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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珠中举贾环挨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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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黛玉生日过后,贾宝玉依旧去上他的学。到了学里,却不见了薛蟠与贾蔷,贾宝玉摸摸鼻子,转问贾菱:“他们两个哪里去了?”贾菱撇嘴道:“昨日便没来,许是到哪里吃酒了吧。宝叔没见到咱们这里还少了个人么?”贾宝玉听了四下一看,正看到另一个空桌,记忆里像是金荣的。贾菱见他发现了,有丝幸灾乐祸地道:“可不是就他么?到底不是咱们家正经亲戚,只为几两银子巴上薛大叔,脸也不要了。”

    贾宝玉心下厌恶,仍然问了一句:“蔷儿也一道么?”贾菱这回倒正色多了:“蔷兄弟不过是跟看乐子罢了,他也不是很喜欢读书,过来不过是应个景儿,他又不指望着这个。”贾宝玉不知道‘不指望着这个’是什么意思,然而明白贾蔷确比这里其他人贵重些,便不作理会,依旧上他的课去了。

    及到宝玉生日的时候,一本《礼记》也通背过一回了,因这本书讲的都是常识类的东西,反而好背。代儒道:“通背过一回可不能算记得牢了,须时时温习才好。”又抽考了一回《诗经》才答应贾宝玉放一天假回去过生日。贾宝玉照例是只上半天课的,因为后半天代儒自己也不来,家学里的小学生混得熟了便不大守纪律,想在那里自习都觉得不安宁。

    午饭时与贾母说了请假的事情,忽忆起史湘云许久不见了,又央贾母接湘云过来。贾母一想:“果是许久未见了。”就打发车马仆妇去接湘云来,叫她也过来多住几天,车却是空着回来的,来人回贾母道:“史小侯爷的夫人说,明天遣他们家的人送史大姑娘来,也好收拾史大姑娘的衣裳,顺便带上给宝二爷的寿礼。”贾母一点头,先叫在自己正房里收拾出房间来给湘云居住。鸳鸯道:“老太太的屋子平日都是收拾得好好的,如今只要把被褥等晾晒就得了。”贾母听她这样说,又叫王熙凤准备被褥。吩咐完这些,贾母道:“正借着这个由头,叫娘儿几个聚齐了。”王熙凤又担了明日酒席之事。

    晚间,贾宝玉洗漱完了又翻几页闲书,忽听得麝月道:“林姑娘来了。”林黛玉走到贾宝玉跟前,掌心摊开,往炕桌上一放,转身就往贾母房里去了。贾宝玉一看,是一个香袋异常精致,配上繐子格外漂亮。

    贾宝玉生日当天,史湘云果然来了,送的是个做工精致的扇套,说是自己做的,贾宝玉见这东西比黛玉的也不差,两件东西上的纹饰都是手绣的,针脚细密,联系她们俩的年纪,也只是叹一声老天爷果然偏心。

    其余送礼者也是众多,诸姐妹各有针线,又有各处送上来的东西,今年王子腾不在京中,少了他家一份东西,余都王夫人、贾母各有贵重东西给他,贾宝玉不免又犯了老毛病,把值钱的东西总作一堆算了一回自己的私房钱,列好了单子锁好。关系近的人送的东西也另放一处,记得不要随便赏人,其余穿用的东西倒是不在乎,拣顺眼的用了。

    礼物收过,又逢人头齐全,便要开酒席乐上一乐。席间湘云与黛玉、宝钗都见过了,湘云情性开朗,有她在便不觉冷场,黛玉、宝钗都喜欢她。贾宝玉倚着贾母,祖孙两个看着左边自家三个女孩儿一样的制服整齐顺眼,右边三个客人春兰秋菊各有特色,十分赏心悦目。那边黛玉、宝钗正在看湘云的金麒麟,贾宝玉想起自己有玉、湘云有麒麟、宝钗有金锁,只可惜黛玉居然没有个标志物件。叹完了才发现一个问题——宝姐姐,你的金锁呢?

    贾宝玉又认真看了一回,薛宝钗今天穿了一件淡粉的衫子配大红裙子,胸前并无金锁。心里纳闷也不好问出口,更不好盯着人家刚刚发育出来的胸口一直看。只能转过脸来,看王熙凤与李纨都只是虚设席面并不敢坐。贾宝玉起身斟酒,先敬贾母:“谢老太太今日给我过生日。”贾母笑着在他手里干了一杯。

    贾宝玉又敬王夫人一杯:“没有太太九年前辛苦,便没我今天这般高兴。”说着自己也感动了,不管怎么样这是一个宠自己、疼自己、希望自己有好前程、还冒着高龄产妇的危险生下自己的女人。王夫人眼眶湿了,摸摸儿子的头,也干了一杯。贾母道:“读书之后果然长进了。”王熙凤也上前夸着他,众姐妹里倒有一多半儿鼻子发酸的,黛玉、湘云、迎春、惜春俱是丧母,哪经得这样煽,只因是宝玉的好日子,都忍着。探春想着生母不上台面,非指身份不够更是行事癫狂,黯然许久。只有宝钗与薛姨妈母女两个相视一眼,俱各含笑,薛姨妈有女如此,确是可慰平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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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家学里,代儒却先不讲新课了,却以对对子主,兼及考试宝玉先前的功课,务使宝玉把学过的东西记牵了才好。原来代儒见宝玉自己认真,又学得快,怕他记得不牢,为免贾政等提意见,暂时放慢了速度。更因五经里面《礼记》之下便是《易经》,因家常风气渐渐败坏,已有好些年没几个学生学到这一节了,代儒自己平日又不大用这方面的知识,要串讲也需另准备一回。

    如果过了个把月,贾宝玉才开始读《易经》。讲易经先要讲爻,讲八卦阴阳,贾宝玉有种自己在神棍学习班里进修的错觉。贾宝玉问代儒:“这爻又从何而来?”代儒却不愿宝玉往这上头去想,只道:“用蓍草罢了。子不语怪乱力神,你只管背书,看书里的道理,这些东西你很用不着。”

    贾宝玉撇撇嘴,心道太爷你上回修房子不是也看黄历的么?也就嘿嘿哈哈地应了,依旧读他的书,背着“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地势坤,君子以厚道载物。”心说,得,又碰上两句熟的了,原来出处在这里。看来四书五经也不是全然无用的,只是要看如何理解如何用。

    经都是好经,就怕叫歪和尚一念,啥好事也都变质了。心里对这《四书五经》更加不敢小看了,也不只为了应付考试了。

    贾代儒对贾宝玉越来越满意,教得也越发尽心。哪个老师不喜欢用功聪明又不歪缠的学生呢?尤其是与一班镇日攀比吃穿、进家学只为混顿点心饭食的家伙相比,更显得出类拔萃。特意对贾宝玉多解释了一番:“但凡入场考试,出题自《易》的最少,且是从词句中发生深意,作出一篇文章来,而非拿这书算卦。”贾宝玉虚心受教,心说算卦的算不出自己的命来,学了也没用啊。

    如此这般又匆匆过了几个月,贾宝玉一本《易经》还没学完,贾府迎来一件大事——贾珠要入场秋闱了!因他是监生,纵使籍贯在江宁,也可在京考试,倒省得回原籍了。

    贾母王夫人之急迫自不必说,李守中那里早打发人来开了注意事项的单子,王夫人亲自动手准备,知道要在号舍里熬三天,心里急得不行,暗道贾珠自幼是丫头婆子捧着长大的小厮奴才伺候着衣食的,这三天可要吃苦头了。笔墨等物还好,李守中知道就里,打发人送了全标准又好用的。可秋天夜里凉,居然只许穿单衣,夹的都不许,又有鞋也要求严苛。王夫人连着琢磨了小半月,备好了这些,又叫厨房的来研究吃食。李纨族中读书人多,知道此节,就交给她来办。

    贾母又打发人到宁国府去寻贾敬当年考试时参与准备工作的老仆,回忆当年是如何处理的。人仰马翻地忙了一个多月,这些人想了又想,把东西翻了又翻,总觉得没了遗漏,开考时间也到了。贾政中间还劝母、妻不要太惯着贾珠了,第二天就在衙门里往几个科甲进身的同僚前面蹭前擦后。他本不擅社交,也不知如何开口,只是围围转搓手,直到同僚受不了问他:“贾大人有何吩咐?”贾政这才堆笑问对方考试注意事项。

    科举出身的总不大瞧不起世家子,又带着点儿嫉妒,然见贾政问了,又不能不顾及同僚情份不答,待听说是贾珠要考科举,态度才亲近了不少。略说了一点注意事项,最后有点恶作剧地道:“场里会发纸,叫令郎多要一张留着,哎,手纸有时会不够用的……”

    贾政回来犹豫了半晌,居然把这句话原封不动地说给贾珠。

    贾珠入场这天,贾宝玉也请了几天假,与贾琏等一道送贾珠入场,回来与家人一道焦急地等了三天,个个如热锅上的蚂蚁。王夫人一日打发好几拨人往考场外头的围墙周围转两圈,哪怕只听到一句:“里头安静得紧。”心里也觉不那么焦急。

    终于到了出场的日子,贾宝玉与贾琏带着马车去接人。临行前李纨早备好了热水毛巾并稀粥小菜,叫丫头婆子捧着来交给宝玉:“往年在娘家看他们都是这么预备的。”又叫贾珠的小厮跟车去伺候。果然,贾珠脸色青黄地出来了,称得上是蓬头垢面了,看样子是骑不得马了,再看放出的其他考生比贾珠也好不到哪里去,更有胡子都花白的考生,一出场就晕了,急得来接场的家人忙接了去找大夫。贾珠倒还能说话,先谢了贾琏来接,又对宝玉道:“你也跟着出来胡闹,这里人多,仔细碰着了你。”贾宝玉看贾珠这个样子,先同情了三秒,又为自己未来也要经此一场默哀了两秒,才道:“大哥哥先别管我,上车回家是正经。”贾珠上了车,小厮忙服侍着贾珠净面漱口吃饭。贾珠略用了两口,也不很吃得下。

    回去王夫人与贾母见他这样,都吓了一跳,知道他这是累了,也不放心,请太医看了一回确无隐疾这才放着他休息。头一天,贾珠是累得狠了,蒙头睡了七个时辰才醒。醒来就处于一种不镇定的状态里,贾政待要训他,自己也训得语无论次“秋闱”说作了“春闱”,一挥手把贾珠打发了出去。

    荣国府的空气随着发榜日期的临近也日渐焦灼了起来。放榜这天,早早打发了赖大亲自带人去守着,一到看榜单出来,贾珠居然榜上有名,赖大也喜不自胜,亲自上前回报。

    贾珠放下心中大石,两腿一软,几乎要瘫在地上。贾母早催着王夫人到亲戚家报喜,又命给东府送信,还叫准备酒席,又要备礼物与贾珠出门应酬。快活的日子直持续了小半个月,周围的人都知道荣国府的珠大爷登了杏榜。贾珠对来道喜的贾宝玉道:“果然七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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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却说贾政在同僚堆里也得意了好些日子,回来的时候脸上都是带着笑的。乐了几日,贾政越发打定主意要儿子们再争气些,叫来贾珠道:“明年春闱在即,要好生准备。”不用他说,贾珠也知道,且经过秋闱,贾珠的义气也足了些,虽说名次很靠后——倒数第六,然而中举者里他却是最年轻的,不过二十出头。同榜聚会里,还有四五十岁的呢。

    贾政见贾珠应了,又兴奋地跑去查贾宝玉的功课。贾宝玉这几日惦记贾珠考试的事情,没心情关心自己的功课。好在平时每天都会多写两页字,这时把私房字拿出来一凑居然还有余,书倒是记得很牢,没有忘记也混了个过关。

    贾政心下暗喜,便把主意打到贾环头上,立意要他日时入学。叫来贾环一考,发现他的基础知识学得丢三落四,抄起书案旁的空白画轴来先抽了贾环一顿。贾环一面哭着一面逃,贾政气得在后面追,最后干脆不追了叫小厮:“把他捆了来。”一通好打。

    贾环太冤枉了!这府里就没有人怎么教过他!后宅里没什么人待见赵姨娘自不会凑上去关心贾环启蒙问题,只有一个探春,自己还读书呢,且不与贾环养在一处,想帮忙都使不上力。自诩重视儿子读书的贾政,工作日要上班,下了班要吃酒吟诗与清客相公厮混,只有兴趣的时候教他两个字,没兴趣的时候歇在赵姨娘房里也是妖精打架。他教贾环的那些东西就算贾环全记住了,在他“高标准严要求”面前也是过不了关的。

    当下布了功课,立逼着贾环要他“好好读书、不许丢了我的脸,不然一顿打死,也省得日后怄气。”

    探春红着眼睛被贾宝玉看见了,一问才发现贾环先享受了一番家庭暴力。王夫人于这事上倒不含糊,打发人请了太医,用了好药,贾环的伤养好了,心理阴影也落下了,更兼赵姨娘日夜在他耳边念叨着他没出息、贾政心狠一类话,说到最后把王夫人母子几个也捎带上了,贾环这段日子过得着实惨了些。贾宝玉对探春道:“老爷总是这个脾气,太太已打发人请了太医,听说医术是极好的。只环儿伤着,要吃什么玩什么,你去问了来,或有不便宜的,你告诉我,我明日就回学里了,道上拐个弯儿也能淘了来。”

    探春哽咽着道了谢:“他倒没什么,我只是气……”她不只是心疼贾环,更是感伤自身。原来探春移到王夫人屋后抱厦内居住,离赵姨娘便近了。在贾母院里时赵姨娘自不敢过来找探春发牢骚,这一迁居就给赵姨娘闹亲生女儿创造了条件。近日因贾环挨了打,赵姨娘也是一肚子气,跑去与探春诉苦,言语间又怨探春不照顾兄弟、不提点贾环,致其挨打。探春略解释一句,便被赵姨娘说“忘了根本”。迎春等姐妹与侍书待奴才因她是探春生母,也不好辖制她,探春白怄了一回气。

    贾宝玉只能默默不语,疏不间亲,人家是亲生母女。探春再表明坚定立场,贾宝玉还是没法当着人家女儿的面直接说人家亲妈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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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学里又被代儒检查了一回先头几本书是否遗忘。等消寒图再次挂起来的时候,贾宝玉开始听代儒讲《春秋》了。《春秋》本身内容很少,但是解释的很多,所谓微言大义,体现得最经典的就是这本书了最有名的就有三传,代儒先讲《左传》。这日讲完了“卫侯来会葬。不见公。亦不书。”贾宝玉回到家中,只有袭人等留守。

    袭人一面给宝玉换衣裳一面道:“珍大奶奶见梅花开得好,治了酒席请老太太、太太、奶奶并姑娘得去赏花呢,老太太说,她们先去了,叫你来了换了衣服也去。”

    贾宝玉站好了听了,忙换了衣裳一群人拥着往东府蹭午饭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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