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骊山脚下休整一夜,翌日清晨,王师范等人都换上了崭新的服饰,队伍中洋溢着喜庆的气氛,仿若出征的将士凯旋而归。
长安已近在咫尺,因此并不担心露宿荒郊,队伍沿着宽敞平整的官道,缓缓而行。
巳时中,长安壮伟城郭已入眼帘,远远望去,仿佛巨兽匍匐于地,威严不可侵犯。
又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城门之上“长安”二字已可清晰辨别,雄浑有力的笔锋泛着鲜艳的漆色,显然是精心打理过的,依然如太平年间那般醒目。
守门士卒依旧盔明甲亮,昭示着大唐帝国那臣服四夷的“天可汗”之威,恍如梦境。
穿过厚重的城门,昔年随处可见的万邦之民,已不复存在,因为随着大唐帝国的衰落,再无力控制西域,自然那条曾经带给大唐无限荣耀的丝绸之路随即近乎断绝,何来外邦商旅呢?
只是街市间依旧往来如流,沿街酒肆仍然寥有虚席,高门贵族之士华衣彩服照穿,饮酒行令之声不绝于耳,整座长安都沉浸在繁华迷情的麻醉之中,即使天下乱起,帝国摇摇欲坠,皆不愿须臾清醒。
看着这无处不在的粉饰太平,纸醉金迷间丝毫不知国将不国的麻木,王师范坚定了心中的选择,更感到了空前的压力与责任,须知“兴,百姓苦,亡,亦百姓苦。”
但是,在他人眼中,王师范却是一副对长安的繁华陶醉向往的表情,一种优越感在天使队伍中油然而生。
等到将王师范及其随从安排在迎宾楼后,他那便宜义兄就先去向田令孜复命,而不是僖宗。
没过多久,就带着几分遗憾回来了,“陛下和义父此刻不在京中,出城游猎去了,大郎就先在此处休息,等有传召,再面圣不迟,只是这京城贵人多,还是少些走动才好。”
“谨遵兄长教诲。”王师范忙出言感谢,随手就将一锭银两递过,丝毫不露痕迹。
“大郎,你太客气了,咱们兄弟本不用这般的,呵呵。”嘴上说着不用,手上却是诚实地收下。
“小弟在京这段时日免不了还要麻烦兄长,不表达一番谢意,心中总是过意不去的。”
这番说辞让王师范的便宜义兄很是受用,又复寒暄几句,才离开迎宾楼。
待其离开,方才脸上还挂着笑意的王师范,面色露出鄙夷之意,还有一种心痛之感,感叹着眼下济阳县虽是百废待兴,随处都是用钱的地方,此时此地却不得不入乡随俗,纵有千般不愿,该有的孝敬亦终是难免。
随后一连三日,都没有朝廷的传召,从那便宜义兄派来之人的口中得知,陛下还未还京。
透过小楼的纸窗,看着京城街道上空那丝雨纷纷,就像**般细密而滋润,滋养着皇都中随处可见的杨柳,绿意更浓。
闲来无事,铺开小纸,从容地斜写行行草草,笔锋回转间自是章法有度。待到天气放晴,坐在窗前细细地煮水、沏茶、撇沫,试着品味名茶。
这是自从创立破浪营后,王师范最放松的一段时光,沉浸于书法、品茶之中,颇为惬意,亦是无奈之举,再急,也得等着,谁让人家是皇帝呢!
就在这无聊地等待之中,终于来人传话召见,但却不是去见皇帝,而是去见田令孜!
透过这个细节,王师范真切地感受到了,这便宜义父的权势何等滔天。
跟着来人直达田令孜府邸,其豪华程度远胜安师儒府邸百倍,安府可是此前王师范见过的最豪华府邸啊,这京中权贵的奢豪又一次震惊了王师范。
一路小心跟随,王师范停在一座小型宫殿之前,不一会儿就有人传其进殿。穿过玉石铺就的台阶、雕花精致油漆鲜红的大门,眼前瞬间开阔,其宽敞程度足可容纳数百人而不显拥挤。
“你就是王师范?”一道尖细之声传自迎面主位。
“正是小子。”王师范不敢造次,恭谨应道。
“果然是一表人才,听阿荣说,你们结为义姓兄弟了?”
虽不明其意,眼角余光却见义兄田荣略一点头,王师范索性诚实答道:“正是。”
“哈哈哈,阿荣乃是老夫义子,既然你们已结为兄弟,那以后就跟阿荣一样,你也称我义父就是。”
上首之人正是田令孜,听其话中意思,对王师范颇为赏识,估计是田荣没少为其说好话,看来这礼送得不亏,王师范暗中冲着田荣隐晦的示意感谢。
“小子拜见义父!”说着,王师范郑重其事大礼参拜道。紧接着从袖中取出一份描金礼单呈上,“小子来得匆忙,只略备平卢特产,望义父莫要见怪。”
田荣接过礼单,转手呈给田令孜,只见其余光轻瞄,口中不禁嘬牙,“这要是略备,那何为大礼啊!”
礼单中确实有平卢的特产之物,而最让田令孜动心的却是其后那些珍奇异宝,以王师范的财力自是万万置办不起的,那是从淄川县出发前,王敬武特意命专人送来,嘱托其在京中寻一靠山。
要说京中最大的靠山,非田令孜莫属,就是僖宗也以“阿父”相称,故今日所备之礼格外厚重。
“师范果然是有孝心之人,这礼为父就收下了,从此都是一家人了,在陛下面前为父自会为你多多美言,呵呵。”显然,田令孜极为满意,一时高兴就出口许诺道。
“小子全赖义父提携!”
“对了,听阿荣说临行前你在济阳县还遇到恶徒攻击,真是岂有此理!”田令孜突然问起此事。
“让义父担心了,那恶徒只是济阳县的一暴姓乡霸,已然被小子好生教训了。”王师范未说详情,只是一言带过。
“我儿太过厚道,受了委屈也不说一声,也罢,就由为父替你请道旨意,将那暴家生死交于你手,另外,除恶安民,此功亦不能不赏,就一并请封吧。”
一句接着一句,犹如福音,把王师范震得外焦里嫩,看来古人诚不我欺,“有钱能使鬼推磨”丝毫不假。
“那小子就谢过义父隆恩了,想那暴家霸占乡里多年,也应有几分家底,到时抄没所得自当全部孝敬义父,还望义父切莫推辞。”王师范马上来个借花献佛,很是会做人。
“呵呵,你看着办就行了。嗯,时间也差不多了,咱们这就进宫面圣吧。”
一行人鱼贯而出,只过了一条街就到了皇城之外,守门的御林军见是田令孜,行了一礼就闪退一旁直接放行。
又转了好几道弯,终于到了一座气势巍峨的大殿之前,正是僖宗所在。田令孜带着王师范和田荣直接进殿而去,然而并没有人上前拦阻,足见僖宗对其宠爱、信任之深。
此刻,年方十八岁的僖宗正坐在龙椅上,手中擦拭把玩着一把马球杆,见田令孜未经通报就走了过来,并不觉得冒犯,反而笑着说道:“阿父今日来得好早啊,哦?这位可是为朕找来的马球高手?”
原来,僖宗平日最是喜欢马球,自己也经常下场打上几杆,前几日出宫游猎之时,还乘机办了一场马球赛,一时感叹手下缺乏此中高手,遂嘱托田令孜为其多多发掘举荐,今日却是误会了。
“启禀陛下,马球高手之事臣定会抓紧找寻,只是今日带来之人,却是数月前平定天平镇叛乱的有功之臣,王师范。”田令孜介绍道。
“哦?曹全晸在奏折中说得分毫不差,爱卿果然少年英才,实乃天佑我大唐啊。”僖宗好生打量王师范一番,见其身姿英武,不乏儒雅,当即大赞道。
“陛下谬赞,小臣惶恐。”王师范忙跪地施以大礼。
“诶,爱卿与朕皆正值少年,自当意气风发,可莫要学腐儒那一套。”僖宗随意摆摆手,少年心性般说道。
“对了,我大唐军中多盛行马球,爱卿球技如何?”接着问道。
“小臣不敢自夸,不过平卢军中却也是罕逢敌手!”王师范见僖宗为人爽快、单纯,如邻家男孩般好玩,没有拿出皇帝的架子,索性大放豪言。不过,却并未说谎,因为他在父亲军中确实与诸将打过马球,而且胜多负少。
“呵呵,这就对了,如此才配得上骁勇善战之名嘛!走,跟朕去打一场。”说着,拉着王师范就直奔宫中球场。
王师范的内心有些哭笑不得,没想到自己第一次面圣竟然变成会球友了。
“师范我儿可要拿出全身本事,否则就是欺君之罪了。”田令孜在旁边提醒着。
“阿父与王爱卿何时成了父子了?”僖宗听出话中言外之意,问道。
“回禀陛下,臣的义子田荣与师范意气相投,此前结为兄弟,臣对师范也甚是喜爱,今日正式收为义子。”田令孜陪着笑脸,如实回答,唯有礼物之事只字未提。
“既如此,那也就是朕的义弟了,理当封赏一番,全当朕这作兄长的一点见面之礼了,哈哈。”僖宗语出惊人。
机敏的田令孜随即说道:“臣带小儿谢恩,陛下果然慧眼如炬识忠臣,师范来京之前曾于济阳县乡里斗暴姓恶霸、解民于倒悬,为朝廷广施仁心。”
“那更当好生封赏义弟了,传朕旨意,加封王师范武散官:致果校尉,勋:云骑尉,另颁专旨,严惩济阳县恶霸暴氏。”僖宗直接下旨。
虽说并未提高王师范的品级,但加封与县令之职同为正七品上的武散官职和勋职,亦足可显出皇恩浩荡了,毕竟不是寻常县令能有的殊荣。
“臣,谢陛下隆恩。”对此意外收获,王师范还是发自内心感谢的,尤其是那僖宗义弟的身份更让其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