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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中府不愧是长安与河东之间的重镇,偶有青苔的城郭显然是近年翻修过的,厚重的城墙挺拔雄健,箭楼、垛口一应俱全。
城头士卒往来巡视,戒备之意十足,已然做好与贼交战的准备。
见微知著,王重荣此人必是治军有方,其军中威望名副其实、丝毫不假,绝非简单蒙父之荫,实有真才实学。
来到王府之前,王师范抬头望去,其门上匾额取材尚新,犹有淡淡的油漆味飘来,显然亦是刚刚打制而成;两侧石狮神态活灵活现,浑身温润隐有光泽,必为名贵石材。
脚下石阶白而圆润,与含元殿前一般无二,可以断定是汉白玉无疑。
再加上门前列队迎接、身着华服的侍女,无一不在告诉王师范:王重荣此人好奢!
而好奢者,必敛财,估计河中镇富饶的盐池必入其手!
不及他多想,作为东道主的王重荣已经热情招呼起来,“诸位德高望重耆老,诸位淄州、河中同僚,随本帅进府一叙。”
语毕即当先带路而行,王师范执晚辈礼,让河中镇贵族耆老先进,平添好感。
自己与王猛、王彦章、敬翔三人随后而入,牛存节和王铁则带兵去了提前空出的军营中休整。
席面之丰盛自是飞禽走兽、各色果蔬应有尽有,甚至鲜美可口的江南鲈鱼也是每席一尾;席间丝竹之声不绝于耳,堂下妙龄少女翩翩起舞以助酒兴。
衣着、餐具无不极为考究,奢华排场没有因天下动荡而有所收敛。王师范虽面无异色,心下却是鄙夷、厌恶。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宴会气氛极为热络,王重荣唱起高调,“贤弟,为兄久闻平卢镇多壮士,今日何不让河中父老开开眼界?”
“兄长有何提议?”王师范表现得来者不拒。
“为兄麾下亦是不乏勇武之士,堂下三人就是其中佼佼者,贤弟可从平卢勇士中选出三位,与他们一一过招,切磋技艺,如何?”
王重荣指着堂下三名部将,极为自信地说道。
王师范笑了,笑得充满阳光,随意地冲身侧的王彦章问道:“彦章可有兴趣,会会河中的英雄好汉?”
“嘿嘿,末将奉陪到底,只是担心动起手来收招不住,万一伤了王帅部下就不好了。”王彦章狡黠地打起埋伏。
王重荣或许是过于自信,并未将王彦章的话放在心上,保证道:“大家都是武人,些许皮肉之伤算不得什么,这位壮士尽管随意施为就是。”
得到王重荣的承诺,王彦章再无迟疑,起身来到庭院当中,从兵器架上随意取下一条长枪,冲其三位得意部将一招手,豪气干云。
“兄弟,你们三个一起上吧!”
这三人是亲兄弟,自恃武力高强,在河中军中极为跋扈,长久以来也没有遇到一个像样的对手,皆已养成了目空一切的毛病。
听到王彦章充满挑衅的话,顿时感受到被轻视了,脾气最是暴躁的老三直接冲了上来,挥枪便刺。
王彦章侧身出枪,将枪头压在其枪之上,脸上挂着笑容,手上却是加了力道,任这老三使出吃奶的力气也不能将长枪抬起,一时陷入僵局。
他的两位兄长都是识货的主,马上就看出端倪,知道三弟不是对手,一边喊着“三弟退下”,一边双战王彦章而来。
王彦章闻言没有难为老三,抽枪闪身,迎上攻来二人。
他们看出王彦章膂力过人,却仍对自身臂力极为自信,想要在力气上压服王彦章,为三弟搬回面子。
于是,三人三枪于空中相撞之后,就缠到一处较起力来。
二人确是力大,又是以二抵一,王彦章收起了轻视之心,手上的力道逐渐加大,方才压下对方的两条枪。
随着时间的推移,两兄弟额头、脸颊汗水直流,终于要抵挡不住了。
突然,二人不受控制般向前一个趔趄,定睛一看,原来是王彦章收枪了,并笑着抱拳。
“二位兄台伟力,小弟多有不如,就此认输。”
他俩最是知道自家的苦处,亦明白王彦章这是有意相让,心中生出几分好感,连忙推辞。
“兄台过谦了,我兄弟以二抵一方才略占上风,若是一对一,必不是兄台对手,不如这场比试就算平手吧。”
“好!贤弟帐下之将果然不凡。来人,拿一坛酒来,本帅要敬这位壮士!”
王重荣自是看出真相,遂对王彦章不吝激赏。
王彦章自然毫不含糊,接过酒坛,道了一句:“末将失礼了!”说着,将酒坛举过头顶,嘴对坛口,咚咚...一饮而尽,赢得满堂喝彩。
日落时分,宾主尽欢,王师范来戏了,装出有了几分浓醉之意,遂借机告辞回营而去。
回营路上,王猛好奇地问道:“彦章,你今天有些放水啊。”
“咱们初来咋到,跟人家交情不深,日后又都是平贼战友,还有借重的地方,不好驳了人家面子,让主公难堪。”王彦章说出自己心中所想。
王师范心下满意,转而调戏王猛一句:“阿猛跟彦章好好学学,遇事须多动动脑子。”
......
转眼已在河中府停留三日,王重荣还有挽留之意,但王师范却坚持离开。
因为此时已是二月初,初春悄然来到,气温也已有了转暖趋势,等赶到渭水北岸后就可排兵布阵,寻机歼敌,不至贻误战机。
且经过三日休整,破浪军出征将士精气神复足,一月行军的疲乏之感尽去,亦皆盼望着早日破贼建功。
离开河中府,沿着黄河北岸一路西行,五日后,破浪军终于来到渭桥北岸。
这还是王师范有意压慢行军速度,以保证将士们得到足够休整,随时可以投入战斗,否则两日前就赶到了。
此时,渭桥北岸已扎好营帐,从桥头依次向两侧延伸,帐篷挨着帐篷,一眼望不到边际。
哨楼上执勤士卒第一时间就发现了王师范这支人马,机警地吹响敌袭号角。
只见营中将士们闻号离帐,迅速集结着。
很快营门大开,一员老将当先冲出,护卫骑兵紧随其后,步兵依寨布阵,显然训练有素。
老将身后一杆大旗随风飘起,一个“王”字醒目居中,旁边一列小字,却也能清晰可辨,上书“义武军节度使”,原来来将正是王处存。
王师范随即单骑上前,于百步外停住黑风,并于马上抱拳行礼,欣喜说道:“舅父,外甥王师范前来助战!”
“可有凭证?”
王处存处事持重,因其只是在王师范出生时见过一眼,此后十余年都未曾谋面,遂不敢贸然相认,干脆问道。
“家母书信一封在此。”
王师范取出信,扬了扬,心里暗自庆幸,幸亏阿娘心细,给我备下书信,否则今日定然有口难辨了。
王处存命身边小校取回书信,展信阅览。
“处存兄长台鉴:
一别多年,小妹望风怀想,时切依依。今黄贼僭越,敝子师范,承先君遗风,起兵勤王,若疆场相见,望兄多加照拂,不胜感激。
即颂近安。
妹王郭氏鞠启。”
看过那熟悉的笔迹、亲切的口吻,确定不能有假,王处存释怀的大笑声随即响起。
“哈哈哈,好小子,没堕了你先祖郭公的名头,还算有几分血性!”
话中欣赏之意毫不掩饰,随即策马而来,复兴奋道:“师范,随老夫入营。”
又添援军,平贼更有把握,他怎能不兴奋?
见是自家主帅外甥的军队,王处存麾下亲将立即命人挥动旗帜,指挥军阵让开中门,放其入营。
王处存一边行进一边对王师范说道:“师范,你的人马在大营左侧扎营吧,老夫的义武军居中,右侧是昨日刚到的泾原镇行军司马唐弘夫所部。”
说话间营门内又冲出一队人马,主将身后大旗分明写着“泾原行军司马唐”,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了。
看着满面杀气的唐弘夫,王处存连忙解释道:“唐司马莫急,是自己人,乃老夫外甥率军勤王而来。”
王师范立即在马上自报家门:“淄州刺史王师范,见过唐司马。”
策马急行中的唐弘夫一愣,随即哈哈大笑,回礼道:“原来是泗上一战击败贼将郑天王的王刺史,有礼了。”
虽然唐弘夫在陇右任职,却是十分留意塘报,而王师范又有着田令孜这层关系,其战功自然会如实上报,甚至稍有夸大,且连大唐皇帝都知道的消息,就没必要再藏着掖着了,顺理成章见于塘报,自然而然被唐弘夫得知。
初次相见,本着谦虚为好态度的王师范,连忙推功,“都是将士用命,非师范一人之功。”
不仅唐弘夫连连点头,就连一旁的王处存也对这个第二次相见的外甥刮目相看。
见其小小年纪就持重谦让,很是对自己的胃口,更是爱屋及乌,心中更喜爱这个从天而降的外甥了。
随后,三将一同入营。
破浪军由牛存节领着,随王处存安排引路的小校到左侧扎营休整,王师范则带着其余破浪众将、军师敬翔,随王处存、唐弘夫来到中军大帐。
义武军和泾原军的将领也纷纷汇聚而来,见己方又添阵容,脸上都挂着喜悦,一时间中军帐内将星云集,战前紧张的气氛也随着破浪军的加入有所缓和。
王处存居于帅位,咳嗽一声,帐内立时安静,方才满意地介绍道:“刚刚到来的这支人马,非是旁人,乃是本帅外甥,淄州刺史王师范所部。”
“见过王刺史。”
义武军的将领赶快打招呼,他们从自家大帅的语气中已然听出喜爱之意。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赶快拜见王刺史。”粗直的唐弘夫见自己部下迟钝了,直接命令道。
“师范初来乍到,见过诸位将军。”
王师范屈尊折节,化解了泾原军诸将的尴尬,同时也赢得了他们的好感。
“见过王刺史。”泾原军诸将欣然回礼。
见众将打过招呼,王处存问出了最关心的问题:“师范,这次你带来多少人马?”
唐弘夫和其余众将也竖起耳朵,等着王师范的回应。
“回禀王帅,末将所部六千人马。”
帐下倒吸冷气之声迭起,须知王处存身为一镇节度使,方才带来万余人马,王师范竟以淄州一州之地,拥兵六千,不得不让人心生嫉妒,此子绝非寻常之人。
看过众将的表情,王师范藏拙般掩饰道:“家父乃是平卢镇厢军都指挥使,麾下大军两万余人,此次末将带来的人马之中,有不少是父亲的部下。”
现在还不是张扬的时候,必须低调。果然,一番解释,令众将如释重负。
而他的嘴角又标志性的上扬,“要是你们知道老子麾下不止一万人马,又该当何想呢?需要找墙吗?嘿嘿......”心中不禁腹诽,贱气奔腾。
“好!我军又添生力,各部都做好准备,与贼开战的日子不远了!”王处存意气风发喝令道。
“末将遵命!”众将齐声应道。
随后散帐,众将各自回去整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