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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和捡了几个紫色的小果子往嘴里送,看样子比葡萄再小上一圈儿。
她皱起眉毛,半天才咽下去,复又笑道:“都说酸儿辣女,我这回就爱吃酸的,真盼着是位小皇子!”
姜顺随口道:“那先恭喜大姐姐了!若能诞下皇子,大姐姐稳稳就是三妃之一!那我们姜家可就发达了,不止父亲能高升一步,就是,就是哥哥也能回京了!”
姜顺本想点出马氏封诰命,可舌头在嘴里滚了半天,终于还是说不出这么不要脸的话,反倒把心里话说出来了,只恨不得把自己的舌头咬下来。
好在姜和并未听出来,只温柔地抚着滚圆的肚子说:
“呵呵,姜家虽没给我一个好出身,我却要还姜家一世荣华!只是老三那个不争气的,实在是……你这些年不知家里的事,他只一味胡闹,半点也不肯上进!偏老二又是个病秧子,能平安成家就好。唉,要真封妃,父亲一人怎么支应得过来?可惜咱们也没有叔伯相助,少不得要费力把哥哥接回来!”
姜顺差点按捺不住蹦起来,真是再好了!芳仪既然有此打算,就算为了哥哥,她也要助芳仪再升一步!
姜和突然拉住她的手,神神秘秘地说:
“我只告诉你一个人,千万别说出去!其实我早和皇后定好了,要我生了儿子,就送去长乐宫养。这样不止皇后念我的好儿,就是皇上也必定更加怜惜我。趁着还年轻,我若再养个儿子,这一辈子就不愁了。咱们这样的出身,还能图什么?只求落个封王的儿子,到时把我接出去养老,就知足了!”
姜顺由衷点头,看来她大主意挺正,并不真糊涂。
姜和又吃了三四个果子,叹道:“一切听天由命吧!反正我跟定了皇后,她知道我没野心,不会亏待我的。”
姜顺这才把心放回肚子里,看来往日还真小看了她,芳仪竟是个看得透的,这倒免了许多唇舌。
然而心中有些不自在,既然芳仪已向皇后表过忠心,王皇后为什么还离间她们姐妹?
她在心中盘算一阵,既然皇后未向姜和透露要她去中宫的意思,此事还是不说为好,先让她安心养胎吧。
此后又听姜和骂了半天丽妃,那口气与王皇后在偏殿所言如出一辙,姜顺不由暗暗摇头,劝道:
“大姐姐何必动气?谁不知道丽妃向来不服皇后,说到底是她们世家的争斗,与咱们不相干。你若能生下皇子,华妃的位子便是稳稳的。那时你便与丽妃平起平坐,光呕也呕死她了!”
姜和快意地一笑,随后又叹道:
“你的意思我自然明白,我当然不想与她硬碰,可现在是她容不下我!昨儿你也亲眼见了,八竿子打不着的烂事也往我身上栽。她就是想乘机往我身上泼脏水,让人觉得我得宠,也是用了姓丁的下三滥招数!”
说到这里,姜和的眼泪扑簌簌直往下掉,哽咽道:
“你们只看到我受宠,却看不到我受苦!当年王府一起进宫的姐妹,如今还剩下几个?不不全被这些吃人不吐骨头的世家女生吞活剥了!
我过好有皇后护着,才平安熬过来。哼,就你那位好姐妹!之前当贤仪时又是怎么挤兑我的?你这个白眼狼,居然同她要好,真是气死我了!”
姜顺一愣,琢磨了半天才明白她口中的贤仪正是李美人。以那位大才女的脾气,做出这种事倒是半点也不新鲜,劝道:
“大姐姐想那些前尘往事做什么?反正马上要封妃的是你,又不是她!”
姜和这才破啼为笑,拉着姜顺的手拍了拍,叹道:
“我知道你一直怨我不提携你,可你相貌平平,升不上来的。否则咱姐妹同心,这后宫还怕谁?”
姜顺垂头莞尔,马氏说过太多这样的话,她早听惯了。心中不由暗笑,这对母女能在她面前硬气的也只有容貌了。
姜家兄弟姐妹都不丑,姜顺是众人中垫底儿的那位。
她也不是从未因此郁郁过,只是她生性豁达,又自幼得名师指点,并不似寻常女子那般在意自己的容貌。
而今身陷后宫,倒希望自己能再丑些,才更踏实。
姜和心情大好,告诫姜顺不得再做生意,又许诺每月定时送月度过去,若有短缺只管随时到浴堂殿来索。
最后又命几位宫人,大包小包拎了一堆东西,浩浩荡荡送姜顺回了平乐苑。
此后,姜和的确没有食言,每月定时送月例去平乐苑。再加上采女本身的那份,姜顺的小日子过得滋润极了,还能时常周济旁人。
有了丁宝林那桩事,姜顺不敢再碰任何生意,生怕牵扯到芳仪,断了救哥哥的路。只天天盼着老天保佑姜和顺利生下皇子,早点封妃。
可只要一想起张才人说的那件事,姜顺就不由担心。钱美人一失两命,死都不知道犯在谁手里,想想就让人发毛。
因此,没事就往西边去探芳仪,生怕她遭人暗算。
姜和自小生活在这位嫡女妹妹的阴影之下,在闺中一直郁郁不得志,虽后来封为世妇,却再也见不到家人了。
此时见姜顺转了性,开始巴结起自己来,骄傲之余,也难免美滋滋的。由此她竟一扫多年积怨,真的越来越把这位妹妹当真了。
这期间,后宫被女官变革的事闹得人心惶惶,浴堂殿倒远远离了这些,成了世外桃源,与世无争,高枕无忧。
而女官考试也因种种问题,一再延期,直到姜和芳仪顺利生下儿子也还没举行。
是的,姜和如愿以偿地生了个白白胖胖的儿子!
皇长子的出生不止令皇室疯狂,甚至连满朝文武也兴奋异常,道贺的折子像雪片儿似的成天往宫里飞。
姜顺不解大家为什么如此疯狂,今上才不过二十五岁,公主已有了三位,儿子也不是没生出来过,只是夭折了两个。无论怎么看,他也不是个乏嗣的主儿,这群人激动个什么劲儿?
然而除了她,所有人都不这么想。
随着皇长子的诞生,浴堂殿成了后宫最热的一处,皇上的赏赐、皇后的赏赐、各位世妇的礼物成天排着队地往屋里送。
然而这些死东西,不管多么珍稀名贵,也比不得一个会哭会闹的儿子。
皇长子一坠地,姜和甚至没来得及看清楚,就被嬷嬷第一时间送去长乐宫,母子自此再没见过面。
姜顺同情她经历的这种屈辱,用亲生骨肉换取性命与荣华,保全姜家的荣华,以及哥哥的回京……
这一切虽是事先谈妥的,可毕竟母子连心,天性使然,谁又能真正抛舍得下!
见她整日里半死不活的样子,姜顺不知用了多少法子,却收效甚微。她明白失子之痛不可能短期内消减,或许只有时间才能慢慢抹平这道伤疤。
时光飞逝,眼见离小皇子百天不到一个月了。
姜和却仍是一幅浑浑噩噩的样子,人整整瘦了两圈儿。她自产后就没了味口,全不碰半点荤腥儿,只独爱立夏腌的小黄瓜。
这日,平乐苑才摘下新鲜黄瓜,姜顺便带着立夏一道送去浴堂殿,就手去教那里的宫人腌泡之法。
这阵子姜顺常来常往,浴堂殿的宫人早看出来这对姐妹和好了,渐渐逢迎起姜顺来。她们才一进院儿,一等宫女鹦哥便出来相应,又指挥着众人着手腌制黄瓜。
殿内的姜和却仍是无动于衷,没骨头似的偎在被窝垛上。姜顺哄了半日,只换回一个敷衍的笑容。
少时,鹦哥急匆匆进来,附在姜和耳边说了句什么,主仆二人把姜顺冷落在一旁,小声嘀咕个没完。
姜顺斜眼看了一阵儿,见她们全没结束的意思,不免又是尴尬又是恼怒,起身告辞而出。她走到院内,见立夏还没忙完,便挥挥手一个人先走了。
她心里不痛快,闷头赶路,心中不住盘算小皇子的百天就要到了,姜和这个样子怎么办?皇后见她如此,会不会多心?难道会前功尽弃?
此外,皇上的态度也很暧昧。当初丁宝林事发时,皇上完全站在姜和一边,甚至做势要与皇后反目,可自小皇子出生之后,他再没踏过浴堂殿一步,倒是常往长乐宫跑。
这难免让姜顺疑心,当初的百般宠溺姜和只是为儿子。若真如此,那哥哥的事就没了指望。
姜顺越想越烦,猛然抬头才发现不知身在何处。
她面前是条仅容一辆水车通过的笔直甬道,红墙前种了两排高大的梧桐。此时正是金秋时节,明媚的阳光下,映入眼帘的只有红、黄二色。
金色的梧桐沐浴在醉人的阳光中,一阵风轻轻吹过,片片金色树叶飘落下来。地上早已铺满厚厚的落叶,像条松松软软的金色地毯,在朱红色宫墙的掩映之下分外抢眼。
就在姜顺为眼前美景惊艳时,忽听背后沙沙作响。她以为是立夏寻来,高兴地回头招呼,却不妨撞见一位玄衣男子。
他约莫二十岁左右,头上束三采珠玉皮弁,看服饰似是亲王世子的规制,只是……只是皮弁之下,赫然是藏不住的赤色卷发!
再加上他高眉深目,过于棱角分明的面庞,虽穿着隆昌国的服饰,却俨然是个蛮夷!
可能是被姜顺看毛了,那男子白皙的脸上浮出一抹红晕,偏过头期期艾艾地问了句什么。
姜顺直愣愣地看着他,只觉浑身的鸡皮疙瘩都出来了。如此高大健硕的男子,居然作娇羞状,这这这也太抢饭碗了!这本该是她的反应,好不好?
虽然她比不得人家美貌,可,但,是,他到底还是个男人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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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刻画好本书出场的第一个男人,特意查了半天,才定下这个“三采珠玉皮弁”。
皮弁(biàn)是一种白鹿皮制成的冠,皮革缝隙间缀有珠玉宝石。三采特指朱、白、苍三色。
嗯嗯嗯,这种规格已经非常高啦,五采就是天子戴的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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