说,跳上马车。
那车夫驱赶着车子,开始逆着人流缓行。
———平日里一刻钟的车程,此时却整整走了小半个时辰,才来到了宁府。
…………
…………
宁府。
…………
李陌一下得马车,便来到了门房。
那老门子自然认得李陌一,当即迎上来,带着歉意说:“李大人可来得不巧,宁阁老眼下不在家………”
李陌一仿佛早有所料,朝那老门房摆手说:“不妨事的,李某在这里等着就是………”
老门房也不好怠慢,他也清楚李大书吏何许人也,不敢让李陌一在门房守候,自做主张让他移步茶厅,一面让人通知管家暂时接待一下李陌一。
…………
宁府,茶厅。
…………
李陌一又坐了小半个时辰,宁逍才回到府上。
见得李陌一,似乎有些诧讶,但很快就释然了,朝李陌一说:“就知道你会过来,等很久了?”
李陌一一笑,就要起身一示,宁逍正好走到他的面前,合然地说:“身子有伤,就免了吧。”
李陌一也不言语,径直坐了下来。
…………
而后朝宁逍身后的伏尘看了一眼,朝她笑说:“是你给赵乐乐下的毒吧?”
伏尘只是笑了笑,并没有反驳,反而问说:“你怎么知道是我?”
李陌一喝了口茶,慢悠悠地答说:“赵乐乐是乌头中毒,会畏光,容易诧恐,某便将牢房的窗户给遮挡了,旋即发现———那窗户外头离地三丈,铁条又完好无损,从那里进入牢房不太可能,可想要传递一些小物件给赵乐乐,倒是不难的………而能够做到这一点的,放眼整个立陵城,怕也只有‘神偷’伏尘你了………”
顿了顿,李陌一继续说:“再者,窗户外侧的窗台上留有两个新鲜的痕迹,米粒大小,应该是你的飞爪留下的,李某说的没错吧?”
…………
言毕。
伏尘立时大势地拍手赞说:“李大人的推断很精彩哦!!”
李陌一并无心延案,他轻叹了一声,转向宁逍说:“阁老这又是何必呢………”
…………
宁逍也是摇头苦笑,迟疑了许久,才对李陌一说:“若说破案,你确实在行,但此案中暗藏的一些事情,却并非你想象的那么简单………”
李陌一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
半晌。
“其实阁老不说,晚辈也能猜到一二………”李陌一深深吸了一口气,最终还是开口说。
“阁老是笃定了———晚辈一定会去救她吧,阁老想要的并非是毒害赵乐乐,而是制造赵乐乐畏罪服毒的假象,也就足够了………”
…………
李陌一如此说着,神色却有些黯淡。
———宁逍再一次利用了他。
虽然这样做,对大局是有绝对的好处的。
…………
这一路上,李陌一已经明白了。
———为什么自己会在赶往大牢的途中碰到李府长?
为什么王宝儿和老御医———秦玄么会比自己还要晚到?
…………
———陪堂王十,第一个通知的就是他李陌一!!
李陌一正在养伤,当起了甩手掌柜。
按说出了事之后,陪堂王十应该即刻通知提刑司或者王宝儿,甚至是李府长。
然而王十却偏偏第一个通知了李陌一,正是打着让李陌一去救赵乐乐的好算盘———
…………
“阁老就如此相信晚辈?万一晚辈无法救下,赵乐乐可就真的被毒害了!!”
…………
宁逍没想到李陌一连这个都能够推出来,看了看李陌一,也决定不再隐瞒,朝李陌一解释说。
“你说得大抵是对。但有一点却弄错了,下毒的确实是伏丫头,但幕后指使并非老夫………”宁逍平生阅人无数,自然看得出李陌一此番何意。
…………
“幕后另有其人?”李陌一也有些讶异,不过想了想,李陌一也就清楚了。
眼下在此案中主持大局,拥有足够的能力去掌控和改变局面的,除了宁逍,就只剩下一个人。
———那便是老御医秦玄么!!
…………
…………
“秦玄么?他为什么要毒害赵乐乐?如果是他的话,完全可以让提刑司的人进去下毒就好了,为什么要用到伏尘?”李陌一不由疑问说。
“因为把守大牢的是王宝儿的人,如果通过这些人来下毒,秦玄么必定会被发现,若王宝儿禀报上去,秦玄么也就彻底玩完了………”
李陌一渐渐清出了头绪来:“也就是说,想害赵乐乐的并非阁老,而是老御医自己的意思?”
…………
李陌一本以为自己已经接近真相。
然而宁逍却继续摇头说:“非也,真正想要害赵乐乐的,其实是她自己!!”
“赵乐乐是自己服毒的?!!!”这次李陌一是真的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真相竟然真的是赵乐乐想要服毒自尽!!
…………
可是赵乐乐为什么要自寻亡路?
老御医为什么肯协助赵乐乐?
…………
宁逍点了点头,而后继续解释说:“赵乐乐不愿连累赵氏家族,更不希望连累到赵贵妃,对于目前的状况,亡去根本就不是苦难,而是最好的结局!!”
…………
“她之所以能够说动秦玄么,是因为她用那片药园子作为交换的代价,并将那种神秘茶叶的制造法子,告诉了秦玄么………你以为秦玄么今次的目的是为了查探赵乐乐?非也!这老头子是另有所图!!”
“那些异化一品红?”李陌一仿佛找到了最后一张拼图。
———脑子里的脉络也渐渐清晰了起来。
…………
…………
赵乐乐为了保护家族名声,不惜一心求亡。
作为交换代价,她将药园子连同那种能让人迷失心智的大草土茶叶,都交给了秦玄么………
也就是说,王宝儿或许真是为了案子而来。
但老御医的目标却并不简单。
眼下郑书吏亡了。
如果连赵乐乐都倒下了,那种神秘茶叶必定会从世间消失。
———那才是赵乐乐最担心的。
…………
赵乐乐曾经通过这些大草土茶叶来牵制差场中人。
秦玄么如此紧张这些茶叶,是否可以说明,他也是受牵之人,或者说还有其他受牵之人存在?
…………
———秦玄么根本就是为了大草土茶叶而来。
…………
王宝儿是当今帝上身边的大太监,却听令于秦玄么。
———当今帝上或受牵于大草土茶叶。
…………
至于赵乐乐。
从秦玄么能够找到宁逍,让其指使伏尘下毒,就可以看得出来,赵乐乐根本就不值一提。
念及此处,李陌一不由想起了合家走水之事。
如果李陌一猜得没错,合家起火的地方,应该就是那个药园子。
———而被烧掉的,应该就是那片花海!!
…………
秦玄么还在假势地为救活赵乐乐而欣喜。
事实上内心却急迫地等着接管赵乐乐那片花海。
———却不知宁逍已经抢先一步,将那片花海全都烧掉了!!
…………
李陌一甚至能够推想得到。
宁逍肯定是与合老太公商议妥当,借口挖掘尸骨,将那片花海全都铲除,再一把火彻底烧尽。
而从合府大门地下挖出来的尸骸,正好转移到农家小院旁边的花海。
———那里只有赵乐乐及其亲信能够进入,尸骸从那里被挖出来,这份证词的分量也就足够了。
…………
…………
掌全局,断今时。
…………
想通了这些,李陌一不由叹了一口气。
————宁逍还是那个宁逍。
…………
…………
…………
否定既有的东西,并言出不存在的东西
———
附。一古老故事:彩琴人
…………
铮——、淙淙———。
淙———、铮铮————。
———那是很久、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
根据文字记载,那是发生在九百年前的事。
异国海关内有个名为“蓬莱岛”的岛屿。
岛上最初只是一座小村庄,随着房子兴建、商店开张、百姓聚集,不知何时,它已成为一个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的岛屿。
…………
岛屿中心周围被高耸的石壁环绕。
岛上的街道狭窄、往来交错,如积木堆叠似的石造房屋在街道两旁矗立,竞高似地并排而立。
…………
很快,蓬莱岛成了一个贸易兴盛的集散地。
藉由这个停靠岛,载有各种货物的船只从遥远的地界或村庄来到这里,然后又载着不同的货物离开。
岛屿东边有个渡口。
那渡口也是成天都有停靠着满船货物的货船出入。
因此,蓬莱岛沿岸可做为仓库的地方,全堆满了装货物的麻袋。
…………
大概就是因为这样吧!
蓬莱岛这地方从很久以前就有许多老鼠,举目所见,尽是老鼠踪影。
一般百姓的家里有,
铁匠的家里有。
石匠的家里有。
大夫的家里也有。
渔夫的家里有。
地板底下有。
每天,每个地方都有老鼠大肆的踪迹,
…………
老鼠会跑进大厅,
溜进厨房,
直闯卧房,
连在饲养家畜的小屋、地窖也都横行无阻。
…………
因为数量太多,蓬莱岛的人们没有一天是看不到老鼠的。
玉珠般的圆眼睛,两只白色尖耳朵,密如刷子般的灰色皮毛,仿佛蚯蚓似的细长尾巴———这样的身影时时掠过人们脚边、在人们脚下出没。
它们还到处作窝,生下许多小老鼠。
———于是老鼠数量不断增加。
不只是屋里,连院子里、木柜中、楼梯背面,还有毛毯或衣物下,随处可见老鼠的窝。
…………
就算有人,老鼠也毫不在意地进出。
为了阻绝鼠患,岛上的人们不但设陷阱、放毒药,还试过养猫、放狗等方式。
但是,不论怎么做,老鼠依旧横行无阻。
而那些被陷阱抓到、被毒药毒亡、被猫捉住的老鼠,只占了全部的极小部分。
…………
人们想尽办法,试过各种办法赶走老鼠,却完全徒劳无功。
———它们依旧大摇大摆地在各处来去自如,窜上柱子、偷袭仓库、将装了粮食的麻袋咬得破破烂烂。
…………
总之,老鼠一直不断增加。
…………
渐渐地,连外面的街道、屋里的地面,所有可以站的地方都快被老鼠淹没了。
它们翻倒柜子、弄破花瓶、在衣柜上打洞、
在书上留下咬痕、啃啮蜡烛。
将吃食咬得七零八落。
更吓到小孩童,种种行径不胜枚举,就这样大肆作乱。
…………
因此,感到非常困扰的岛民全聚在一起商讨办法,解决鼠患。
不过。
…………
翌日,无计可施的岛民在东边渡口前立了一块告示木牌,上面写着:
凡能将老鼠全数扑灭者,将酬重金。
…………
但是,一直没有人敢出面说自己能扑灭全部的老鼠。
到最后,蓬莱岛上的所有人全无奈了,只能习惯与老鼠为伍的生活。
这种情形一直持续到一个古怪的男子出现。
…………
———那是一个瘦高的年轻男子。
他的眼中闪烁玄样光芒,皮肤黝黑,穿着一件由各色布料拼成的古怪上衣,头上戴顶有白蓝相间的皮帽。
不只如此,年轻男子的背后还悬着一系了绳子的木制古琴。
———两端由檀木制成,样子就像寻常的古琴。
…………
岛民们见到那个年轻男子,暗地替他取了一个“彩琴人”的绰号。
…………
彩琴人住进了岛上的一家客栈。
中午时,他在客栈里与岛民和其他同为过往商贩的客人一起吃饭。
…………
彩琴人向客栈老板点了牛肉面和酒,看着地上说:“这岛上的老鼠真多呀!!”
———好比现在,有只大老鼠正在啃他的布鞋呢!
…………
挺着大肚子的老板叹气,“可不是吗?这岛上的老鼠真的多到不可思议哪!岛民们还为此立了告示喔,上面写了,不论是谁,只要能将这些老鼠全数扑灭的人,都能得到一箱金子作为报酬。”
“金子?”
“嗯,对啊!那可是有百两金子的重赏呢!!”
“太好了!!”彩琴人高兴得扬声大叫。
周围人们不禁全都震讶地望向他。
…………
彩琴人对老板说:“我来帮你们扑灭老鼠吧!”
“什么?你是说你要扑灭老鼠?”
“当然咯!小事一桩。”
…………
彩琴人一填饱肚子就向东边渡口出发。
…………
他对告示牌旁的两个守卫说明来意。
守卫立刻打量起了眼前这个男子。
“你是说………你能帮我们扑灭这岛上的老鼠吗?”
“嗯,没错。”
“当然是真的。不是我自夸,就算是吃人的野狼、蜈蚣、蝙蝠、毒蛇海蛟等,我都曾轻轻松松地手到擒来!!”
“那就拜托你了。”
“我知道了。金子的部分没问题吧?
“没问题!没问题!!若能将老鼠全数扑灭,我们岛民会很高兴地奉上百两金子作为酬谢的。”
“一言为定。”彩琴人叮嘱。
…………
“但是………你要怎么扑灭老鼠?”守卫对彩琴人投以怀疑的眼光。
…………
“秘密,我可是有特殊的灵力喔!!”彩琴人动作大势地取下帽子,深深一躬后,走出渡口。
…………
翌日清晨。
日头升起的前几刻,周遭还处于微暗的状态。
彩琴人已站在岛屿中央的大道上。
他平地而坐,将悬在身后古琴放于膝上,指尖优雅地舞动,轻轻地奏起古琴。
…………
———那是从来没人听过、奇妙至极的音色。
淙——、铮铮————。
铮——、淙淙———。
“………”
…………
陌生的琴音响彻蓬莱岛。
蓬莱岛的岛民从睡梦中醒来,猜想这琴声是怎么回事。
突然间,家家户户的各个角落纷纷传出窸窸窣窣的闹动声响———一只、两只、三只、四只………
…………
老鼠们陆陆续续探出头。与岛民一样侧耳倾听,接着有如万马奔腾般,一只只地冲向房子外面。
老鼠从岛上各个角落,成千成百地一窝蜂跑了出来!
从狭窄的巷弄。
从墙与墙之间的缝隙。
从它们藏身的洞里。
从屋檐下方。
老鼠一一现身,沿着石板路,成群结队地奔向琴声来源。
令人惊奇的是,到了最后,岛上的老鼠无一例外地全聚在奏琴的彩琴人脚边。
…………
淙———、铮铮——。
淙——、铮铮—。
淙——、铮铮———。
“………”
彩琴人将古琴竖于身前,奏着古琴。
确认过后,慢慢地往前迈步,一大群老鼠便跟着他身后前进。
他走进蜿蜒在各户之间的曲折小径,穿越诸石,走到东边渡口,而这群老鼠也跟在他身后,依着同一方向前进,形成一列相当漫长的队伍。
走到东边渡口,彩琴人仍奏着古琴,继续往东边前进。
抵达海边。
…………
然而,就算到了海边,他也没停下脚步,就这样哗啦啦地走入海里,直至膝盖没入水中。
于是,受到琴声之惑、尾随其后的鼠群也进入了湍急的海水。
或溺水,或被席卷而去。
即使最前方的老鼠察觉了危险,却被后方接踵而来的老鼠不断推挤,无法自已地落入水中。
…………
过了一阵子,老鼠们终于一只不剩地全进了海里。
———也就是说,蓬莱岛岛里连一只老鼠也没有了。
…………
见到这情形的岛民们欣喜若狂。
那些可气的鼠辈总算消失了!!
不论是岛上或屋里,都不再有老鼠的踪迹,再也没有比这更值得庆贺的事了!!
其他岛民听到这个消息都大喜过望,纷纷涌到了街上。
他们在大街上又唱又跳、将孩子高高举起、举酒干杯庆贺———蓬莱岛上的所有人无不全身洋溢着狂喜感,大肆喧闹,尽情欢庆。
…………
彩琴人神情愉悦地奏着古琴,走回岛民们欢欣大舞的场中,人们七嘴八舌地向他说谢。
…………
————
彩琴人看着众岛民,“好啦,我已经遵守约定,将这岛上的老鼠全扑灭了,现在轮到你们依约给我一百两金子的报酬了吧!!”
…………
岛民们本来对他满怀感激,听了这话,却愕然舞止,脸色倏地一变。
———突然觉得给他金子这件事似乎不太妥当。
其中一个岛民说:“的确,老鼠是没了。但是,没人知道那是不是你的功劳啊?说不定是老鼠厌倦了这里才跑出去的吧?”
“你说什么?你们该不会想毁约吧?”彩衣人板着脸问。
…………
那个岛民摇摇头,“我们当然会遵守约定。只是,老鼠真的全都扑灭了吗?真的连一只都不剩了吗?告示上写了‘凡能将老鼠全数扑灭者,将酬重金’,也就是说,只要留下一只就违反了约定,当然也就不能给金子了。”
“所以,能请你证明自己已将老鼠一只不剩地扑灭了吗?蓬莱岛说小是小,但对一只要找地方藏身的小老鼠来说,可就很大了。我看,在那里八成还有一只老鼠留下来呢!!”
…………
彩琴人用可怕的眼神愤愤瞪着那人。
那人的圆脸冒出了汗珠。
彩琴人声音低沉地说:“看来,你们是不想守约了。”
“不论是约定还是什么,你也只有奏奏古琴而已嘛!这样应该没办法扑灭老鼠吧?”
…………
彩琴人以饱含怒意的眼神环视四周的岛民,“蓬莱岛的人都这样不守信用吗?”
…………
这时,一个拄着拐杖、岛主模样、上了年纪的老人从人群中走出来。
“我们蓬莱岛的人当然会守信,但是一百两金子的代价真的太高了。各位,不如就给他十两金子吧?”老人提了一个他们比较能接受的数目。
…………
一边的女人却尖声叫道:“那个彩琴人一定用了玄术!只是奏奏古琴就想将我们唬得团团转,我们可没道理将金子给这种人!”
彩琴人既生气又轻蔑地看着岛上的众人,非常愤怒地说:“好!我懂了,你们这些人,说好灭绝鼠患就给我金子,如今却出尔反尔!很好!你们一定会后悔的!!”
说完之后,彩琴人便迅速离开了蓬莱岛。
…………
接着又过了几天。
…………
一年一度的“大市”。
这天,岛上的大人们全去了东边渡口下货。
…………
彩琴人再度来到蓬莱岛。
他的表情狰狞,目光晶亮,头上戴了一顶怪异的灰色帽子,身穿灰衣,一身猎人打扮。
彩琴人走到岛屿中央的大道上,再度奏起那古琴。
铮铮——,淙——。
铮铮———,淙———。
“………”
…………
突然间,岛上所有看家的孩子们一个、两个、三个、四个………陆陆续续走出门外,渐渐往彩琴人所在的地方聚集。
不论是男、是女、是年幼,凡是四岁以上、十六岁以下的全聚集过去了。
铮——,淙淙——。
铮———,淙淙———。
铮———,淙淙————。
“………”
…………
彩琴人奏着古琴,迈步往南边走去。
孩童们个个浑然地跟在他身后,脸上的表情仿佛在作梦似的。
他与这些一百一十个孩童形成一列长长的队伍,穿梭屋檐相抵的狭小巷道,摩肩擦踵地彼此挨着,随着琴声的旋律前进。
彩琴人不间断地奏琴,一路向南走去,往一座望眼可及的山丘而去。
…………
一位负责照顾孩子们的妇人,赶紧将这异样的情况通知在东边渡口的岛民们,所有的岛民闻言随即冲出渡口,哭喊着奔回家中。
但是,就如那妇人说的。
———孩子们已经全都不见了。
整个蓬莱岛岛已经没有半个孩子的踪影。
每个做母亲的都悲恸得仿佛心口就要裂开似的,嘴里直叫着孩子的名字。
每个父亲也都后悔没有遵守与彩琴人的约定,心急如焚地往来奔走,四处寻找自己孩子的下落。
…………
老岛主立刻派人到各处搜寻孩子们的下落或有关他们行踪的线索,并发布以下的告示:
凡知道蓬莱岛孩子们的下落者,将有重赏。
但是,不论怎么做,一百一十名孩子仍如消失的烟雾般无影无踪。
…………
过了几天。
那些失踪的孩童中,有一个行动不便的孩子独自回到了蓬莱岛上。
那孩子表情悲伤地说:“我的脚瘸了,没办法跟他们走到目的地,途中就被留在路边………”
…………
又过了几天。
有一个孩子回来了。却是不能开口说话。
岛上的人问:“那些孩子到底被带到什么地方呢?”
但是,音哑的孩子无法将所见情景形容出来。
结果仍是一团谜。
…………
…………
彩琴人用琴声将一百零八个孩子带走的事,不论过去多少年,甚至到了现在,仍没有人能得知其中真相。
有人说,那些孩子在遥远国度过着无假、安乐的日子。
也有人说,他们从此被囚禁在地底里过活。
之后,蓬莱岛的孩子们出走的那条街道渐渐地就被叫作“不乐街”。
———在这条街道上,起舞与奏乐都是被禁止的。
甚至连笑容都是不可能的。
…………
此外,在孩子们消失的那座山丘上,也立了两座石碑。
这就是那玄之又玄的蓬莱岛———
彩琴人的故事………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