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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嘿,嘿嘿……”黑暗的军营之中,有一个小卒忽然笑起来了。这笑声把身边的人吓了一跳。
伍长左勤从睡梦中惊醒,看了看那人,训斥道:“曹季,你深夜不眠,何故发笑?”
那叫曹季的小卒有些害怕,答道:“回伍长。小人日间听到些话。方才在睡梦之中想起,忍不住便笑起来了。”
左勤冷笑一声:“什么话让汝如此欢喜?难不成是陈王欲嘉奖汝为战斗英雄?”
那叫曹季的连连摇头:“小人哪敢做这等白日梦?小人白日听到的话,是讲王举王队长的。”
此言一出,同伍的士卒顿时兴奋起来了:“又有新笑话了?”
左勤板着脸,说道:“说来听听。”
曹季清了清嗓子,说道:“话说王举王大人,与其老父入山打猎。不料为秦军抓获。王举与王父跪地求饶,痛哭流涕。那秦军主帅说道:看尔等如此怯懦,杀你二人,倒脏了本将军手中宝剑。这样罢,你们互相吃掉对方之屎,只要吃的干干净净,我便放你二人回去。”
“王举与王父无奈,只得当场屙屎。随后,两人交换,强忍其臭,吃的干干净净。这秦人将军倒是个信人,便放二人回去了。”
“哪知回家之后,王父左右开弓,打了王举三四十个耳光。一边打,一边痛骂:老夫打死你这不孝子。”
“王举被打得头晕转向,茫然问道:阿爷,为何说我不孝?”
“王父怒气冲冲说道:汝若当真有孝心,方才为何拉那么许多?”
曹季讲完之后,自己又忍不住笑起来了。随后,同伍士卒都哈哈大笑。左勤坐在那里,板着脸强忍了一会,也笑起来了。
曹季一见伍长笑了,顿时松了口气。知道今日的责罚可以免除了。
陈王治军严谨,何时进食,何时操练,皆有规定。似方才这般,半夜喧哗,吵到同袍的,是要受罚的。不过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军中又有了一个不成文的规定。若因为讲关于王举的笑话而犯禁,则可以酌情饶恕……
左勤笑了一会,便强行忍住,说道:“好了,都入睡吧。”
于是士卒们纷纷躺下了。然而,片刻之后,便有人起来告假,说腹中绞痛,要出去方便。左勤允了。
随后,又有一人绞痛,左勤又允了。接二连三,络绎不绝,最后只剩下左勤与曹季两人。
只见左勤缓缓爬起来,皱眉说道:“怪哉,莫非今日军粮有异?吾之腹中亦痛不可当。”
随后,左勤捂着肚子出去了。
曹季摸了摸自己的肚皮,纳闷的想到:“为何我不痛?本伍士卒,吃的可是同一锅饭食啊。”
曹季却不知道,左勤出门之后,并未去方便,而是快步跑到了第九队第八伍。他与第八伍的伍长小丰,既是同乡又是好友。
左勤闯进第八伍,惊醒了不少人。这些人从梦中醒来,都有些不快,不过见来人是一个伍长,便也只好敢怒不敢言了。
左勤在本伍不苟言笑,出了门便没那么多忌讳了。直接将小丰摇醒了,大着嗓门说道:“小丰,我新听了一个笑话。不讲出来,难以入眠。哈哈。”
他先笑了几声,见小丰已经醒了,第八伍的士卒都转怒为喜,等着他讲笑话。便清了清嗓子说道:“此笑话题为:不孝子王举。话说,王举与其父入山打猎……”
左勤讲完之后,第八伍哄堂大笑。不少人捶打床铺,眼泪都出来了。
不过,在屋子角落里面,还有一个人没有笑,他不仅没笑,还缩在墙角装睡。
此人便是王举。
左勤见第八伍的士卒笑的上气不接下气,虚荣心得到满足,面带笑容的回去睡觉了。
谁知道片刻之后,又有第三伍的伍长闯进来了,说道:“各位兄弟,我新得了一则笑话,此笑话名曰:王举不孝……”
不到一刻钟,先后有七八个伍长进来讲笑话,原来各伍的士卒都在到处串联,将新出的笑话传播的到处都是。
这些来讲笑话的伍长倒不全是与小丰要好。有的干脆就是见王举睡在这里,专门来恶心他一番。
终于,第八伍的士卒受不了了,骂骂咧咧说道:“一个笑话,老子今夜已听了八遍。全怪某人不孝,害得我等无法入睡。”
王举再也装不下去了,腾的一下从床铺上坐了起来。
那士卒双眼放光:“怎么?王举你要打我么?”
宋鲲曾吩咐过,不许他们欺负王举。然而若是王举主动打人,士卒们为求自保,便可以一拥而上,痛揍他一顿了。
谁知道王举只是向小丰说道:“伍长大人,小人腹中绞痛,要出去方便。”
小丰困的神魂颠倒,说道:“去吧,快去快回。”
王举逃也似的向外面走去,他现在只想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在走出屋子的时候,有些尖酸刻薄的士卒喊道:“王举,少拉些。不然,又要挨耳光了。”
王举不答,一溜烟走了。
他远远的离开了军营,蹲在一棵大树下面。四周黑乎乎的,冷清清的,这种环境下,人很容易胡思乱想。
王举看着天上孤零零的月亮,有些茫然:“我留在此地,还有何意思?不如趁夜走了吧,总好过日日受辱。”
可是一想到回乡之后,又要面对杀兄仇人。那种仇人就在身边,却无力报仇的痛苦,要远胜过听几遍笑话了。
王举握紧了拳头,在心中低声吼道:“不出人头地,绝不回乡,绝不回乡。”
发完了誓,王举又叹了口气,默默的想到,为了一句出人头地,自己这些年来,谄媚上官,简直无耻至极。其实自己岂是这等人了?自己也想远离那些达官贵人,远离勾心斗角。
唉,近日为了出人头地,居然鬼迷心窍,想要杀伤人命。谋害宋鲲失败,沦落到被义军嘲笑的田地,真是咎由自取啊。
这些日子,王举时时反省,偶尔对宋鲲也有些感激,毕竟若非宋鲲不念旧恶,他早就丢了性命。
王举摇了摇头,想要回营。可回去之后又能如何?在这陈王军中,还有自己的出头之时吗?
王举心乱如麻,忽然发现,自己身前居然有两道影子,顿时吓得打了个哆嗦。
就在这时候,另一道影子忽然仰起手来。看那姿势,影子手中应当还举着一把剑。
王举毕竟跟着宋鲲上过战场,自然而然的,向前滚了一下,随后才有时间向后看了一眼。
只见身后还有一人,面上蒙着白布,正提着一把剑向他刺过来。
王举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向前面逃去。然而那刺客却紧追不舍,终于一剑刺中王举后心。
王举只觉得后背一凉,然后脚下一绊,随后便摔入一片杂草之中。
那刺客缓缓走过来,似乎要检查王举的生死。谁知这时候有两个士卒经过。这两人一边走一边笑,嘴里面含糊不清的说道:“哈哈,这等不孝子,拉的这么多……”
那刺客吃了一惊,提剑逃走了。
王举以手肘撑地,缓缓地爬了起来。其实刚才那一剑,只是划破了一层皮而已。幸亏摔了那一跤,让他躲过了致命的一击。
王举脱下衣服,裹住了伤口。他本想赶快逃回本伍。忽然心中一动:“这刺客或许是秦人奸细,要来暗杀落单的义军士卒,好让我等胆寒溃散。若知道他的住处,去禀报陈王。或许能凭借告奸之赏,让我升上半级。如此一来,或许便是我此生的转机了。”
此时王举在义军之中,已然是山穷水尽。逼到绝路的人,胆子格外的大,他居然蹑手蹑脚,远远的尾随那刺客,要侦知他的住处在哪里。
时间不长,刺客停了下来,左右看了看,摘掉了脸上面巾。只是距离太远,月光暗淡,王举看不清楚他的面貌。
那刺客并未发现王举,于是一闪身,进了一座宅子。
王举心中暗喜:“知道你的住处便好办了。”
他走到宅子附近,想要留个记号。结果借着月光一看,居然认出来了此宅为何处。
先是惊诧,后是恍然,然后是失落。王举心中五味杂陈,身体如被抽空了一般,软软的坐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