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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营途中,王师范深知众人行军一日,再加上急行军、激战山贼,此时已是强弩之末,势不能穿鲁缟,因此并未催促。
又过了半个时辰,夕阳有落月未升,天地间如蒙上了一层黑纱,突然星点明黄之光照亮深蓝夜空,伴随着篝火燃烧“噼噼啪啪”之声,送来一股暖意,军营已近在眼前!
营门后两名执勤的辎重兵,见是县尉携胜归来,忙打开营门,眼含敬意,肃然施以插手军礼,伫立营门两厢。
王师范率军鱼贯而入,见营中留守的辎重兵纷纷围拢过来,炽热之情溢于言表,犹胜篝火可燃心,当即高声宣布,“今晚加餐‘烤全羊’,犒赏全都将士!”早已内心沸腾的众人,顿时欢呼雷动,捬操踊跃!
待声势略小,王师范面容一整,又补充道:“烤羊尚需一些时间,各伙什长先将本伙带回营帐,进行战斗总结。”众人一副理当如此的神情,显然,几日来已经适应了他们王县尉的“总结”规矩。
看着众人都依令回帐总结去了,王师范带着牛存节回到自己的营帐,二人坐定后就聊了起来。
起初牛存节有些拘谨,毕竟初到军营,多少有些不适,随着聊天漫谈,感受到了王县尉的亲和,人就放松了下来,自己的事也说得多了起来。
原来,牛存节早就想去投军,只是一直没有门路。前段时间听说同乡诸葛爽当上了河阳节度使,与父亲慎重商量后,本欲前往追随,不料山贼突然来袭,考虑到村民们的安危,就只能暂且搁置不提。
牛存节担心王师范怀疑他的忠心,难得带着几分诙谐,似是调侃实则解释道:“现在想来,存节还要感谢这群山贼,使存节有幸得遇县尉这般名主,日后定当以县尉马首是瞻。”
王师范本来就极为欣赏牛存节的忠勇、担当,还有那股山东大汉的倔强劲儿,特意邀他谈心也是为了增进了解,相知有素,遂推心置腹道:“成军之时,我就与破浪都众兄弟约法三章,誓言赏罚分明。他日存节立功之时,定不惜以军职相酬。现你初入军中,尚无战功,然我颇有爱才之心,也不想委屈了你,这样吧,你就先做我的亲兵吧!”
牛存节虎目灼灼,知道王师范将他收为亲兵,已含重用之意,忙起身郑重插手行礼道:“大恩不以言谢,存节定不负县尉此知遇之恩!”
这时,在王师范帐外亲自执勤的王猛,迈着轻快的脚步进来禀告道:“县尉,篝火已经支起来了,羊也烤好了,兄弟们都眼巴巴地等着你呢!”说完,还摸了一把嘴角的口水,憨憨笑了两声。
“哈哈哈,好,兄弟们也是饿极了,我这就出去。”拉着牛存节就往外走,又对王猛说道:“牛家村那十余个兄弟也叫上,吃饱后安排他们在营中休息,明早天亮再回村也不迟。”王猛领命而去,而跟在王师范身后的牛存节,却是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须臾间,王师范就来到篝火之前,望着一双双如饿狼般渴望的双眼,听着饥肠辘辘之声此起彼伏,心中了然,于是简短却不失慷慨道:“今日破浪都首战,战而胜之,扬我军威!当以烤羊犒劳众兄弟,废话不说,开吃!”随即大手一挥,自己拿起一大块羊腿,上去就咬了一大口。
众人见王师范如此粗犷,与自己这些兵鲁子一般无二,远抛残存的拘谨于九霄之外,再也按捺不住垂涎欲滴之态,抓起碗中冒着香气的羊肉,也大口吃了起来。
牛家村那十余个兄弟也在其中,看似与破浪都的弟兄们很是熟络,偶有士卒还跟他们介绍着,“我们王县尉治军很严,为人却是最公道、仗义,前几日整军训练,兄弟们很是辛苦,王县尉自掏腰包买猪买羊给兄弟们改善伙食。
这年头当官的都顾着自己搂钱,谁会关心我们这些兵鲁子啊,能吃饱就不错了,吃肉根本就别想,还是跟着咱们王县尉有奔头!”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说着王师范如何爱兵,十余个牛家村的兄弟越发向往加入破浪都了。于是,放下手中还没吃完的羊肉,来到王师范近前,齐齐跪地道:“我等愿投县尉麾下,请收留我等!”
王师范上前扶起众人,语重心长道:“众位兄弟的心意,师范谨记心中,我破浪都欢迎尔等这般青州大好男儿,他日征战沙场觅功封侯,岂不快哉人生!
只是现在牛家村的乡亲们需要你们的保护,等到村中青壮都伤愈后,尔等随时可来投我,我必扫榻相迎!”
一番安抚,众人重重点头应道:“他日必来报效王县尉!”
王师范的仁义形象再一次深深地植入众人心中,日后他们将会以热血和伤痕诠释何为誓死效忠,正所谓:将以心交,兵以死报!
饭后,王师范按惯例放出哨探,警戒营盘四周,安排好夜间执勤,又一番巡视后,便入帐休息。
次日卯时,全都将士如常点卯。等到早饭后,依次出营踏上前往博昌县的最后一段行军之路,牛家村的十余兄弟也带着粮食和钱财返村而去。
一路无事,很快就赶了三十里路,眼看再翻过一个山头就可以并入官道。
此时,探马来报,“禀县尉,前方山脚有一伙山贼,约二百人,正在赶来此处。只是其手中兵器却是军中制式,颇为蹊跷!”
“好,再探再报。”王师范随即下令全都戒备,进入战时状态。
心中有几分不解,就驱马来到刘鄩身边说出疑惑,“阿兄,此处已近博昌县城,按理说不应该有山贼出没,而且据哨探回报,他们还手中多拿着军中制式兵器,更是蹊跷,不知阿兄怎么看此事?”
“确实蹊跷,县尉,你仔细看看,此处路窄且崎岖,不利于我军骑兵迂回包抄和冲锋,也不利于我军摆开阵势,确是一个打伏击的好地方!”刘鄩指着四周环境,言外有意。
“好,我们做好战斗准备,静观其变。”王师范会意,谨慎道。
一刻钟后,那群山贼打扮的二百人已快进入弩兵百步射程。
近看就更为蹊跷了,他们竟然列楔形锋阵向破浪都冲来,跑动间偶有甲叶撞击之声,其中定有人暗着铁甲,这就不可能是普通山贼了,反而有些像官军,形势骤然紧迫!
间不容发,王师范果断命牛存节向那群贼人喊话,“立刻停止前进,再向前一步犯我军威者,杀无赦!”
只见那群贼人并不回答,而是纷纷抽出刀剑、加快脚步、前冲之势更加迅猛,王师范立刻意识到对方的敌意,立刻命令道:“弓弩手预备,进入百步放弩箭,六十步弓箭迎敌!”
几个呼吸时间,山贼就冲入破浪都百步范围,刘鄩直接下令:“弩箭放!”
三十只弩箭应声而出,山贼瞬间倒下十数人,余者脸上竟然没有哪怕一点儿惊慌之色,反而不再继续掩饰,兴奋地呐喊着,发疯般前冲,很快就破入破浪都六十步范围!
刘鄩不只是确定了之前的判断而且清晰地感受到了扑面而来的敌意,没有丝毫迟疑,紧接着喝道:“放!”早已张弓待命的弓箭手松开弓弦,三十支利箭破风而出,顿时放倒二十余人。
“步兵上前接战,弓驽兵原地待命!”王师范见弓弩兵完成了一轮射击,山贼距离过近,已经没有再此放弩箭的机会了,立刻调整部署。
步兵队从弓弩队的间隙中穿过,王铁带领着重步兵顶在最前方,跳荡兵紧随其后。电光火石间换阵完毕,刘鄩厉声喝道:“弓弩队换横刀!”
此刻,贼兵已进至二十步范围!
按军律前锋应当上前接敌,王铁不等王师范下令,瞅准时机,一声怒喝:“冲!”显然,王铁经过牛家村一战,对战机地把握更准确了,知道自己这个步兵队长在什么时候应该果断下令,而不是一味等待县尉的命令。
随即处于楔形阵锋的三十重步兵,犹如排山倒海般向贼兵压去,等到彼此呼吸相闻时,没有丝毫犹豫,奋力刺出手中长枪,枪林枝头殷红一片!
来不及收回长枪,贼兵已到近前,重步兵果断弃枪拔刀,迎贼而上。跳荡兵乘机游动到两翼,腾挪间如铁钳夹击贼兵,两军混战一处。
虽然经过一轮弓弩、一轮长枪的连续打击,贼兵犹剩一百三四十人,近三倍兵力于步兵队。破浪都虽精,然这伙贼兵也很不同反响,精于阵战,斗志坚定,两军遂呈胶着之态。
王师范没有立即派出援兵,而是静观其变。欲先用步兵队消磨贼兵锐气,骑兵队作为预备队用在紧要之时,以策万全!
两军混战中心不时传出阵阵瓦翁之声,“杀!”
那正是步兵队副队长王铁,手持横刀于乱军之中大开大合,粘者死、碰者亡,带领部下死死地挡住贼兵攻势,以身化雷池,试问何人可越?!
寸阴若岁,贼兵终是不敌,攻势减缓,王铁越战越勇,不给贼人丝毫喘息之机,率部反守为攻!
王师范见战机已到,机不可失,失不再来,遂当机立断,“弓弩队持刀上前!”
随着弓弩队加入战团,局势明显愈加倾向破浪都。
恰在此时,破浪都后方传来一声刺耳的示警之声,“敌袭!”
王师范和刘鄩不约而同转身望去,只见自家一骑轻骑奔来,其后足有百余人掩杀而至!
王师范瞬间明白贼兵意图,“声东击西!想用前方之贼吸引我军注意,趁胶着之时,于背后发起绝杀一击,好生歹毒!”
一闪念间已经有了决定,转头对刘鄩说道:“前方战局交予阿兄指挥,我率骑兵队迎击偷袭之敌!”不待刘鄩回答,已驱马而出,王猛、牛存节和二十名重骑兵紧随其后。
因山间道路狭窄崎岖,骑兵的速度优势丝毫发挥不出来。待两军接战,反而受制于敌。
王师范毅然决然掷出手中长枪,现做人肉葫芦却无糖!随后翻身下马步战,骑兵队纷纷效仿。
前方的贼兵见援兵已至,顿时士气高涨,止住颓势,死死缠住破浪都主力,欲给援兵创造绝杀之机!
刘鄩见形势危急,于间不容发之际率领仅剩的辎重兵杀向前方之贼。他深知此时派辎重兵援助王师范,只会造成两处僵局,于是审时度势,临机有断,集中优势兵力先灭前方之敌,再合兵一处,底定胜局!
刘鄩亦知此策关键在于时间,要在王师范坚持不住前消灭前方之贼!立时高喝以示决绝,“众军速战速决,县尉亟待我等援救!”人已杀入战团。
王铁闻言,不再与贼纠缠,而是刀刀与贼拼命,甚至不惜以伤换命!气势如虹,再怯贼胆!
辎重兵的适时加入,犹如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歼敌在望!
而骑兵队此刻却已陷入苦战,每个人都面对着至少四五把长刀的攻击,只是依仗着铁甲的坚固和众人的骁勇与贼兵僵持!
王师范本人更是凶险万分,贼人似乎以其为目标,半数兵力都在围攻他,而王猛已被贼兵隔开,虽奋力挥舞浑铁棍,然贼兵不要命般阻挡着,一人倒下二人顶上,急切间一时无法突破,王师范身边只余牛存节一人!
老话说得好:好汉架不住人多!
王师范虽勇,然于围困之中也难避刀枪。幸亏牛存节眼疾手快,数次救主挡下致命攻击,而自己早已遍体鳞伤,只是心中战意隆盛,虎伤威犹在!
在这生死攸关之时,贼人身后杀来十余轻骑,正是负责哨探的王灵及时来援!
眼见王师范被围,王灵护主心切,自是舍命进攻,已图稍缓王师范之危!
待王灵杀入贼群,刘鄩和王铁也尽灭前方之贼,转身奔向王师范所在,大局立时好转!
但贼人犹自向王师范发起决死猛攻,丝毫不顾大势已去,仿佛只要杀了王师范,就是全军阵亡也在所不惜!
狭路相逢勇者胜,就看谁能坚持到最后一秒!
王师范和牛存节背靠着背,奋力抵挡。刘鄩、王猛、王灵、王铁率领破浪将士杀透重重围困,终于胜利会师,贼兵全灭!
此战虽无人阵亡,却也是人人带伤,犹以牛存节受伤最重!
王师范决定暂不赶路,先在山脚扎营救治伤员。
于是,将受伤尚轻者分为两队,一队警戒,一队扎营。
营盘扎好后,王师范将自己的营帐让给牛存节养伤,并亲自给他上药,“今日存节舍身救我,师范铭记于心,定不负存节的忠勇!”温言感谢,语出肺腑。
牛存节几次想要起身,都被王师范按在床上,只好躺着说道:“护主乃是属下应尽之责,实不敢当县尉亲自给我上药!”
“你能为我舍命,我怎就不能给你上药!莫要多说,只管养伤就是!”王师范语中带着几分命令的口气。
给牛存节上完药后,王师范又到每一个营帐去慰问一番伤兵。
随后带领刘鄩等几个心腹亲自执勤,一来是让伤兵好好修养一番,二来也是想和心腹之人说说今日之事。
王师范当先说道:“今日遇袭之事颇为蹊跷,这伙贼人虽是山贼打扮,却用的是军中制式兵器,其中还有人身着铁甲,且懂战阵之道,我怀疑极可能是官军假扮的!”
众人点头,王铁细思战场细节,说出了自己的感受,“这伙贼人还有着一股狠劲儿,显然是上过战场的。”
王猛一拍大腿,紧跟着就赞同道:“阿铁说的对,我也有这种感觉,此外我还有一种感觉,这些人好像是奔着县尉来的,对我和其他重骑兵只是围困纠缠,而大半之人都去围攻县尉,看存节的伤就知道他们下了死手!”
沉吟半晌的刘鄩抬起头,笑着向王师范拱手道:“恭喜县尉,得忠勇之将,何愁不能建功立业,”气氛稍缓,接着说道,“县尉和众兄弟说的都很在理,仔细想来,在这平卢镇境内敢于袭击县尉,且有这个实力和心思的人,只能是张霸先!”
“定是此人,他素来与我家将军不睦,上巳节又与县尉结仇,而且县尉此次任命还是他举荐的。看来是想着有将军在没有机会下手,这才将县尉调离,好于半路截杀,再推罪于山贼,还能撇清关系,果然是毒计!”王灵先反应过来,恨恨说道。
众人眼中一亮,暗道:“不愧叫王灵,这脑子确实灵光。”刘鄩眼中也有赞许之色。
王师范拍了拍王灵肩膀,肯定道:“阿兄和阿灵分析地鞭辟入里,看来是张霸先下的黑手无疑!
只是我们手中没有证据,再者有安节度的庇护,就是有证据也拿他没辙,这账咱们先给他记着!”
想了想,又说道:“阿灵,待天黑时,你派一得力轻骑,持我亲笔信回益都县当面交给父亲,将这里的情况告诉他,也好早做防备!”
随后,王师范将遇袭之事和众人的分析写在信中,交给王灵暂时保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