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潜伏在流民中的暴家庄丁,王师范并没有急着处理,以免造成不必要的骚乱,而且首恶已除,这些小虾米应该是惶惶不可终日,也翻不起大浪。
很快,刘鄩所部亦满载而归。虽说扫荡任务涵盖十余家乡绅,但他们每家也就有庄丁百余人,以五百兵力逐一清扫远比攻打暴家庄容易,反而聚在一起的缴获并不少于暴家所得。
杜荀鹤面对着一叠叠厚厚的账册,笑得合不拢嘴,忙带着一众县吏分类查点,不辞此幸福的烦恼。
济阳县城中的防务暂时交给了李献,其余参战之兵尽皆返回兵营休整。王师范此时也去休息了,一应善后事宜都等杜荀鹤那边理出结果再说。
因缴获颇丰,足足耗了大半日时间,杜荀鹤才清点完毕,不顾额头汗水密布,让属下小吏抱着各类细致账册,自己拿着总账,更是急冲冲跑入县衙,直奔王师范所在。
执勤的亲兵以县令还没有睡醒为由,让杜荀鹤再等等。兴奋中的杜荀鹤拿出县令老师的派头,直接上前咣咣敲门,亲兵无奈苦笑,不敢拦阻,因为他们最是了解县令尊师之情。
王师范睁开惺忪睡眼,知道肯定是杜师来了,否则何人敢扰清梦,而且门外的叫门之声,急切中却不失韵味与仙气,分明就是杜师,摇晃了几下犹自浑浊的头脑,有了几分精神,就直接下床去开门迎杜荀鹤。
杜荀鹤一进门就挽住王师范的臂膀,拉着他快步走到书案前,将手中那本账册翻到汇总之处,异常亢奋道:“你自己看看吧!”随即背着左手,右手轻捋须髯,仙风道骨旧态复发,故作高深。
“这么多!”王师范惊叫出声,显然被账册上的数字着实吓了一跳,大出意料之外。
“哼,此非一代人之功,乃是经年累世盘剥佃户,才能积财至此!”杜荀鹤毫不掩饰对这些无良乡绅的痛恨,和陈规积弊地无奈,隐有谴责之意。
也是啊,光粮食就足有五十万石,绢五千匹,帛二万匹,铜钱十万余贯,余者不计其数,别说州府,就是平卢镇的府库都未必能有如此之数!
此非妄言,若是太平年间或是遇到有作为之镇帅,或减兵节饷,或发展生产,以平卢自古之富庶,十倍于此亦非难事,然如今却是既逢乱世又遇庸主,府库空虚已属自然。
“如此巨财之消息断不能有丝毫外泄,杜师务要多多留心啊,须知怀璧其罪的故事!”王师范褪去兴奋,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保密,语气谨慎持重至极,还刻意压低了声音。
“县令放心就是,参与清点缴获的吏员都是可靠之人,而且我制定了完备的工作制度,他们每日早晚都须到县衙点卯,同时规定本人及其家属不得擅自出城,如工作需要,须经你我批准,拿到通行证方可出城办事,如此其都在掌控之中。
而且我已经叮嘱王猛,在王灵回来前代为做好县仓防务,没有你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接近县仓重地,执勤之人亦不得入内!”杜荀鹤深通此理,同样压低了声音,将自己的一番周密安排详细说了出来。
“嗯,杜师处理得很是得当,这也给我提了个醒,看来有必要适当扩大县兵编制,使其既可以加强县仓防卫,更有余力在县境东西南北四方设立关卡。
一来防止内部消息外露,二来掌握入境之人去向,再辅以保丁巡逻乡里,就能把整个济阳县打造得水泼不进!”王师范受到启发,脑中灵光闪现,有了新的决定。
“如此最好,县令,你再看看这里。”杜荀鹤翻了一页,指着另一处汇总之数说道,不似之前的兴奋,多少带着一丝棘手之感。
“嗯?暴家有佃户两千户,其余十几家乡绅共有佃户四千户,再加上县城中的两千户流民,竟然足有八千户!......我记得初来济阳县时查阅县里账册,明明白纸黑字清楚记录济阳县有户五千啊?”王师范疑惑了,剑眉交汇,印堂之中呈现“川”字之形。
“如暴家这般乡绅早已将佃户当成私产,图私利而存心隐瞒不报,再加之结交官府,自是无人去管。类似情况在各镇已很普遍,不仅我平卢一镇独有,且积弊有年。如此一来,记录在册的有地之民自然越来越少。”杜荀鹤解释着其中猫腻,语气更显激愤。
“屯保中已有保民一千户,二者相加就是九千户,若再算上记录在册的五千户和仅余的五家小乡绅家中的佃户,济阳县竟然有民近一万五千户!”细算下来,数目极恐,王师范震惊了。
“这就是地方州县的水深之处,绝非靠官府账册而能掌控实情,亦是地方乡绅耆老的可怕之处,且尚未算上那些顶级高门贵族之家。”杜荀鹤感叹道。
“现在钱粮都有了,下一步就得赶快把分田政策落实,一来安定流民佃户,稳住民心,二来亦不误秋收,尽可能拓展财源。”王师范暂放沉重包袱,专注当下,思路转到消化胜利果实上。
“正当如此!我一会儿就命人叫来属下吏员和屯保里有经验的保长们,把流民、暴家佃户和其余乡绅家佃户三方分田之事分派下去,争取尽快落实,未免节外生枝,恐怕还需要调动保丁甚至破浪营维持秩序,毕竟县兵本就不够用。”杜荀鹤提出了要求,因为没有王师范的命令,他是调动不了破浪营的。
“这事没有问题,我会通知阿兄全力配合,保丁那边也会发出调令的。”王师范爽快应下了杜荀鹤所请。
“还有最后一事很让我头疼,那就是眼下县牢中押着的那两千多庄丁和三千女眷,总不能一直押着吧?光吃饭就是一笔不小的开支。”杜荀鹤又说出一个很现实的难题。
王师范沉默半晌,想到前两日剿灭五贼后的感想,灵感浮上心头,“前两日蒙杜师点醒,我方知眼下大唐各地皆是物资匮乏,若要长久发展,必须促进生产,而且光抓屯田,仅解决粮食问题还远远不够。
记得杜师说过,绢帛是交易中的硬通货,我们何不将这三千女眷组织起来集中生产绢帛呢?所需桑麻、蚕丝等原料可从周边州县采购,而且建立商贸关系后,也能吸引周边客商来济阳县经商或采买,商路不就一并打开了吗?一石二鸟。
当然,也可以鼓励本地乡亲种桑养蚕,县里包收,按价采购,乡亲们有了额外收入,生活岂非越来越好吗?”
“妙极!”杜荀鹤双眸之中异彩纷呈,“没想到县令还有如此治世之才,那二千余庄丁又当如何?”
“可以组织他们增建县仓,加固城池,最重要的是修整道路,这样我们县境内调兵就更加迅捷,出击或防守更显便利,除此之外,亦能繁荣商贸,便利百姓生活,一举三得!”
王师范不仅吸取了“要想富先修路”的后世经典发展思路,还借鉴了二战中德国的做法,其国内完善的道路体系是开战初期闪电战成功的保证,因为可以大胆的集中兵力于一个方向,而一旦相反方向有难,也能快速撤军支援,不至顾此失彼。
“不过,未免引起反抗、私逃或怠工,可以给他们定下三年刑期,如果三年内服从指挥、认真工作,期满后可同其他乡亲一样,每户可分田五十亩,能力突出者也有机会加入保丁、县兵甚至破浪营。”王师范又完善道。
“嗯,如此更好,就算不安排人看管,他们也能自觉工作,毕竟这么好的待遇只在咱们济阳县才有!当然,看管还是必要的。”说出这句话,杜荀鹤底气十足,毕竟他可是足迹遍布半个大唐,阅尽世事,心中自有比较。
“哦,对了,县兵的五十亩田和破浪营的百亩田应该是在每户分田五十亩外的特殊奖励,是专属军人的荣誉,以示与普通百姓的区别,杜师莫要忘了补发到位,最近我在军中已经听到些许怨言,断不可让此苗头成势,必消弭于无形。”
杜荀鹤拍了拍脑门,“险些忘了!此事关系到军心稳定,我现在就去办!”当即告辞,回去分配具体工作去了。
而迟迟未归的王灵,终于在太阳西垂之际,孤身一人进入县衙,两百县兵却仍不知所踪。
书房中,王灵兴奋汇报着,“县令,这回咱们又发财了!此行在暴家的私盐场缴获盐足有五千石!除了负责看守的暴家死忠全部歼灭外,一千余制盐私奴已被暂时看管起来,等候县令发落。”
“嗯,阿灵你做得很好!回去后传我赦令,免除私奴身份,恢复人身自由,其家中之人可尽数搬来济阳县,享受每户分田五十亩的待遇,劝说他们本人仍留在盐场,除了管饭外,还会给予一定报酬。
现在杜师已经忙得焦头烂额了,你就代为做好安抚工作,务必把人都留下。同时切记,不可用强,当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王师范对盐场的善后作出布置,。
“我记下了,这就去办。”王灵说完就欲返回盐场。
王师范一把将他拉住,“急什么,我话还没说完呢。”
“嘿嘿,县令尽管吩咐就是。”王灵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我这里还有两件事等你回来再办,想给你加加担子,估计会辛苦很长时间,可敢领命?”
“还是那句话,县令尽管吩咐就是,这是县令对我的器重,咱怎能不识好歹?”
“好,果然是自家兄弟!那我就直说了。这第一件事还好办,就是把县兵扩充到五百人规模,多出的三百人除布置在盐场一百人,余下两百人分为四队,分别在济阳县东西南北四方边境要地建立关卡,盘查进出之人,把好济阳县的出入口。”
“至于这第二件事就有些难度了,考虑到日后我们的地盘必然扩大,敌人将会更多,未雨绸缪,情报工作得提前做些准备。
从保丁中选些可靠机灵之人,在济阳县周边各城设立据点,可以开些酒家、店铺做掩护,也可派我们的人潜伏在大型酒楼、客栈甚至是官员家里,一边收集民情、军情、官员及特殊人物等方面情报,一边暗中介入私盐市场,关键时候会有大用!”
“而情报工作归属于新成立的部门,我给它起名为‘暗卫’,它将是我的千里眼、顺风耳,极为重要,必须由心腹之人掌管,我选择了你!等日后有了合适人选,再卸下你县尉之职,好专司暗卫工作。”
王师范尽量详细地讲明自己对暗卫的设想,及对王灵的安排,但这仅仅只是开头,具体如何还需王灵去边做边摸索。
“谢县令信任,灵自当尽力做好!”王灵敏锐地觉察出此职的重要,当即拜谢王师范的器重,欣然领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