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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二,下午五点四十五分。
从“缪斯”烘焙店下班的吉田一真,拿着油纸袋,走在很多次,去往电车站的路上。
他的脚步,比以前稍显沉重,稍显缓慢。
眼睑低垂,沉默寡言。
无言的街道,即使有络绎的路人,也同样充斥着冷清。
至少在吉田一真的心中,是这样的感觉。
再走几分钟,就要到电车站了。
该去吗?
又该用什么样的表情去面对呢?
是自己太过大惊小怪了吗?
困惑。
“学长。”
左手衣袖被轻轻扯了一下。
“不好意思,刚刚出神了,有什么事吗?”
他转过头去,稍微低头,勉强露出一丝微笑。
吉田一真太过善良,所有的心事,仿佛都写在脸上。
这样的笑容,有些让人揪心啊。
哀伤,失落。
不好看。
“现在你要去医院吗?”
穿着俭朴的星野真弓轻声问道。
她今天没有扎马尾,浅棕色的中长发在偶尔间拂动的轻风中扬起,浅色的发丝在光线里变得更加璀璨,像茶色的流金时光。
干净的双眼里,有太阳的光彩。
她安静地注视着吉田,目光温柔如水。
吉田一真的视线慢慢移开,犹豫了好几秒,慢慢点头。
是啊,必须得去。
“江崎奈绪美学姐,对学长来说,是很重要的人对吧。”
她跟上吉田的步伐,并肩而行。
身边的男孩轻声叹气。
“是啊,她是轻音社的队长,也是让我接触吉他和唱歌的领路人,还是我尊敬的前辈。很重要啊,无论对我,还是对于社团里的其他人。”
他轻轻晃了一下自己的脑袋。
是啊,我明白,江崎学姐一定是学长生活中不可或缺的角色,在你心中,肯定很重要吧。
那天晚上惊慌的神色,方才上班时心不在焉的态度,就算现在,学长的表情也是如此令我担心啊。
我会有让学长这样担心的时候吗?
不,还是不要了,不想学长受到这样的煎熬。
“我想,江崎学姐,没有事的,一定会恢复过来。”
吉田扭头看了看星野真弓平淡的目光。
他知道,星野其实很认真。
“哈啊,但愿是这样吧。”
在沉默中,继续向前。
不知不觉时,电车站已经在眼前了。
刷卡,进站。
“那,我去医院的话,得坐另外一辆电车,今天就在这里分别吧,星野。”
吉田一真站在开往田园调布的电车等待处,对她说道。
星野真弓微微点头。
“再见,今天真的承蒙星野的照顾,如果没有你的提醒,我大概会犯很多错,被店长骂吧。”
吉田自嘲地笑了笑。
浅色头发,面容柔美的女生用力摇了摇头,茶色发梢在飞舞。
“如果可以,请学长更多依赖我。”
吉田愣了一下。
“真没办法啊,被后辈这样担心,作为工作学习上的前辈,我真是不够称职呢。”
他抿嘴挤出一点笑容。
“我会的。”
可随便依赖别人,是吉田一真的做法吗?
“学长,稍等一下。”
“嗯?”
星野从背后取下浅绿色的运动双肩包。
拉开拉链。
毛巾,装着甜点的油纸袋,还有一个透明的塑料罐。
她伸出手,将不小的塑料罐拿出来,捧在吉田一真的面前。
“这是......”
红色,黄色,绿色,粉色,蓝色......
透明的塑料罐里,装满了彩色的千纸鹤。
一支又一支,被心甘情愿地困在罐中。
每一支千纸鹤,都承载着编织者饱满的心意。
怔然望着星野,那双干净到无可挑剔的眼眸仿佛在吉田一真的心中睁开了。
“这些千纸鹤,都是星野你自己折的吗?”
“嗯。”
“在夜晚,你说有时候会做的,其他的事情?”
她看着吉田一真,坦率地点头。
她曾说过的,不愿意让自己知道的事情。
原来,是折千纸鹤。
“本来,是给学长折的,但现在,也许江崎学姐更需要这个。”
“这么多......星野你折了多久?”
吉田并不知道自己现在的心情是什么样的。
复杂,难以形容。
他看着星野柔美却面无表情的脸。
心底中的惊讶让他没办法闭上嘴。
星野真弓微微低了一点头。
无人察觉的地方,耳根捎上了一抹粉红。
“从喜欢上学长开始,一直在折。”
每天晚上。
从两个月前,夜夜皆然吗?
明明关灯那么早,不会近视吗?
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
“学长的份,之后我还会继续折的。”
这是以为我在为这个而不高兴吗?
不对啊!
我只是惊讶,还有不住的欣喜。
脸上的愁容在悄然间融化。
吉田一真轻轻摇头。
“抱歉,我只是......太过惊讶而已,没有不高兴,星野能有这样的心意,我,已经很满足了。”
我很感谢星野哦。
“那我,可以心怀感激地收下......不,可以代替江崎她收下你的祝福吗?”
千纸鹤,送于心爱的人,是永恒的爱,与一生的情意。
送于友人,则意味着身体健康与平安。
早日康复。
星野,轻轻点头。
吉田一真伸出手,接过这瓶彩虹一样绚烂的千纸鹤。
手指无意中接触时,星野稍凉的体温从指尖传达进吉田一真的体内。
心神触动。
他没有松手,压在指下,星野真弓纤细的手指也没有抽开。
不知为何,忽然有种想捏住她的手指,轻轻揉搓指腹的冲动。
又或者,轻轻握住她的手。
打算回报这位体贴女生的付出吗?
还是说,回应她对自己的感情?
吉田一真不知道。
他在犹豫,浅色头发的女生仍然等待着他接过塑料罐。
这样做,星野会开心吗?
但时间已经不够了。
经过田园调布的电车,已经在站内停下。
吉田拿着塑料罐,抱在了怀里。
“星野,电车到了,先上车吧,不然来不及了。”
“嗯,学长再见。”
平淡的声音,单调的脸,吉田却在眼神里,看见了一丝留恋。
“嗯,真弓,后天见。”
他挥着手,在星野真弓的眼中,慢慢消失。
不好啦。
刚刚学长,叫了我的名字吗?
不妙啊,好开心。
感觉心脏都要从嘴巴里蹦出来了。
这样的话,也许我会变得更贪心啊。
“列车即将关闭,谨防夹伤。”
星野真弓蓦然回过神来,在车门关闭的前一秒,小跑着冲进了电车。
后天见面时,学长还会直呼我的名字吗?
......
坐在开往银座的电车上,吉田一真和刚下班,急着回家的路人们挤在一起。
他没有座位,吊着车顶的扶手。
人头攒动间,能看见逐渐坠落的夏日,将天边烧成一片火红。
晚霞与落雁齐飞。
他,又孤独了起来。
演出完毕之际,最后一个音符落下之后,忽然倒在地上的,江崎的身影,她脸上冷汗淋漓,痛苦的表情,逐渐喧闹的人声,一片空白的思维。
在他的脑海中依旧挥不散。
是的,属于他们的节目完成时,江崎奈绪美晕倒了。
原因不明。
没过多久,江崎的父母赶了过来将她送往医院。
小队的成员,被他们婉拒了跟随的请求。
今天是第二天,江崎奈绪美中午在群组里报了平安,说下午可以探望她。
她现在住院的地方,是银座中心医院。
这是吉田一真曾经发现她出入过的地方。
说是去探望亲戚,可现在自己却住院。
在这里。
不对劲,太不对劲。
吉田一真根本没办法把这两件事当做巧合处理。
如果只是普通原因晕倒,那么赶时间,送去学校附近的医院才是最合理的办法。
为什么要叫救护车,送去车程接近一小时的银座中心医院呢?
疑点太多。
吉田一真甚至害怕再去仔细思考。
其他伙伴不知道以前的事,当然不会在意这一点,只会认为,银座中心医院的设施或许更好。
那自己又该怎么考虑?
自欺欺人吗。
直到现在,吉田一真也没有给江崎发去问候的话语。
她其实在下午的时候给吉田私发过信息。
“吉田君,来看望我吗?”
他看了,却不知道怎么回答。
想知道的太多,不知道从何问起,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问。
......
天边金黄的落日,只有一半了。
天空逐渐变黑,变暗。
手机屏幕上,没有来电提醒,也没有信息提示,只有单调的数字时间。
六点五十五分。
他今天,不会来了吗?
穿着蓝白条纹住院服的江崎奈绪美轻轻靠在病床床头,小声自言自语。
病房中,除了她,没有其他人。
床头柜上,放着几枚水果,床边的垃圾桶里,有削掉的苹果皮。
哈啊......
我也,不想这样啊。
这双手捏着床单,越来越紧,手指发白,手臂甚至在微微颤抖。
压抑沉重的气氛,忽然被敲门声击破。
几秒钟后,响起吉田一真温润的嗓音。
“江崎,是我。”
缓缓放开手中的床单。
她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脸,用手指戳起嘴角,露出笑容来。
“请进。”
吉田一真拉开门,看着病床上的短发少女,微微移开视线,走了进来,拉上房门。
他站在门口,抿了抿嘴。
“呀,吉田君,晚上好。”
江崎奈绪美微笑道。
表情轻松,声音雀跃,一点也不像是卧病在床。
“......哦,晚上好。”
想知道的东西太多,吉田一真的脑袋里现在很乱。
“我还以为,吉田君今天不会来了呢。”
她的目光一直在吉田一真有些僵硬的脸上。
她拍了拍自己的床。
“先找个地方坐下吧。”
吉田看了看她,走了过来,从旁边拉过来凳子,坐在了床边,她的身边。
熟悉的味道,夹杂着江崎奈绪美身上的香味,弥漫开来。
对,前天在她身上闻到的,就是消毒水的气味。
那天上午,她去过医院。
“不要不说话啊,这是对待一个病人该有的态度吗?”
额头上忽然传来轻微的痛感。
他捂住额头,看着江崎奈绪美手上的动作。
似乎是弹了自己一下。
“一直皱着眉头会变丑的哦。”
她轻哼一声。
“啊......对不起。”
一直不说话的确是自己的不对。
“我都说了,只是个小问题,过度劳累晕倒了而已,不严重,过几天就能出院了。为什么吉田君要一直这样担心呢?”
吉田一真张了张嘴。
在江崎疑惑的目光中又缓缓闭上嘴。
他所以为的,知道的太多,也许会给江崎带去困扰吧。
到底还是无从开口。
也许听起来,就像是质问一样。
“没什么,可能是关心则乱吧。”
她伸手轻轻拍了拍吉田一真的肩膀,可收回手时,手腕忽然被吉田轻轻握住了。
“欸?吉田君你.....”
却见他盯着江崎的手背。
白皙细腻的皮肤上有几块青绿的淤青。
“啊,这个是前天晕倒醒来后输葡萄糖打的吊针,过不了太久就会消掉的。”
她慢慢抽出自己的手,说道。
“这样啊。”
吉田已经明白,江崎奈绪美是不会把自己身体的事实说出来的。
江崎奈绪美轻轻揉了揉自己的手腕。
吉田将手中的油纸袋递了过去。
“这是我天下班后带来的一些甜点,如果不嫌弃的话,吃吧。”
“呜哇,真的吗?谢谢你,吉田君,爸爸妈妈还不让我吃呢,千万不要告诉他们啊。”
亮晶晶的目光,江崎奈绪美仿佛又回到了自己熟知的那位无所不能,无论何时都从容不迫的学姐。
如果不看那缺乏血色的双唇,吉田一真大概会这样认为。
“我也没有你父母的联系方式啊。”
吉田终于笑了起来。
反正,能知晓江崎学姐秘密的方法,只有系统了。
她拆开油纸袋。
是可露丽。
拿起一块,放在嘴里。
“唔~好甜!比上次的还要更甜美。”
有些棱角的脸瞬间被甜点融化开来。
“我加了一点糖霜,想着在医院里,嘴里也许有些麻木,甜一点可能更好。”
看样子,自己的做法是对的。
“也就是说,这是吉田君的限定版吗?”
她兴奋地说道。
“嗯......嘛,算是吧。”
看着她吃可露丽的模样,连自己的心情,仿佛都能受到感染。
“这两天,有在练习吉他和唱歌吗?”
吉田的眼神微滞。
他摇了摇头。
“没有,暂且休息一下。”
“啊,是这样啊。”
不是的,只是因为你的事情,静不下心而已。
“复赛在暑假结束后,开学第二天,还是要加油练习啊,就算我们是以得分最高的成绩获胜,也不能掉以轻心。”
她像一个很年轻的老婆婆,絮絮叨叨着。
“知道了,学姐更应该多照顾一下自己。”
他不假思索地说道。
“吉田君刚刚,又称呼我学姐了是吧?”
不善的目光看了过来。
“啊,抱歉,脱口而出就......”
“这样吧,吉田君,我们认识这么久,单纯纯地称呼姓已经不合适了吧,直接称呼名字可以吗?这样的话,一真也总不会再叫我学姐了叭?”
为什么马上就很自然地改口了啊。
不过说得,似乎有几分道理。
“那就......奈绪美?”
短发少女的脸微微红了起来,脸上有奇怪的笑容。
“还......还挺害羞的,那以后就这样了,不许再改称呼了啊。”
吉田一真点了点头。
“对了,有个东西需要送给奈绪美。”
“嗯?”
“这是一位名叫星野真弓的一年级同学,送给......你的,千纸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