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仇予受伤已是五日,这几日褚嬴日夜忙着照料仇予身上伤势,连门也未出。虽说仇予恢复得快,但她谨遵庄医师教诲,丝毫不敢怠慢。
今日怀英前来探望,才令褚嬴终于得了片刻歇息。怀英心知褚嬴这几日事情繁多,也不多留,只说了片刻的话便走了。
临走时褚嬴送怀英到门口,见四下无人,小声问褚嬴说道:
“不知你那心上人近日如何?”她本想问曹先生近日准备得如何,何时离开,但怕怀英怀疑,便只问怀英的心上人。若是那人准备动身,便是说明曹先生也准备要走。
怀英听她如此问,也不禁压低声音同褚嬴说道:
“不到十日他便要走了……”说完低下头扣着衣袖,一时气氛有些沉重。只片刻,怀英又抬起头,语气颇为兴奋地道:“明年他或许也同先生一齐过来,明年我便还能见到他!”
褚嬴心中了然,冲怀英一笑,心中却替她怅然。
石邑令夫妇可还等得到明年?怀英年纪已是不小,近来文氏为将吴物色妻子人选之时也时不时打听一些年轻男子家世,只怕早就想把怀英嫁出去了。旁人都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只有怀英,一心扑在那男子身上,全然未觉父母忧虑之情。
明年?明年你怕是都已经嫁人了罢!
她心中替怀英失落,却不忍说出口,望着怀英窃喜的笑容,只愿她此时能再多欢喜一刻。
怀英还欲再说几句,便见仇予从院内直奔门口而来,两眼直盯着她两人,面色说不出的难看。怀英上次在城外丢下褚嬴,本已是愧疚万分,生怕仇予冲她发怒,那之后便时时躲着仇予。
此刻她见仇予面色不善,还以为他仍是记恨那日之事,慌忙同褚嬴告别:“你好生歇息!我先走了!”说完头也不回便跑了。
褚嬴转身,这才看到仇予过来。她一时拿不准仇予为何生气,也不敢问,只扶着仇予手臂往里走:
“此处风大,你往里面去一些。”
仇予不待她扶便扯过她的手,将她拖着往内院走。褚嬴手腕被他捏得生疼,却怕影响他伤势,一时也不敢挣扎,只口中小声喊着:
“又是生得什么气?”“快放开!你好好说话……”
“好好说?”仇予将褚嬴拽进主屋内才放开她的手,听她说完忽的笑着反问道。
褚嬴只觉得那笑让她毛骨悚然,似是下一刻便要被仇予生吞活剥了去。
仇予将屋内褚嬴的衣箱“彭”的一声打开,从里面抽出两卷木简摔在褚嬴面前。他指着地上东西,怒极反笑,咬紧牙根从口中挤出一句话:
“我便与你好好说!你且说这是什么?”
褚嬴揉着手腕,见那不过是两卷木简,心道仇予莫名其妙,边蹲下身拾起那木简边说道:
“不过是……”
话还未说完,褚嬴便意识到什么,脸色“唰”一下全白了,话也卡在嗓子中,两手竟有些颤抖。
那日曹先生送了她几尺锦缎,她本推辞说不缺衣物,曹先生便同她说王公贵族用锦缎写字的也有许多,若是不穿,也可拿来写字,总之他是用不着。这锦缎上写的字墨迹持久,带着也轻盈。她心中一动,便将那锦缎要了回来。
开始时她舍不得用,那日同曹先生打探了从石邑到邯郸一路行程后,一时心血来潮,在那锦缎上将地图画了出来,画完她心中还沾沾自喜,想着日后可将这地图随身带着,回去时也不怕走散。
褚嬴万万没料到,她本已将那锦缎卷在木简中,木简藏在衣箱底下,今日还是被仇予翻了出来。也怪她,近几日被仇予受伤之事搅乱,竟没想到仇予能翻出这东西来。
褚嬴蹲在地上,脑中慌乱,两手哆哆嗦嗦卷起地上的木简,嘴上装作不知道:
“不过是木简罢了,还是你……你替我寻回来的!”
仇予听了怒气更盛,大笑一声,一手捏住褚嬴的下颌,凑到她脸前: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中是不是疯了似的要逃回赵国?是不是恨我拘着你不让你回去?是不是恨我将你摁在床上日日夜夜的要你?”最后一句竟是贴在褚嬴唇边说出来。
褚嬴双唇止不住的颤抖,她知道仇予千方百计不让她离开,她也曾伤心仇予对她用强,只是没料到今日他竟因为一副地图说出如此下流的话。褚嬴心中似被狠狠砸了一拳,脸色变了变,抬手便要一巴掌向面前这张脸打去。
仇予看也不看便将褚嬴的手抓住,盯着她半晌,见她面色发白,加上近几日劳累憔悴,终是不忍心再逼问下去。正巧门外有仆役禀报有加急军情,仇予这才放开褚嬴,往门外去了。
走到门口,仇予顿了顿,侧身同身边那仆役沉声说道:
“近日好生看管,没我允许夫人不得出门!”
屋里褚嬴跌坐在地上,望着地下散落的书简和地图,只得捂着脸无奈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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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报信的士兵见了仇予便扑通一下跪倒,语气慌乱说道:
“禀将军,房城失守了!”
仇予见那士兵衣冠不整,发丝凌乱,脸上手上还有血迹,便知情况不妙。听了此话,心中顿时咯噔一声,也顾不得其他,忙站起身揪住那兵士衣襟,厉声问道:
“房城如何失守?报与我听!”
原来那房城范围甚小,赵军围了几日,虽攻不下,但城中粮食已是不足,城中人人□□,有些百姓循着城墙缺漏逃了出来,正被那城外围着的赵军逮个正着。
赵军领头那将军也不杀他们,只逼问他们那城墙缺漏在何处,如何能进去城内。一番拷问,早有人受不住说了出来。赵军于是便派人潜入城中,连夜绑了那房城邑令的妻儿,将其放于阵前,威胁房城邑令打开城门。
那房城邑令是个重情之人,极为疼爱夫人和幼子,又加上仇予带过去的石邑守军此刻被赵军牵制,迟迟不能过来援救,城中士兵百姓实在支撑不过。一番纠结,终是狠下心决定打开城门。
谁料那邑令的妻子却是个性情刚烈的,得知赵军将她和幼子绑于阵前,逼着丈夫开城投敌,竟和那幼子于阵前拔剑自刎而亡。但此时为时已晚,城门已开,赵军长驱而入,未费多少力气便将房城轻松拿下。
“那房城邑令……”
“回将军,邑令被赵军捉去,不知死活……”
听罢,仇予沉吟半晌,重重叹息一声,心知此次赵伐中山来势汹汹,势必是不肯善罢甘休了。于是一边吩咐那报信的士兵下去歇息,一边命人去请庄医师。
此次他必不会在战场倒下,便是吊着最后一口气,也要同赵军厮杀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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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未进门,庄医师的声音便传进屋来:
“可是伤口又坏了?叫你好生歇着你不听,又叫我……诶诶”
庄医师话未说完已踏进屋内,一进门便见到仇予面色严肃,正在屋中来回踱步,忙将他拦住:
“快去床上坐着,让我看看伤口如何了?”
仇予正要说话,便被庄医师伸手打断:
“快去!”说完便要推着他往屋里去。
仇予无奈,只得转过身推开庄医师的手,同他说道:
“医师!房城已失守了!”
庄医师闻言便是一顿,而后眼也不抬,将身上的药箱取下放在几上。若无其事同仇予说道:
“果真房城离了你不行,你此刻怕是得意坏了!”
仇予不说话,只双眼望着庄医师。庄医师见他表情才知此事绝非玩笑,忙正色道:
“你要去?”
仇予点头,“我必须去。”
“你伤还未好完,如今……”
仇予垂着眼不说话。半晌终于听得庄先生重重叹息一声道:
“罢了!你便去罢,若是受了伤,你须得及时处理,切不可同往日那般拖延。”
仇予抬起头望着庄医师,语气坚定,不容置疑:
“此战赵国来势汹汹,北边代郡压着林胡数万兵马,若是南边再守不住,赵军南北汇合,中山危矣!”
庄医师一手敲着药箱,似是未听到仇予的话。
仇予无奈,又恳求了一声:
“医师!”
“罢了罢了……”庄医师叹口气,“我同你一道去罢!你从未让我省过心!”
仇予听他答应,心中也松了一口气,只是想起战事紧张,一时心中也轻松不下来,只得叹口气,同庄医师道谢:
“那便谢过医师了。我自知身体尚未完全恢复,若是出事,便全赖医师救命了。”
庄医师冷哼一声,终是未再数落仇予,话头一转又问道:
“此事你夫人可知道?她可劝过你了?”
仇予想起方才两人一番争执,心中便是苦涩难言。褚嬴竟真的想逃。可惜自己此时身不由己,不能亲自守在她身边,只能用强力将她关在家中。
想必她恨透了他罢!
他不知自己方才为何说出那般令人难堪的话,也不知自己为何会变成如今疯狂又痛苦的模样,他只是心里有她罢了。为何得到她的心竟是如此之难?
他苦笑。褚嬴若是知道自己走了,怕是欢欣雀跃都来不及罢,又怎会劝自己。
庄医师见仇予满脸苦涩,便知又是因为褚嬴,遂摆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指着仇予说道:
“看你这出息!”
说完还不解气,跺脚冷哼一声,提着药箱便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