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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大破贼军,是郑畋发檄讨贼以来的第一胜,此战让他看清了贼军并非不可战胜,只要诸将戮力同心、谋略得当,再胜不难,心中极为高兴,仿佛大唐中兴之日不远矣。
宴席之中五镇之将添了平卢镇王师范,可称豪杰云集、将星璀璨,携胜饮宴兴致更浓。
一时间推杯换盏、呼和吹捧之声不绝于耳,当然更多的是敬酒程宗楚。
一则众将多是西北之将,人头熟,也有几分一荣俱荣之意。
二则王师范新来乍到,再加尚且年少,资历不足,彼此亦无交情,也可能是城门前郑畋对其褒奖过盛,引得诸将嫉妒,有意冷落。
然王师范尚算镇定,自斟自饮,甘之如饴,无丝毫不满。
诸将用意岂能瞒过郑畋?且他又是最刚正不阿之人,当即叫停鼓乐。
“诸位,此战之胜,当以淄州刺史王师范为首功,若非王刺史引兵来援,我等此时可能仍在苦战,诸位可服?”
郑畋当真实事求是、一丝不苟,不愧正人君子。
堂下诸将表情各异,多是并不服气,只是碍于郑畋此时的地位,无人敢于反驳,准确说是不敢言亦不敢当场发怒。
静观许久的王师范早就看出诸将的心思,抱着大业未成不宜树敌过多的韬光养晦之计,起身抱拳环礼,最后对主位上不怒自威的郑畋躬身行礼,语出谦辞。
“请郑总管明察,此战之胜非师范一人之功,若无麾下将士用命,仅凭师范一人必寸功难立,遑论首功。
且真要论功行赏,师范窃以为首功非泾原军程帅莫属,若无程帅引泾原大军前后夹击,单以师范所部一军之力恐难建功。
次功当推秦州经略使仇帅、延州节度使李帅、夏州节度使拓跋大帅并立,皆因若无诸镇将士誓死用命,恐凤翔府早被贼军攻破,师范晚来也只是羊入虎口啦。
帷幄之功更是必归总管,如此说来,末将仅些许劳苦之功,不值一提,更不敢与诸帅同列。”
这一番面面俱到之辞,有理有利有节,突出各镇主帅的杀敌功劳、郑畋运筹帷幄的统帅之功。
虽也承认自己有功,却不称首次之功,且推功部下,极尽儒将风度。
如灵丹妙药、瑶池甘露“治愈”诸帅的各种不服,而且还有一个副作用。
“王师范这小子还挺懂事嘛。”
这个想法在诸帅脑中不约而同闪现,对他的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般的改观了。
“师范老弟过谦了,你远道驰援而来,岂能只是劳苦之功?诸位说说,是这个理儿吧。”
程宗楚与唐弘夫一直有书信往来,唐弘夫在信中可是没少夸赞王师范为人谦和又文武兼备,原本程宗楚是根本不信的。
然如今这一番让功,甚至还委屈了自己,却是使程宗楚不得不信,更加叹服。
其实在他、甚至其余诸帅心中都是明白,这个首功是人家王师范的,只是不愿被一后生比下去,毕竟太失面子。
其余诸帅老脸也红了,须知被后生比下去了是没面子,但与后生争功那就更拿不上台面啦,而且王师范还是如此通情达理、照顾诸人面子,遂纷纷接话。
“程帅说得对,毕竟师范老弟率军冲杀贼军后阵,撼动贼军之功不可少,只评一劳苦之功,委屈了!”
“要我说啊,程帅这首功是跑不了的,我们几个与师范贤弟就不要再分先后了,同为次功,诸位觉得如此可好?”
“我没意见,一切全凭郑总管做主。”
场中气氛由暗藏杀机、阴云密布瞬间风平浪静、甚至还有些艳阳高照、一团和气。
本欲秉公评功的郑畋颇感意外,细思之下不免惊出冷汗。
“自己一生刚正不阿,数年前更是因用人政见不同与卢携争执不下,终至相位被罢。
后痛定思痛,放知退一步海阔天空,没想到王师范如此年纪竟通晓此理,此子胜我多矣,前途不可限量。”心中暗暗想到。
考虑到黄贼未灭、大唐未兴,正是需武人用命之际,又见王师范年少而明理,郑畋遂变通言道。
“好啊,我大唐武将若都能如同诸位,居功而不自傲,推功同僚不争不抢,上下一心,何愁黄贼不灭?
本总管从谏如流,以程帅为首功,仇、李、拓跋三帅与王刺史同列次功,按例封赏,绝无克扣。
诸位,请满饮此杯,共贺此战之胜!”
“干!”诸将一同豪饮而尽,些许嫌隙随酒而逝。
封赏之事告一段落,郑畋散去闲杂人等,与西北四帅、王师范议起军情。
“刚刚本总管得报,贼军赵璋所部已止住溃退,并于凤翔府五十里外扎营,看样子还欲再战,诸位有何良策?”郑畋问道。
“程某与师范贤弟之前一同追出二十里,知贼军虽溃,却实力犹在,想来这赵璋是不甘心啊。”程宗楚开口道。
“他定是认为我军之胜在于突袭,如果正面交战,他有人数上的优势,必是自信能胜我军,骄狂气焰犹在!”仇公遇剖析着。
“之前围城之际此人就放出轻蔑狂言,说什么总管不过一介文官,论领兵打仗一百个也不是他的对手,如今却败在总管之手,估计没脸回长安啦!”李孝昌又有新的见解。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这还有什么好说的,干就完了!”拓跋思恭外族野性十足。
诸将说得都对,却无应对良策,郑畋将希望放在王师范身上,问道:“师范贤侄有何想法?尽管说来。”
“师范新来,并不了解赵璋此人,听诸位大帅的分析,好像此人狂妄自大,不将总管放在眼中?”
“没错!”
“那我等或可设伏,围歼此贼。”
“如何设伏?如何围歼?”
“凤翔府东有一地,名为龙尾陂,地势西高东低,四周地形也适合埋伏。
总管亲率数千兵马,广布旌旗,于高冈上疏阵以待,佯装主力,诱赵璋来攻。
末将率部隐于冈后,四帅兵马伏于四野,待贼入瓮,全军合围,必败赵璋!”
王师范依赵璋轻敌自傲而设伏击合围之计。
“总管,本帅附议。”西北四帅皆认为此计可行。
“好!就依师范所谋,明日出城设伏。”郑畋最后下了决心。
翌日早饭过后,又休整一刻钟,郑畋亲自领军奔龙尾陂而去。
待其出城半个时辰后,王师范率破浪军尾随而行。
西北四帅则于昨夜改了主意,请命提前到龙尾陂设伏,郑畋觉得他们说得也有道理,就同意了,估计此时已经埋伏起来了。
赵璋营帐之内,“报......急报......紧急军情!”
一道急切声音从帐外由远及近传入,紧跟着一个哨探打扮之人入帐禀告道:“报大帅,唐将郑畋列阵龙尾陂,似有攻击我军之意!”
赵璋麾下的众将露出惊慌之色,显然还没从昨日的大败之中恢复信心,心有余悸。
而帐内却突兀地传开赵璋的爆笑之声,“哈哈哈,天助我也!
郑畋老匹夫若是躲在凤翔府这个乌龟壳里,本帅尚需费些时日放能生擒此寮。
如今其竟出城觅战,凭着昨日一场偷袭小胜就敢狗胆包天,真是不通军旅的无用文官!诸将随本帅出营,生擒郑畋!”
出征号角连天,声传十里,埋伏在龙尾陂的唐军依稀可听,顿知赵璋中计了,全军兴奋焦急地等待着。
因贼军主将赵璋蔑视郑畋,上行下效,贼军轻敌冒进,行军队伍也是极为散乱,正当午时赶到龙尾陂山冈之下。
已入瓮中,尚不自知,赵璋越众而出,向着山冈郑畋处高声轻蔑挑衅道:“郑畋老匹夫,你家赵爷爷在此,还不献首以降?”
郑畋并不搭话,只见冈上一杆信号旗挥舞数下,四周传来阵阵马蹄、脚步之声,四帅兵马合拢而来,贼军顿时陷入重围,慌乱不已,军心已散。
就在赵璋准备孤注一掷,向郑畋所在山冈发起决死反击之时,早已暗中摸上山冈的破浪军,以王彦章为前锋,王猛为中军,牛存节、王铁护住两翼,呈锋矢阵冲下山去。
借助势能,冲击速度极快,瞬间粉碎了赵璋的幻想,而王师范正与郑畋站在一处,听其指点江山、激扬文字。
眼见身处绝境、生机渺渺,赵璋如受伤孤狼哀号道:“弟兄们,跟他们拼了!”
赵璋这支队伍中积年老匪不在少数,短暂的慌乱被残暴凶悍替代,他们跟着赵璋转向东侧突围。
在他们的带领下,贼军士卒也做起了困兽之斗。
然唐军携昨日大胜之威,又添处于主动地位的心理优势,进击果断,铁壁合围。
一番血战,从晌午杀到黄昏,又从黄昏杀到日落星出,伏尸遍野、血流成河。
赵璋终于借着月色的掩护突围而出,唐军衔尾追击,伏尸数十里,却仍被赵璋狼狈逃回长安。
不过,此战唐军各部共斩首两万余级,再加上重伤不愈之贼、乘乱四散奔逃者,可说全歼赵璋所部,实为复唐首次大捷!
山冈上观战的郑畋看向身旁的王师范,感慨道:“生子当如王师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