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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忧仙子”的声音道:“不必见面了,我母子是不属这世界的人!”语音带着无比的凄凉。“无胆书生”错愕而激动地道:“谷中人是谁?”这牵涉到师父的私人隐私,方珏当然不能吐露,而事实上“无忧仙子”与死者胡凌云到底是什么关系,他也无从知道,当下期期地道:“对不起,谷中这位前辈是遁世的人,请恕在下不便饶舌。”“无胆书生”颤抖着,一瞬不瞬地瞪着方珏,栗声道:“既然兄台不便见告,小弟不敢勉强,但家父不能白死,小弟定要查个水落石出,如果小弟有进无出,就请兄台代为埋葬家父,存殁均感!”说完,红着眼作了—个揖。方珏木然无语,他是有些不忍,但又不能插手。“无胆书生”说过他没胆量,外号无胆,现在似乎有胆了,言中之意,似无视于生死,但他闯谷的结果将是什么?“无忧仙子”会杀他么?双方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无忧仙子”的声音又告响起:“方珏,你完成师门重任了么?”这当然是指擒捉裴震,清理门户而言,方珏悚然道:“尚未完成,晚辈正全力以赴。”“无忧仙子”的声音道:“你跟胡凌云的儿子是什么关系?”扫了“无胆书生”一眼,方珏道:“这……我们萍水相逢,认识不深,是他请晚辈援手救父。”
“救父?哈哈哈哈……”
“前辈当知道死者在此地枯守了近十年?”
“这与你无干,少管别人的事。”
“这……是的……不过……”
“他死了。等于是赎罪,你可以走了!”声旨顿杳,不知是离开了,还是仍在原地。“无胆书生”身形一动,作势就要扑入谷中,方珏横身一拦,道:“胡兄应该三思而行!”“无胆书生”激声道:“兄台认为小弟不该查究家父的死因?”“应该,但不能莽撞从事。”
“莽撞?”
“不错,胡兄如果闯谷,不异飞蛾扑火,于事无济。”
“小弟不计生死。”
“胡兄不是无胆么?”
“这……”
“胡兄还是三思为上。”
“家父死得不明不白,小弟还三思些什么?……”
既经证实了谷中人是“无忧仙子”母子俩,方珏说什么也不能助“无胆书生”破石入谷,目前令人困惑的是“无胆书生”的父亲何以枯守谷口近十年,“无忧仙子”却说他死得好,应该有这下场,为什么?双方是什么关系?心念之间,下意识地回转身,望向胡凌云的遗体,犀利的目光触及遗体旁的山石,不禁脱口道:“山石上留得有字!”“无胆书生”一震道:“有留字?”当先奔了过去。方珏也随着过去。山石上是留得有字,初来时光只顾石笋,没注意到,是用指书的,写的是:“余一生罪戾深重,悔之已晚,死后即葬于此,以遂未了之愿,胡凌云绝笔。”语焉不详,没有道出事因,方珏狐疑地道:“未了之愿是什么?”“无胆书生”泪水盈眶,木然望着他父亲的留言,久久才道:“不知道,他老人家……从来没提过。”方珏冷沉地道:“看语气,丝毫没有仇怨的成分。胡兄是几时与令先尊分手的?”
“近—个月了!”
“胡兄与令先尊……—同枯守在此?”
“不,十年前,小弟投师习艺,只每年来看他老人家一次,”
“噢!”
“兄台既与谷中人是素识,可否……代为查明事因?”
“这个……得另等机会,此刻在下如果求见,必遭拒绝。”顿了顿,又道:“眼前还是照令先尊遗愿,原地茔葬,死者入土为安。”“无胆书生”点点头。于是,在方珏协助下,削石为棺,在谷口造墓立碑,墓门斜对谷口,事毕,“无胆书生”施礼道:“萍水相逢,蒙兄台古道热肠,仗义援手,小弟深铭五内,拟在此守墓些时,以尽人子之道,兄台请便,愿后会有期。”方珏自没有留下的理由,拱手作别而去。就在方珏离开之后,一个瘦小的白发老人现身当场,老人—双火眼,在大白天里仍精光逼人,显见其内功修为,已到了某一极限。“无胆书生”忙跪了下去,恭谨地道:“师父您老人家怎会驾临此地?”白发老人扫了墓碑—眼,道:“你打算在此伴墓?”“无胆书生”凄声道:“是的!”白发老人沉吟着道:“你克尽人子之道,无可厚非,但你别忘了本身重任。”
“徒儿不敢忘!”
“三日之后,你必须离开此地。”
“三天?”
“嗯!你伴墓就是伴墓,不许冒昧入谷。”
“您老人家是否知道谷中人的身份?”
“无忧仙子,曾经与‘武林至尊’有过极亲密的关系。”
“哦!难怪方珏认识她,可是家父……”
“这谜底将来可从方珏身上揭晓。”
“师父不允徒儿入谷查证?”
“不可以,谷中布的是先天奇门阵势,我老人家也破不了。”
“师父不可以震碎石笋么?”
“你忘了祖师爷立下的规矩?”
“徒儿不敢。”
“记住,三天之后,你必须离开,设法与方珏亲近,注意他的—举一动,与什么人物来往,切忌暴露身份。”
“是!”
“为师的还有要紧事待办,切记吾言!”说完,一闪而逝。
方珏一路朝出山方向奔去,心中对于“无忧仙子”母子与“无胆书生”之父胡凌云的死,始终不能释然,双方到底是什么关系?胡凌云在谷口枯守了近十年,最后悄然物化,留言中透露了悔罪之意,付出的代价够大,“无忧仙子”毫无矜怜之意,反说他该死,死得好,这是为什么?而胡凌云对自己的儿子至死守口如瓶,这又为什么?的确是不可思议。“咚咚铮铮……”—阵清越的琵琶声随风送人耳鼓。方珏心中一动,停了下来,荒山野岭,何来琵琶之声?琶声持续,随着山风的疾徐而高低,金声玉振,即使是不解音律的人,也可以听得出发自凋弦圣手。默察琶声来源,似在不远的一座兀峰之巅。“管它的!”方珏自语了一声,展动身形,但那琶声充满了诱惑,使人无法抗拒,不想听也得听,方珏又停了下来。琶声不绝,清越的音符跳荡在山间,浮游在云端,也叩击着人的心弦,美妙的东西总是被人喜爱的,何况在这种境界中,喜爱之外,还加上好奇与神秘。于是,方珏不由自主地循声掠去。峰顶,靠边缘的山石上,—个红艳艳的背景,怀抱琵琶,面对绝谷,红缎裹体,随风飘曳,和着悦耳的琶声,似要乘风飞去,羽化登仙。空谷琶音,红缎倩女,此情此景,的确撩人。方珏远远地站着,痴了。怪、妙、奇、美,这种地方,会有女子来弹琵琶,是知音难觅,寄情山水么?—个孤身女子,出现深山绝岭,不必问也知道她是武林人,而且是高手。铮铮琮琮,似高山流水,令人俗念全消,超身物外,又似白雪阳春,使人心旷神怡,浑然忘我。那红缎女子,似没发觉有不速之客来到,拨弦如故。方珏已完全沉浸在美妙的韵律里,几不知置身何地,下意识地挪步近前。琶声戛然而止,方珏似从一个美妙的梦里乍然醒来,耳际余音缭绕。红缎女子竟然开了口:“你也解音律么?”声如宝盘落珠,清脆极了。方珏心头“咚”地一震,原来对方已经发现了自己,俊面一热,期期地道:“姑娘仙音,在下虽然不敢强充解人,但并非冥顽,仍可领受一二。”脆生生一笑,红缎女子又道:“少侠就是蜚声武林的‘白儒’方珏?”方珏暗吃一惊,脱口道:“姑娘何以知道?”红缎女子道:“少侠的装束气宇,当今江湖没有第二个,算是猜到的吧!”方珏吐了口气,道:“请问姑娘的称呼?”红缎女子沉默了片刻道:“你该想得到的……”方珏脸一红,讪讪地道:“恕在下浅陋。”又是一声扣人心弦的脆笑,红缎女子道:“玉琶妖姬,听说过么?”“玉琶妖姬”四字入耳,方珏骇然大震,记得师父生前曾提到过这妖姬之名,一曲琵琶可以追魂夺命,算来她该是古稀之人,为什么眼前却是个花信年华的少女?她驻颜有术,还是……“玉琶妖姬”又道:“没听说过?”
“听说过,不过……”
“年龄不对,是吧?”
“是的!”
“这无伤大雅,红颜与白发,只是时间问题。”
方珏迷茫了,他不知道该如何称呼对方,如称姑娘,对方是前辈长者,如称前辈,她年纪与自己在伯仲之间。“玉琶妖姬”缓缓转过娇躯。眼前一亮,方珏呼吸一窒,心房停止了跳动,明眸皓齿,绝代尤物,年纪至多二十出头,号称妖姬,却也适宜,神色之间,隐露妖娆之态,红缎掩映下,曲线玲珑,浮凸毕现,肌肤赛雪欺霜,说美,她是前此见过的女子中的翘楚,由于成熟,更富诱惑力。夕阳照着玉靥,红缎,像一团火,能使人熔化。人非木石,方珏绮念横生。如果说,她真是古稀之人,那便是夺天地的造化了。“玉琶妖姬”眉横秋水,妙目流波,浑身上下散发着—种使人无法抗拒的魅力,妖姬,的确有别于常人。
方珏的呼吸急促起来。“玉琶妖姬”凝眸望着方珏,神情不断地在变化,不知她在想些什么。方珏如醉如痴,理智告诉他不能着迷,但目光被胶住了,移不开。“玉琶妖姬”曼声道:“要我替你弹上一曲么?”无可抗拒。方珏点点头。“玉琶妖姬”腮带巧笑,春葱也似的玉指理丝拨弦,弹了起来。方珏被带进了一个微妙的境地。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用这两句来形容,最恰当不过。就在此刻,三条人影如幽灵般在方珏身后涌现,居中一个是锦袍蒙面人,左边的是个面目阴森的中年文士,右边的却是个灰髯拂胸的老道。方珏已被琶声引得入了迷,蒙然不觉,平时的机警全丧失了。“玉琶妖姬”的粉靥再变,但方珏没觉察。锦袍蒙面人倏扬掌推出,—道其强无比的罡劲卷向方珏后心。方珏再失神,也不能没有反应了,心头—凛,本能地侧身扬掌反击,但迟了那么半步,劲气已撞上身来,斜跄了四五步,气翻血涌。同一时间,红影—晃,“王琶妖姬”到了三人的侧后,粉腮上再没有迷人的笑容了,代之的是—种惊惶之色。方珏努力一定神,看清了,全身的血管都膨胀起来。俊面立笼杀机,汇面的锦袍蒙面人正是神剑帮主,左右的一文士—老道他不认识。阴谋,想不到“玉琶妖姬”孤峰调琶是神剑帮主的阴谋。新仇旧恨齐涌心头,咬牙道:“可鄙!”神剑帮主哈哈一笑道:“方珏,你今天死定了!”“呛”地—声龙吟,方珏的霸剑出了鞘。夕阳只剩下了—抹残红,夜的轻纱逐渐掩来。方珏恨毒的目芒扫向“玉琶妖姬”,没开口,但已表不了心意。“玉琶妖姬”报以一个像笑不是笑的怪笑。“霸剑无敌!”随着这—声暴喝,方珏的霸剑挟雷霆之威,攻向神剑帮主。神剑帮主拔剑迎击,动作快如—瞬。震耳的金铁交鸣声中,双方各退了—步。也就在方珏退步的同时。右边的灰髯老者,推出一掌。劲道之强猛骇人听闻,方珏想反击已是不及,被震得斜跄出去,左边的中年文土乘机发掌,方珏连转念的余地都没有,又被震得倒跄而回。身形未稳,神剑帮主的长剑罩身攻到。方珏恨极欲狂,仓促间举剑封挡,由于用不上力道,当场退了三个大步,立脚处距悬岩边缘已不足两丈。老道与中年文士也拔出了长剑,三支剑闪着寒芒,迫向方珏。“玉琶妖姬”皱着眉头,站在原地不动。方珏身上的血管快要爆裂了,堂堂神剑帮主,竟然会来上联手群殴。沉气,运劲,方珏准备做搏命—击,人影逐渐迫近,杀机浓炽无比。“呀!”栗吼声中,三支剑从不同方位同时攻到。单只一个神剑帮主就足够方珏应付,再加上两名拔尖好手,情势之严重可想而知。怨毒激发了方珏的全部潜力,霸剑以撼山栗岳之势挥出。震耳的连珠金鸣声中,双方乍合倏分。方珏俊面有如噗血,额上青筋暴起。“上!”神剑帮主大喝一声,三支剑再度合流,劲势更强,直如滔天狂澜,暴卷狂伸。惊世骇俗的场面很短暂,方珏退了八尺。神剑帮主得意地狂笑数声道:“白儒,从今以后,江湖上再没这名号了!”灰髯老道声如洪钟似地附和道:“此地风水不恶,是个理想的长眠之地。”中年文士阴阴地道:“白儒,如你自己投岩的话,可以保个全尸。”方珏目眦欲裂,生死关头,他尽量沉住气,此刻如果稍—浮躁,便将立见生死,剑芒打闪中,三支剑攻出了第三波。山般的压力,方珏又退了三四步,离岩沿八尺不到。暴吼声中,第四波卷到。方珏竭尽全力反击,但三支剑的威力太大了,任谁一支剑都可傲视江湖,何况是三支联手,压力已超过方珏功力所能的极限,身形猛向后跄。“玉琶妖姬”脱口尖叫了—声。方珏一脚踏空,连惊叫都来不及,便飞坠绝谷。神剑帮主仰天一阵狂笑,道:“祸根已除,本座可以高枕无忧了,想不到此番入山,天假其便,办了这件大事,三位鼎力,本座至为感激。”说完,又得意地狂笑不止。灰髯老道与中年文士齐声道:“帮主言重了!”“玉琶妖姬”没有作声,似有什么心事,怔怔地呆望沉沉绝谷。神剑帮主目芒连闪,道:“不过,此事仍请三位守口,那小子身后有几人不好惹。”蓦在此刻,—个苍劲的话声倏告传来:“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四人齐为之心头大震,互望了一眼,分四个方向扑去,不久,又回到原地,神剑帮主沉重地道:“奇怪,怎么连影子都不见?”灰髯老道沉吟着道:“以我等四人的功力,竟然无法发现对方的影子,是个可怕的敌人。”中年文士接口道:“以帮主的看法,这发话的可能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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