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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降临,袅袅翠烟升起, 将山间的平原染出几分烟火气息。
厉深陷入到一个长长久久的梦境中。
梦境中的他蹲坐在大雨磅礴的屋檐下, 浑身冰冷微微颤抖,茫然地等待着那一扇不会打开的门;
画面一闪, 她笑的灿烂, 在他掌心放下一枚糖, 问他讨要梼杌剑, 那一刻, 多年的等待都值得, 为了制剑差点毙命也值得;
他与她一同放祈天灯,她问他许了什么愿望, 他说有她在身边,他不需要许愿, 实际内心里偷偷想着,要永永远远和她在一起;
她批阅文书累了偷懒,把公务都推给他做, 坐在一边咔嚓咔嚓嗑瓜子, 厉深无奈的看她,她只是哼唧了一声撒娇, 他便熬夜将所有的文书都做完了;
他以为她永远不会爱他, 但是她在桃林里,对他说“灯给你,你的人,给我”, 她说她口是心非,她说她爱他,她说他以后就是她的人了;
她说她没有别的东西,除了梼杌剑,便只有玉兔储物手链,只好没创意的送他送给他青灵金乌草手链,里面含着她的一魄。然而,她死了,他拼命的想要保住那一魄,却烟消云散。她死前,只有一个愿望,就是想要回玉兔手链,他竟然没有给她……
鼻尖仿佛萦绕着熟悉的饭香,隐隐预约地勾引着味蕾,画面中,是他受伤后,她给他做的荷包蛋,胡辣汤……
还有每年都会有的长寿面,如今,他已经十一年没有吃过。
内心深处喟叹一声,他缓缓睁开眼睛,胸腹间一阵可怖的灵气翻涌。
来到人界没多久,他走火入魔越来越严重,昏迷前差点以为自己要死了,他以为自己能忘情,焚天寂灭诀却清清楚楚地告诉他,他还在迷障中,从未走出来。
好在,他又醒了过来。
入目是一间很是简易的房间,原木色的家具与房屋,素色的粗布帷帐,散发着淡淡清香的被褥,无一不显示着这是一间普通的民宅。
他皱着眉坐起身来,刹那间神色一变,他浑身经脉竟然被反噬的灵气破坏殆尽,一丝灵气也找不到,空荡荡的。自打他出生起,还从未遇到过这种情况。
他骤然神色一厉,难道这里并非什么民宅?
“咚咚咚……”
有细微的声音从远而近传来,厉深的神色渐渐凝重起来,他没有灵气,无法分辨,甚至还不知道是不是什么可怖的东西。
声音越来越近,厉深想要召唤出混沌斧,却发现失去了联系。他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来,刹那间怔住了神色。
一柄粗糙的木棍试探着往前,一个穿着粗布裙子的年轻女子试探着往屋内走,她似乎看不到,跟着棍子往床榻这边而来。
目光落在她脸上,白净明艳,是一张不认识的脸。她看上去很瘦削,腰肢很细,便是在人界也足以称得上是美人,可惜竟然是个瞎子。
他开口:“多谢小娘子相救,我不便打扰,这便离去了。”
女子却像是什么都没有听到,径直往他这边而来,他眸子一警惕,直接躲开,女子还在摸索着。
一个念头闪过,她不会也听不到吧?
果然,厉深又说了一句,她却一点反应都没有,直接摸在了床边。
纤细白皙的手指在床上摸索了一会儿,干净的脸上显出几分困惑,她有些费劲的往旁边摸去。
厉深站在原地,一时间有些不知道如何才好。
手指在空中探索着,半晌,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握在她的手腕上,“我在这里。”
女子听不到,脸上却显出几分喜意,她连忙打手语:“你醒了?”
厉深顿了顿。
女子一脸的失落,手语:“你看不懂手语吗?如果你看不懂手语,我可以在你手心写字。”
厉深还是没说话。
女子迟疑了一下,伸手想要去抓厉深的手掌。
厉深反手握住她的手指,在掌心写:“我会手语。”
三年前,小黑兔化形,她无法说话,厉深便跟着她学了一点手语,眼下基本能看出女子想要说什么。
刚才他失神的是,在那一瞬间,他竟然将这人间盲哑女子看做了唐易……
也许,是因为她们的手指,都生的那样好看。
“真是太好了,你昏倒了,我便将你带了回来,你好些了吗?”女子含着笑,快速地打手语。
厉深轻轻在她掌心写:“我没事,多谢。”
“我做好饭了,来吃饭吧。”女子笑眯眯地转身,厉深愣了愣,也跟了上去。
院子里的桃树下蹲着一个小小的男孩,他好奇地盯着蚂蚁,看到女子出来,咿咿呀呀地跑过去,抱住了女子的腿。
女子摸了摸孩子的发顶,对厉深打手语:“这是我儿子,他叫安安。”
安安……
厉深垂眸看着男孩,男孩大约只有一岁,生的五官精致,待日后长大了,一定是个美男子。
“这个名字很好听。”
安安惊疑不定地看着厉深,院子里除了自己常常没有声音,这个男人的声音低沉沙哑,很是好听。
厉深从不喜欢孩子,现下不知道为何,看着安安睁大眼睛盯着自己,心尖竟然软了一瞬,他走过去,拉起男孩的柔软的小手,向着女子走去。
……
餐桌上,摆放着简单的山间小菜。
女子端着碗吃了一会儿,想起来什么,打手语问他:“好吃么?”
世界是空寂的,什么声音都没有,什么反馈都没有,她脸上浮现出疑惑,缓缓地将碗放下来了。
“你怎么不回我?”
她打了一会儿,迟疑地伸手去拉旁边的安安,空茫茫的脸上浮现出几分后怕……她救了人,一直觉着他是个好人,但是现在让她觉着有丝后怕。
她抓到了安安的小手,下一秒,宽大的手掌缓缓地拿起她的手掌,在上面轻颤写字:
“你,叫什么?”
女子心头安定了一些,“我叫小沐。”
安安看了看娘亲,又看了看男子,咿咿呀呀地想要说话,为什么这个叔叔哭了?
厉深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眼眶却红了。
他顾不上别的,继续问:“你为什么住在这里?你家人呢?”
他刚才只是想向小沐告别,连饭都没打算用,然而当他看到小沐做出来的饭菜,刹那间心头一悸动,他拿起筷子吃了几口,头晕目眩,险些晕倒。
这每一道饭菜的味道,都是唐易做饭的口味,他吃了这么多年,他吃的出来!
可是,他死死地盯着小沐半天,也看不出来小沐与唐易的半分相似。
然而,这些年他苦苦寻求着,奢望着能有一丝生机,这样的可能性,他是不会放过的……
尽管过了十一年,万一这个人界女子是唐易呢??
小沐的脸上浮现出一丝不好意思的笑,她打手语:“我夫君出门经商去了,需要过一段时间回来,我和儿子就在这里等他。”
夫君……
儿子……
厉深的心凉了半截,他顿了顿,继续问:“你为什么看不到也听不到?”
“一年多前遇到歹人受了伤,夫君救了我,说我可以康复,只是身体还要慢慢调养。”小沐想了想,“好在安安没事。”
厉深痛苦地闭上眼睛。
不对……全都不对,这就是一个普通的人界女子,比寻常女子略有几分姿色,嫁与商人为妻,和和美美几年有了孩子。夫君经商出门,女子在山中带着孩子等丈夫归来……
如果没有他的闯入,他们的生活里不会有任何的波澜。
也许,真是是他想错了……
也真的疯了……
就凭借做的饭,竟然将她认成了唐易。
他再次睁眼的时候,恢复了平静,“没事,谢谢你,我今晚便离去。”
女子笑得纯粹,“带些野果子吧,山间路远,略填腹饥。”
……
厉深帮女子刷了碗筷,在厨房里收拾了一番,这才擦了擦手走出来。
他现在身体有异样,还是得找个安全的地方调养身体,这次走火入魔极为凶险,若是挺不过去,怕是要真的身死魂消了。
天色渐渐有些暗沉,远处的深山起了云雾,这里周遭群山环绕,然而院落却处在中央的平原里,不远处是碧波荡漾的湖泊,不得不说,这里是山间隐居的好地方。这个商人以及商人妻子,还真是会选地方。
他走出厨房,抬眼就看到院子里的一幕。
院子外被扎上了结实的篱笆,都是用粗木做成,上面光滑毫无刺角,被磨的很干净,足以看出男主人对母子的用心,而桃树下搭着一个略高的秋千,小孩子够不着小沐却正好能坐上去,不用怕伤到孩子。
院落的一半地方铺上了木板,依旧毫无倒刺,安安正在上面爬来爬去,玩着几个木质滚球。
小沐坐在石凳上,虽然看不到,却一脸平和的笑意。
一只木质滚球溜了出来,厉深俯下身捡起来球,向着小沐走去。
他暂时打不开储物玉坠,身上只有一枚玉佩,算是谢资吧。
掌中的木球圆溜溜的,还散发着淡淡的清香,显然是手工做出来的,这大约是孩子的父亲做的吧。
许是受到山间小屋的气氛影响,即便是身体情况如此凶险,竟然感觉到久违的心安感觉。
他已经很久没有体会到了。
倒是还真想看看这商人究竟是什么样子,能娶得这样的女子,有这样懂事可爱的儿子。
他走到安安旁边,把球扔给他,安安笑嘻嘻地抱住球,咿咿呀呀地说着些什么。
厉深启唇:“我要走了,多谢你的这顿饭。”
他垂眸,想要在她掌心写字,却看清楚小沐低头做的事情:
小沐的腿上放着一个扁平的竹筐,纤细白皙的手指灵活的动着,手中的小竹筐就差收尾。
厉深凝视着,就看到她唇角带着笑,将最后一点收尾,然后手指摩挲了一圈,将小竹篮递给安安。
安安高兴的接过去,将木球放在小竹篮里,开心极了。
他伸手抓住小沐的手,在她的掌心快速地写字:“你怎么学会的编竹篮?”
小沐有些疑惑,打手语:“你也想要?”
这人应当是一个成年男子,怎么还像是一岁的安安一样,想要小竹篮?
他垂头看她,是一张格外陌生的脸。
厉深的眼前瞬间闪过一些画面。
在桃林的木屋上,她垂着一双赤足,低头编织好一只竹蚂蚱,嘴里随意吹了一口气就闪着微光落在他的头顶上,他挥手却没躲过,顶着一只竹蚂蚱看她,而唐易却笑得前俯后仰。
在深渊裂缝,她面对他的质问低头不语,只是手指飞快地编制着小竹篮,噬骨链闪烁着森冷的光。许久,站起身来将手中编织好的小竹篮搁在一边,他快步走过去掐住了她的喉咙……她就用那种恨意森森的眼神看着她……
视线在交汇,眼前是小沐有些茫然的眼神。
厉深低头看着手中的小竹篮,在她死后,他摸过无数遍她留下来的东西,这手法,他不会认错。
他紧紧咬着牙,尾音颤抖:“你怎么会做这些的?”
小沐觉察到危险,她匆忙打手语:“我随便做的,有什么问题吗?”
随便做的?
这个世界怎么会有这样相似的饭菜,怎么会有这么相似的编织手艺?
他目眦欲裂,死死地握着小沐的肩头,“你到底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我有标签的,“相爱相杀”。
……你们不想看这个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