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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后十数日中,四人披星戴月,日夜催马疾行,往往一夜只歇息两三个时辰。
这时北地天气渐渐凛冽,风霜之苦受了不少,但大家身上都有内功,区区寒苦,足可抵挡得住。
这一日戊时二刻,四人已来到华阴县西境的华山脚下。
风清扬勒住马匹,挥手止住三女,道:“现下还没人知道我已回来,我们在暗,二师兄他们在明,这一点很是关键。
“咱们虽然猜测大师兄与五师兄之死必有蹊跷,但无凭无据,总不能凭着揣测便兴师问罪。
“这样罢,小娥,你替我易容改装,今夜我偷上华山,看看能否寻到些蛛丝马迹,再作定夺。”
三女点点头,众人寻了一间客栈住下。
桑小娥出去采办蜂蜜,猪鬃,面粉,胶浆等一应备用之物,回来店中,沉吟道:
“该当扮作什么样的人才好呢?有了,今儿是十月三十,后天便是掌门仪式,脚快的门派必定已经遣人上山来了。
“此刻华山上想必热闹得紧,我便将你扮作一个寻常的江湖豪客,岂不是好?”
慕容雪首先拍掌叫好,道:“那我呢?娥姊姊,你将我扮作甚么人?”
桑小娥奇道:“你也去么?”
风清扬含笑道:“适才你出去买东西时,雪儿已与我纠缠半天了。她挂念爹爹安危,定要前去看看,那便让她去罢!”
桑小娥寻思片刻,抬头笑道:“那可就为难雪儿妹妹了,你这样一个千娇百媚的小美人儿,只好变成一个两撇鼠须,又黄又瘦的委琐小人了,不知行得行不得?”
大家笑声之中,慕容雪道:“行得?怎地行不得?”
几人说做就做,一个时辰之后,风清扬与慕容雪改装完毕。
风清扬对镜一看,镜中的自己满脸黑红,面上凸凹不平,生满疙瘩,腮边满是虬髯,根根透肉,煞是威风,活脱脱是个每日在江湖上都看得到几十几百个的武林人物。
雪儿却穿了一身皂色长袍,青布直裰,果真两撇鼠须,又黄又瘦,竟是个病歪歪的中年汉子。
她脸上也不知被桑小娥抹了什么,弄得又麻又粗,只有仔细端详,还能在一双眼睛中看出雪儿娇美俏丽的影子。
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再向桑小娥与秋梦亮了个相,四人禁不住捧腹大笑。风清扬道:
“娥姊姊真是神乎其技,雪儿,咱俩须得相互牢记住现下这副相貌,别要到了山上,万一走散,可也难找回来!”
四人又笑了一会儿,耳听外边定更鼓响,风清扬换上一身素色装束,带好应用之物,将宝剑挎在腰上,道:“雪儿,咱们走罢!”
慕容雪伸手取下他的宝剑,回身从自己的包裹中取出一个长形布包,道:
“带这个罢!”
风清扬伸手接过,奇道:“这是甚么?”抖开黄布,里面是一口鲨鱼皮吞口剑鞘,剑鞘本是褐色,烛光之下却发出幽蓝光芒,桑小娥与秋梦站在三四步外,也觉一股寒气扑上眉睫,忍不住脱口,叫道:“好剑!”
风清扬心念一动,道:“倚天剑!”伸手将剑拉出三分,一股寒意四散而出,刹那间小小的客栈内满是凛冽之气,剑身犹如一泓碧水,隐隐透出一丝红光。
神兵利器,毕竟非同寻常,这时虽只出鞘三分,却是有如活物,便有破空飞去之势,使人一见之下,胆气先慑。
风清扬还剑入鞘,喜道:“雪儿,你何时将此剑带来的,我怎地不知?”
慕容雪道:“你赠我此剑防身之后不久,我便被爷爷擒回山庄,放在屋中。
爷爷虽知道这是宝刃,但他自己有了灵蛇软剑,又自顾身份,不愿用你的东西,我就一直珍藏在我屋里的暗室之中。
参合庄第一次遭到浩劫时我不在庄中,这一次又事出仓猝,不及取出应敌,直到随你出来之前,我才取出,带在包裹之中。
我愿想你现在剑法奇高,已称得上武林第一,原也用它不着,可是今夜须得带上,以防万一之变。”
风清扬已明白了几分,桑小娥却道:“那为甚么?宁清宇的武功并不怎样啊!我看连风郎的一半也及不上。”
慕容雪道:“风郎不是说过么?我爹爹得蒙张无忌教主青眼,赠给了他一口屠龙刀,倘若我爹爹落在宁清宇手里,这口屠龙刀也十有八九在宁清宇手上。
他武功虽不怎样,这口刀却厉害非凡,风郎有了倚天剑,不就不用怕他了么?”
桑小娥与秋梦恍然大悟,风清扬心中感激,向雪儿温馨一笑,道:“咱们这就走罢!”
两人潜出客栈,展开轻身功夫,沿着陡峭的小径迤逦蛇行,缓缓向山上爬去。
华山号称险峻天下第一,小路更加是森严壁立,难以企及,但在风清扬一身超妙的轻功之下,华山险阻竟可履之如夷,慕容雪被他牵着手,只觉身体冉冉上升,一个时辰便到了半山腰上。
她没料到夫婿武功已强到这等地步,不由惊喜交加。
到了半山腰,那便距华山派的剑气堂不远了。
这里四周全是峭壁,根本无路可进,风清扬挈带雪儿来到中央的石板路上,低声道:“小心着,莫要被人发现了。”
雪儿点点头,两人弓身疾行。
忽然慕容雪踏着一块碎石,发出“喀”的一响,只听前方有两人喝道:
“什么人?”步声橐橐,剑光闪烁,直向这方奔了过来。
风清扬听那两人脚步滞重,武功甚是平庸,大约是哪位师兄门下的弟子。
他和慕容雪要对付这二人易如反掌,但此番上山乃是为寻找成清铭之死的真相,打听慕容恪的下落,更不愿多生枝节,当下右手掣住慕容雪,轻身一纵,已藏身在石阶旁的柏树之上。
这条石路两边数百章苍松翠柏,都是年深日久,枝叶庞杂,现下虽然秋深扶疏,藏两个人却是一些痕迹也无。那两人来到树下,四处张望,连个人影也看不见。
一个人嘀咕道:“明明听见有动静,怎地到了这里又听不见了?遮莫真有山魈木怪不成?”
另一人笑道:“王师兄,你忒也把细。华山上山深林密,跑过个把野兔山猫的也没甚么。走罢!”
先前那人犹自疑心,在地下拾了几块石子向两旁树上弹去,风清扬拂袖卷住一颗,另几颗除了惊起一蓬宿鸟之外,再无动静。
另一人低笑道:“看看,我说怎样?别再疑神疑鬼了,回去罢。”
先前那人这时也再无疑心,低声道:
“赵师弟,你别怪愚兄小心。这几天是二师伯接任掌门的大日子,还是谨慎点儿的好。
“昨儿晚上,六师叔门下的齐师弟和司马师弟不是因为当班喝酒,已经被二师伯门下的岳师弟重重处罚了么?”
先前那人愤愤地道:“他娘的,一说这事儿我就有气。岳不群年纪轻轻,乳臭还没干透哪,他算个甚么东西,也敢对比他大得多的师兄们吆五喝六的!我就是看不惯那套狗仗人势的把戏!”
另一人喟然叹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自古以来就是这样的。何况岳不群现在是掌门大弟子,过些日子还要当二师伯的东床快婿,不让他神气神气怎么能成?
“唉!二师叔虽和咱们同属气宗,可最近他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手段也越来越辣了。嘿嘿,咱们的日子哪,未必便比大师伯在世的时候好过!”
说到后来,声音几近耳语,若非风清扬耳音特灵,还真的听不见。
另一人道:“王师兄,你说掌门人的死……”
话未说完,先前那人已打个手势,低喝道:“噤声!赵师弟,我有几句良言相劝:第一,掌门人现下是二师伯,不能说错。
“第二,大师伯与五师叔的事,纵听到什么风声,也只好咽在肚子里,一句不能提。你难道不要脑袋了么?”
风清扬先前听那人说起此事,心头一喜,真是亟愿与闻,哪知这人极是老成,三言两语便将那人堵了回去。他虽知此人所做不错,也不由恨得牙根痒痒地。
那人恍然大悟,拍了一下自己脑袋,道:
“是极!是极!你这混蛋,不要性命了么?王师兄,亏得你跟我说。”
那人不答,抬头望了望天,道:“时辰不早了,该当去大师伯墓上轮值了。走罢!”
另外那人喉中“咕”的一声,似乎又要问为何一座坟墓尚需严密守护,想起适才的叮嘱,硬生生又将来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一言不发,低头随后便行。
风清扬听到“大师伯墓上”这几个字,心中一悲一喜,待得他们走出一段距离,带着雪儿飘身落下,蹑在那二人身后不远之外,料想以那二人的耳力听觉,也发觉他们不得。
随着他们七折八弯,走了许久。
风清扬对于华山路径比对自己手上掌纹更熟十倍,闭着眼睛也知现下是到了后山的思过崖。
上了崖顶,清冷月光之下,风清扬遥遥望见空场之中平地起了两座高大的新坟,坟前立着两块石碑,模糊看见上面正楷写道:
“华山派掌门成清铭之墓”
“华山许清阳之墓”,风清扬心头一酸,两行热泪顺着腮边流下。
慕容雪趴在他耳边悄声道:“风郎,你打算怎样做?”
风清扬早就在盘算此事,听慕容雪问起,一咬牙道:
“先点倒这两人,然后说不得便要开棺验尸了。”
慕容雪吓了一跳,道:“开棺验尸?”
风清扬点点头道:“这是唯一能验明真相之法,虽然惊动大师兄和五师兄的安寝,但这是为了他们好,他们在天有灵,想必也不会怪我。”慕容雪无言颔首。(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