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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道的话还真是说到了点子上。
用文臣辖制武臣并没有错,错的是,那些呆在汴梁城里的文臣,他们居然在皇帝的眼皮子底下,也有了对武臣生杀予夺的权利。当初,韩琦在杀焦用的时候,对方又不是拥兵造反,不经请示就敢擅自诛杀武将。不但寒了武臣们和禁军们的心,也让皇帝的威信遭受到了极大的损害。
在汴梁城周边,宋神宗可以全力支持蔡道的试验,还有他的伯父蔡京也会在暗地里替他保驾护航。可是,出了汴梁城,那些经过训练的小太监、禁军子弟和武将子弟,根本就不可能有什么大的作用。
大宋朝的文臣天生就有一种高人一等的偏见,比如一个小小的县令,他有可能会听取县丞、主簿、幕僚的意见,甚至会受乡绅或者小吏们的蒙蔽、摆布,可是,一旦武夫或者太监想要站在他们的面前指手画脚的话。大宋朝皇帝赐给他们的屠刀就会架在这些人的脖子上,不讲究的人就会像韩琦那样,先砍了再说。
这些人可不怕皇帝的贬谪,反正他们自己的脑袋非常的安全,不会因为这样的原因丢掉。
这样的政治生态环境,指望那些被强行派下去的太监或者武夫们能够尽心尽力,根本就是水中月镜中花。
宋神宗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一点,蔡道既然现在提出来,他不得不解决这个让人十分头疼的问题。
“蔡道,你想要些什么人,多少人?”宋神宗不得不把人留下来,询问道。
“陛下,这人,肯定是要的。不过,这一次,贫道想要的是那些刚刚参加完科举的进士,或者国子监里的监生。当然,这只是贫道一个人的想法,贫道不需要您为此专门下旨意,只需要派人一个个询问一下,这一切是本着对方自觉自愿的原则。如果没有一个人愿意,贫道也就不再强求向您要人了。”
“不过,陛下,有一点贫道要说清楚。一旦冬小麦的试验成功,明年的这个时候,之前您交给贫道训练的那些小太监不能派到汴梁城和长安府以外的地方。您知道开封府尹蔡京是贫道的亲伯父,孙觉孙大人也很照顾,有他们照应,这些人即便做不成事,却也性命之忧。”
“唉!”宋神宗叹了一口气,蔡道说得话让他感到异常的刺耳,可这个六岁的孩子说得话句句在理,便只能颔首答道:“好吧!朕答应你的要求。”
“贫道告退!”得了旨意,蔡道深施一礼,转身想要离开勤政殿。
就在这个时候,目盲的赵泌突然站了出来,听声辩位拦住蔡道的去路,冲着宋神宗的方向说道:“等一等,父皇,儿臣也想要问蔡道长一个问题,可以吗?”
“哦!”宋神宗看了一眼自己当这个儿子,因为目盲,赵泌一向比较自闭,虽然到保育院一段时间之后,情况缓解了一些,可是,听照顾他的太监禀报,自从蔡道离开后,他显得有些郁郁寡欢。蔡道这么刚一回来,这个儿子居然表现得这么活跃。
这也难怪宋神宗会感到奇怪。
“好吧!你问吧!”宋神宗也想要听一听小赵泌究竟会问蔡道什么问题?
“小道长,本王听闻,你这次返乡的时候,拜访了老神童蔡伯俙,可是,你又为什么会去拜访方仲永呢?虽然,他过去也是个神童,可如今他已经变成了一个普通的农民了。”赵泌问着问题,一只手却一直拉着蔡道衣襟,根本就没有放手的意思,好像生怕蔡道逃走似得。
“这个问题,答案很简单,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仅仅是因为贫道好奇罢了。”蔡道说完,转身朝着宋神宗躬身问道:“陛下,贫道斗胆想要问您一个问题。”
“你问吧!”宋神宗没想到小赵泌居然会问这么一个问题,而蔡道居然又把矛头指向了自己。
“陛下,贫道听人说,蔡伯俙和何正臣一样,都是不到十岁就参加童子试,被两位先皇敕封同进士出身的。”
“不错。”
“那么,贫道假设,方仲永如何生在您的治下,如果他在成名之前或者刚刚成名的时候,就进京参加童子试的话,您会不会给他和蔡伯俙、何正臣相同的待遇呢?”
“这个……”蔡道的话,不但难住了宋神宗,也把石得一、赵泌和赵佣都给难住了。
这个问题之所以难回答,是因为牵扯到了宋仁宗和蔡道的外祖父王安石。
一直以来,方仲永给知道他的人的印象,都被王安石那篇《伤仲永》给固化了。从这篇流传千古的文章中不难看出,王安石的论点就是,方仲永从一届神童堕落成为平凡的百姓,之所以会有这么大的转变,就是因为方仲永那个贪财而没有见识的亲爹。
一个‘伤’字,刻画出了方仲永既悲情,又可怜的脸谱式的热人物。
可是,方仲永堕落了这么长时间,从来就没有人向蔡道这样,从这么独特的角度真正地思考过方仲永的遭遇。
其实,方仲永之所以跌落凡间,他的父亲固然有错,但是归根结底,还是宋仁宗和当地的官府没有真正的重视这位神童。
宋仁宗没有重视,也许是因为在他成长的过程中,见识了过蔡伯俙年少成名,却没有什么真正的本事,所以,对什么神童根本就不重视。
可是,何正臣呢?
他也是年少成名,可无论是文才,还是做官的能力,也只能算是中人以下的水平。宋仁宗却亲手为他作词,可见,君臣之间的关系非常好。
从这两点,就可以看出,很可能在方仲永刚刚成名的前几年当中,宋仁宗根本就没有听说过这个人,直到王安石写出这篇文章,方仲永已经是个凡人了,谁又会关注一个失去了才气的人呢?
考虑了一会儿,宋神宗还是对这三个孩子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如果在本朝真得有方仲永那样的神童的话,朕当然会敕封他同进士出身。当然,你小子就是在有才,朕也不会给你同样的待遇的。你那笔臭字和并不工整的打油诗比当初的方仲永可是差多了。”
“陛下,贫道自己的缺点,自然十分清楚,也从没有妄想过。”
“小道长,你还没有说为什么回去拜访他呢?”
“你……”蔡道没想到自己的答案并没有让赵泌满意,只好继续胡编道:“那好吧!王子殿下,贫道拜访方仲永,第一的确是在满足自己的好奇心;第二是想拜托方仲永一件事。贫道是想通过这位年龄很大且已经过气的神童在乡间的名声,推广蔡家种田的技术。既可以让他扬名乡里,又可以通过民间的力量,将蔡家种田的秘诀传播到全天下。”
“陛下,您设想一下,如果当初在仁宗皇帝治下,从一个神童变成了凡人,而他又在您的治下重新变成了一个既有学问,又能够造福乡里的大贤人。那么,江南西路的百姓们会如何看待方仲永,有如何看待您呢?全天下又如何看待这样的事情呢?”
果然,宋神宗就知道蔡道实在胡扯,不过,他这话,不管是谁在皇帝的位置上坐着,肯定都会听得心情愉悦。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这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小子,说吧!你又有什么要求啦!”宋神宗一听蔡道恭维自己,就知道他必有所求。
“陛下,臣的这个要求可能有些僭越。不过,这可是您先提出来的,皇帝陛下您金口玉言,想必不会反悔吧!”蔡道没想到自己还没有开口,宋神宗居然先给了自己承诺。
“说吧!”
“贫道斗胆,请您给金溪县赐一个好的知县。方仲永即便再有名声,这么多年过去了,他的名声已经出不了乡里了。所以,推广起来肯定会非常缓慢,而且,如果在碰到当地官府责难的话,说不得会起到反效果。如果是这样的话,贫道非但没有帮到他,反而会害了他。毕竟,治政之本,在于知县。”
“哦!治政之本,在于知县,说得好啊!”蔡道最后的这句话,命题实在是有些大,让宋神宗沉默地感触了很长时间之后,这才出言赞叹道。
这之后,宋神宗还将这句话亲手写在了勤政殿的屏风上,以供自己时时观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