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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仁出城,先令一千橹盾步兵两人一组,一人持盾向前抵挡弩箭,另一人持短刀及扫帚在后,皆伏低身子,一边前进,一边扫除地上的扎马钉,割断绊马索,搬抬鹿角。
所谓橹盾乃是一人高,以硬木为主体,外面包裹铁皮的沉重大盾,就算是三石强弩也未必能够攻破,必须用威力强劲的五石以上重弩进行攻击才能奏效。
但橹盾兵的防护力虽强,缺点却也很明显,那就是速度太慢,攻击力太弱。
不过用在这里却是正当其时。此刻刘贤大军在城外三百步和三百五十步的距离上各设置了一圈鹿角,在靠近城池的一侧还撒上了许多扎马钉。而黄忠、郝昭的两千连弩兵,一千普通弓弩兵,一千陷阵营铁甲军,三千轻步兵都分布在两道鹿角之间的狭长地带上,鹿角铁钉在阻挡敌军攻击的同时,也一样将自家兵马给阻住了,轻易无法杀出去挑翻橹盾兵,而弓弩兵们携带的弩箭威力都不足。
眼看着橹盾兵顶着箭雨冲过来扫开了扎马钉,复又来搬抬鹿角,郝昭顿时大怒,命令陷阵营持矛上前,奋力挑刺橹盾兵,双方总算短兵相接。陷阵营的长矛猛地扎进橹盾之中,随后矛杆支在鹿角之上,奋力一挑,顿时橹盾兵们都拿不住手中的盾牌,纷纷脱手。但陷阵营士兵的长矛之上穿着橹盾,一时也无法甩掉,抽不回矛来继续展开刺杀。
趁着这个空档,曹军橹盾兵身后的五百轻步兵迅速上前,搬抬鹿角,很快将整齐的鹿角搬的七零八落。
郝昭看见,急令士兵弃矛,抽短刀上前砍杀,一时将曹军橹盾兵杀的尸横遍野。
等在后面的曹仁见鹿角铁钉阵被破开,但随即橹盾兵也被砍杀的大败,当即发一声喊,领着三千骑兵迅猛冲杀而来。前面的橹盾兵本就死伤惨重,听见骑兵杀来,急忙往两边撤退,让开了正面。
黄忠、郝昭看见曹仁杀来,急令陷阵营士兵往两边退去,一千轻步兵迅速跨前几步,抬手往前又胡乱洒了一把扎马钉,随后也往两边退去,显出了一直躲在后面排成六列阵型的二千连弩兵。
黄忠亲自在弩兵身后压阵,郝昭则指挥其余步兵迅速退到两边重新列阵。
眼看曹仁骑兵冲进了六十步的距离之内,黄忠一声令下,前两列连弩兵分别用站姿和蹲姿同时激发连弩,前两排发射完毕之后,迅速蹲下,中间两排连弩兵继续发射,中间两排发射完毕之后,再次蹲下,后面两排最后发射。
十个呼吸之间,两万只铁制弩箭铺天盖地射出,宛如下了一阵密集而迅猛的金属箭雨。
只听弓弦绷响之声不绝,弩矢破空之声呼啸而出,从六十步至二十步的距离上,曹军骑兵死伤枕集,尸体铺满一地,曹仁原本冲在前面,但在连续躲过第三波箭雨之后便察觉到了不妙,敌军弩箭无穷无尽,连绵不绝,宛如数百上千个能够施展连珠十箭的神射手同时开弓射击一般,如此密集的箭雨,谁能抵挡?
饶是曹仁一向艺高人胆大,面对这突如其来的连绵箭雨也自吓得心惊胆战,急忙止住战马躲避。
随后曹仁就看见了令他此生难忘的一幕景象,麾下精锐的骑兵顶着箭雨冲锋,却被割麦子一般一茬一茬地被射翻在地,短短四十步的距离,十个呼吸之间,竟没有一人一马能冲破箭雨阻隔,杀到敌军弩兵身前。反而随着前面骑兵的伤亡,人马尸体倒伏在地,形成了阻碍后续骑兵冲锋的路障,更增添了后续骑兵冲杀的难度。
曹仁看的目呲欲裂,心内生出一阵阵寒气,在这一刻,曹仁脑海中冒出的第一个场景,是当年那场让公孙瓒最精锐的白马义从全军覆没,直接将公孙瓒争雄天下之心打灭的便桥之战,当年那场惊世之战曹仁虽然未曾亲身经历,但后来也曾听人详细说过,先登营主将义就是用强弩万张先行射杀了白马义从的大量有生力量之后,再派出精锐的先登死士发动反冲锋,从而一举将白马义从这等天下强军一战歼灭的。
当下曹仁脑海中想象的便桥之战与眼下的惨烈景象融为一体,只觉得喉咙发干,惊骇之下,蓦然大喊道:“骑兵止步,速速后撤。”
众骑兵闻言,急忙止住战马,迅速调转马头,跟随曹仁逃回了襄阳城去。
此时二千连弩兵已经射空了箭匣中的弩矢,正准备往两边撤退,却见敌军骑兵先退了,黄忠不由愣了一愣,随即冷笑一声,命令连弩兵就地装填弩矢,又招手命令在两边列阵的轻步兵上前恢复鹿角阵,只留两道角门出去打扫战场,收敛曹军步骑兵的尸体,抓获其中的伤兵。
刘贤闻听果然骗出了曹仁,并将之打的大败,当下大喜,传令各军收兵回营,只留少量兵马监视城中敌军。
次日一早,行军主簿庞林前来汇报昨日战果:歼灭夏侯存骑兵一千,其中生俘四百四十五。射杀曹仁骑兵七百八十七骑,杀伤其橹盾兵二百三十六人。缴获兵器铠甲无数。
其中,被射杀的曹军骑兵几乎每一个都身中数箭乃至十数箭,足见连弩兵射速之恐怖。
而与此同时,自家却只伤亡了百余人,大多都是在大军调动之时摔伤、磕伤的。
刘贤闻讯大喜,当即命人将收敛的战马尸体全部送往火头营去,今日为全军将士加餐。随后,传令将夏侯存等曹军战死将士的尸体拖到城下示众半日之后,再择地掩埋。
且说曹仁在城中,正感叹昨夜之败,忽听守城士卒传报,说刘贤将战死士卒的尸体放在城下示众。曹仁闻言更是伤感,对吕常道:“悔不听太守之言,以致有昨夜之败。只是我怎么也想不明白,当时我军骑兵当面之敌仅有两千弩兵,弩的射速远远赶不上长弓,面对骑兵往往仅能射出一箭而已,为何刘贤麾下的弩兵却能连绵不断地射出弩矢,直如连珠箭雨一般?”
吕常道:“莫非是连弩?”
曹仁道:“如大黄三连弩一般一弩数矢的连弩我也见过,但昨夜刘贤军中的连弩却不是一弩数矢同时射出,而是连续不断地射击,能够对我军骑兵造成持续杀伤,故而我军损失尤重。”
吕常讶道:“这莫非是刘贤新制造出的一种兵器?那刘贤心思极为灵巧,观其前后用兵,机变百出之余,也极为注重兵甲之利。前后所制之石炮、扎马钉、独轮车等物,俱是前所未见之战场利器。如今制造出一种新式连弩也并不奇怪!”
曹仁点头叹道:“只是如此一来,却是大大限制了我军骑兵的战力。难道日后我军以骑兵对刘贤步兵,竟要沦落到不敢进攻的境地吗?”
吕常想了许久,道:“刘贤军中既有如此连弩,冲阵自然是不可行的。不过也未必就找不到可以克制之法了。连弩既然射击迅猛,必是早已装填好了弩矢,若是射空了弩上的箭矢,下次装填必定极为耗时,或可先领骑兵在外游曳,引其放箭,待其射空之后,再行冲阵。且射速快者,射程未必能远,或许也可用重弩方阵进行打击。此外,刘贤军中既然常备扎马钉、绊马索、鹿角、车阵等障碍物,骑兵难以突阵,将军何不上表魏公,请调一支精于骑射的边军游骑前来,想必定能对刘贤的步兵方阵造成极大打击。”
曹仁闻言,点头道:“吕太守之言甚是!”
当下曹仁写了表文,叙述了当前的战斗的情况,并着重描写了刘贤军中新出现的连弩,随后请曹操尽速调派援兵前来,特别是要一支精于骑射的边军骑兵。
表文送出,曹仁心下稍安,对吕常道:“刘贤善于用兵,此时又大军云集于此,我军兵少,不可再出城与之纠缠,可谨守城池,静等援兵到来。到时候集合重兵,再与其争个输赢。”
曹仁打定了坚守的主意,而于此同时,刘贤也收到西线张任的战报,原来张任与刘贤同时出兵,顺筑水而下,直抵筑阳。筑阳城中并无驻兵,只有数十名官吏和二三百更卒。
汉代兵制,所有成年青壮都有卫、戍、役三种兵役。卫是指去京城当兵,也就是所谓的南军、北军两支中央军,期限是一年,朝廷发放铠甲兵器和粮食,待遇算是最好的,当了卫军就不必再去服其他劳役兵役。戍是指去边郡当兵,也就是所谓的边军,每人每年三天,自带兵器干粮前去。当然,距离边郡远的内地百姓若要真的服这个兵役,算上来回路费和食宿费用,成本将会十分高昂,因此绝大多数人都是交钱免疫,每人每天一百钱,朝廷收到这笔钱后会自行雇佣兵员去守边。按理说一天一百钱,那么一名受雇佣的边军一年应该得到三千六百钱才对。但实际上发放到边军手里的大多只有二千余钱。而第三种役兵,实际上就是指郡县兵,又叫更卒。汉律规定成年青壮每人每年要服劳役一个月,也就是说每个月都有十二分之一的青壮在为官府做事当差。
当然这是天下太平时候的兵役制度,事实上到了天下大乱,群雄征战的如今,各家诸侯的精锐兵马都开始职业化、长期化了,但更卒制度却仍旧保留着,充当地方宿卫,工程营造,整修道路水利,工坊做工等等之用。
这样的郡兵实质上就是免费的民夫,战斗力可想而知。张任领兵到后,不过半日进攻,便已将城池拿下,复又分兵夺了山都。南乡太守傅方领郡兵到来,本想进驻筑阳,然而城池已被张任夺取,傅方只得退守老河口处的坞堡,与张任相持。
刘贤在襄阳城下得知张任已夺取了筑阳,将南乡郡兵堵截住了,当下大喜,于是看了看巍峨雄壮襄阳城池,开始摩拳擦掌,准备进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