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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师范一马当先冲出三十余里,其间未作丝毫停歇,黑风奔跑得有多么风驰电掣,王师范心中的担忧就有多么急切。
渐渐的,兵器相交的铿锵金属碰撞之声已隐隐传来。
再向前奔跑一段,依稀可见两支人马乱战一团,乱军之中的一抹飘忽不定的红色,正是娘子军东挡西杀,跃马兵戈间。
万千鲜红中一道银色身影,胯下白马怒冲,手中银枪乱舞,如同银色闪电带领身后一抹红云与敌酣战,不是英气逼人的暄娘,还能是谁!
于家三兄弟护持在娘子军左右,呼和阵阵,不敢稍有懈怠。
只是眼前这伙贼军颇为难缠,明明不是对手,却是坚韧不退,仍苦苦围困。
虽说久战之下贼军伤亡更大,对于胜利没有丝毫怀疑,但毕竟主母身处阵中,若是稍有闪失,他们就是以死谢罪也难报大帅对于家的知遇深恩,遂越是交战越是心惊。
其实,以暄娘的武力早可脱身而去,之所以酣战至此,都是心中那份对战场的渴望作祟,终是将门虎女,爱红妆更爱武装!
“王师范在此!贼将休得猖狂!”
距战场尚有一箭之地,王师范啸声穿空,一抹金光几乎与声同至,正是御赐鎏金盘龙枪,破阵而入。
人的名、树的影,如今的王师范三个字,可不再是初出茅庐的稚子之名,而是声震淮泗、撼动两京的赫赫威名,岂是宵小贼将能当?
贼军应声陷入短暂慌乱,于四、于五带领近卫亲兵紧随王师范杀到暄娘近前。
但这慌乱间隙也就是一瞬间,贼军在贼将的呼和下再成围困之势。
须知此时随着王师范的加入,唐军人数已达千余人,而贼军已由最初的三千人马减员到了眼下不足二千之数,兵力对比由最初的近四比一陡然降至不足二比一,可称时移世易,胜利的天平显然倾向于唐军,而贼军竟死战不退。
根据交战地点,这支贼军只能是贼将朱温的部属,虽然战前有过王灵的提醒,但亲眼目睹其部下的顽强坚韧,王师范不由得对朱温更加高看一眼,在敌我优势对比的天平上又为朱温增加了砝码。
然王师范所率两营亲军毕竟是生力军,更添主帅身先士卒,近卫营将士格外用命。
于家兄弟也有了主心骨,五条长枪如蛟龙出海,不留余力地爆发了全部战力,率部由内向外冲击贼军,围困之势破碎只在旦夕。
在绝对实力面前,坚韧、顽强也只能徒叹奈何,战场形势愈发倾向唐军。
远处再次传来一阵轰隆隆的马蹄声,急骤如雨,势若倾盆,显然来人不下数千。
两道饱含愤慨、豪勇与急切地粗犷之声不分先后传来。
“重师到了!大帅勿急!”
“王彦章在此,贼将还不授首!”
来人正是侍卫马军龙虎左右军的主将,二将犹如点燃火焰的锋利箭头,带着满腔怒火撞入贼阵,如同修罗,当者披靡,双枪化作裁决之杖,宣判着贼军的末日。
随着四千铁骑的加入,没有援军的贼军终于动摇了。
那些督阵的锐兵带头跑了,贼军的阵线再也维持不住,瞬间崩溃。
王师范叫住了欲追击而去的二王,因恐遇贼军援兵造成侍卫马军主力的不必要伤亡。
此时,王师范才发现自己娇妻暄娘的马上竟然还带着一人,准确说是一名女子。
看年纪应该在二十以外不及三十,应是已经婚配的妇人,然战场杀气却难掩其贤柔之貌,想必亦非普通百姓之女。
不及王师范说话,下了马的暄娘就对那名女子劝道:“惠姐姐,你就随小妹回河中府吧,届时我父兄、郎君与你舅父都会为你做主的!”
被称作“惠姐姐”的女子踌躇再三,摇了摇头,好似做了决定,毅然婉拒。
“暄妹妹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家母尚困在同州,身边没有侍奉之人,惠怎能弃母自去?唯望暄妹妹转告舅父,早日救我母女脱离险地,惠再此谢过暄妹妹!”
声音中哽咽得泣不成声,却去意已决,好一个刚烈守孝的女子。
暄娘虽豪爽,却也是细心之人,知道惠姐姐念母心切,自是任自己如何劝说也定要回同州与母亲重聚的,遂不再挽留。
“惠姐姐尽可放心,暄妍回到河中府就会禀明此事,届时我三镇兵马纵使踏平同州也定会救惠姐姐母女脱离苦海!”
“暄妹妹!”
惠姐姐一声妹妹出口就再不能言,二女相拥而泣,悲伤而感人,有知难而去的决然,有誓言相救的承诺,让这片天地之下的男子皆黯然失色。
王师范用眼神示意二王收拢部队,自己则默默跟在暄娘身后,送别惠姐姐,始终未说一语,不忍打扰这份乱世难觅的姐妹生死相托的绝唱。
望着惠姐姐远去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视线的尽头,即使踮起脚尖也再难看到一丝一毫,暄娘终于收回了目光,转身看到了护在自己身后的郎君。
她没有一瞬思考,直接扑入王师范的怀中,嘤嘤哭泣,方才战场上的红妆英气不在,取而代之的是小女儿般的作态,让其措手不及。
轻轻拂着暄娘颤抖的柳肩,没头没尾地安慰着,“没事的,没事的!”
这也怪不得王师范,毕竟事情的来龙去脉尚不知晓,又能说什么呢。
情绪稍缓,暄娘离开郎君的怀抱,一边抹着眼角的泪痕,一边诉说原委。
“王郎,这惠姐姐是宋州刺史张蕤之女,亦是河中镇王帅的外甥女,与暄妍很是投缘,遂义结金兰。
眼下惠姐姐不忍抛弃年迈母亲,孤身投入贼窝,王郎可要竭力相救啊!”
王师范见佳人殷切期盼的目光,怎能忍心拒绝,连连点头,保证道:“暄娘尽可放心,师范必不置身事外,只是不知缘何与贼军战于河边?”
“哎,还不是贼军心动于惠姐姐的美貌,欲逼良为娼,我岂能看着惠姐姐在我眼前受辱,遂与贼军打了起来。”暄娘很是气愤地解释道。
“原来如此,那惠姐姐的处境就岌岌可危了,我们当立刻返回河中府,与王帅商量对策才好。”王师范道出当务之急。
“紫鹃、红玉,速速随我回河中府!”暄娘深以为是,连忙对手下娘子军的两位都头下令道。
王师范理解暄娘此时因担忧而起的焦急,就如同自己来时一般无二,遂跟着令道:“回河中!”
于家五兄弟自是带着近卫五营紧随王师范夫妇,王重师与王彦章交换了一个眼神,相互点点头,带着侍卫马军龙虎左右军也跟了上去。
决定先将大帅安全护送回河中府再返回大营不迟,他们可不想再给贼军留下可乘之机。
因为王师范瞬息之间就结束了战事,那回河中府城外大营调兵的王郜尚未赶到,战事已停。
在返程的路上两军相遇,王郜一眼就看见王师范身侧的暄娘,连声问道:“妹妹没伤着吧?”
“小妹无碍,兄长莫忧,眼下有急事,先与我等一同回河府,稍后再叙。”暄娘马不停蹄,只是回头对兄长简短说道。
王郜最是知晓自家妹子的性子,见其无事,也不再追问,立刻命令义武军调头返回河中府。
王重荣府中酒席并未撤去,他本人也在劝慰着心忧爱女的王处存。
“王老帅莫急,常言道:吉人自有天相,想来令爱定能逢凶化吉,况有师范贤弟和阿郜二人前去相救,估计此刻已经解围了。”
“且这里毕竟是我河中镇地界,若是贼军大股来犯,重荣岂能不知?估计只是小股贼军哨探悄悄溜过来了,这才没有引起守军警觉,不足为虑的。”
王处存听出王重荣分析的合理之处,但毕竟陷入险境的是自己奉若东珠的小女儿,一颗悬着的慈父之心怎么也放不下去,只能一边喝着闷酒,一边等待着消息。
“父亲,女儿回来啦!”
一声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娇俏之音从堂外远远传来,王处存拿着酒杯的苍老枯手一时松动,杯落酒撒,而抬起的目光中满是爱怜,因为那个声音只属于他的小女儿,王暄妍。
王处存不去管掉落的酒杯和溅下来酒滴,猛然起身冲向堂外,看着劫后余生的小女儿,原本话到嘴边的呵斥、批评之语,硬生生地咽了回去,只是不住说着,“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岳父尽请责罚,此事皆因小婿考虑不周、疏忽大意,否则暄娘也不会陷入险境。”
王师范看着王处存那挂满脸庞的爱女之情,心中也隐隐自责,当即请罪道。
暄娘知道事情的起因在于自己,连忙替郎君推脱道:“父亲,此事与王郎无关,您若要责罚就责罚女儿一人吧!只是女儿刚受惊吓,父亲您忍心再训斥吗?”
前半句出口,王处存老怀大慰,女儿终于懂事了,知道维护自家郎君,可是,后半句又将他从幻境拉回现实,这还是自己那个调皮的小女儿啊!
只好没好气地说道:“让为父白担心一场,你这小没良心的!”
王郜见惯了眼前的景象,忙上前打趣道:“父亲,还是儿子让您老省心吧。”
“去!最不省心的就是你!”
王处存、王暄妍父女二人竟然不约而同地鄙视道,惊得周围下巴掉了一地,这是怎么个情况?
撇下发呆的王郜不管,王处存和爱女暄娘转身高高兴兴回了堂内。
暄娘一边走着,一边将王惠的事情说了出来。因为事关河中镇主帅王重荣,王处存立刻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回到堂内,见众人落座,他略略斟酌词句道:“王帅,据小女暄娘所言,此事是贼寇追寻令外甥女所至。
虽经一战救下王惠,然令妹陷于同州,王惠不忍抛弃母亲,遂孤身返回同州,当真烈女!老夫钦佩之至。
若王帅欲发兵救人,老夫与小婿定出兵相助,义不容辞!”
王重荣惊闻噩耗,一双虎目由睁大而微眯,低头沉思片刻,向众人抱拳致谢。
“重荣替家姐和惠儿感谢暄娘的救命之恩,也一并谢过众位的相助之情。
只是那贼将朱温非是一日可下的庸将,急切间若致大军于险地,重荣百死莫辩,更对不起两位大帅的情谊,且战事一起恐殃及池鱼,姐姐与惠儿也难免遇难。
不如暗中将此事传给贼军耳目,我想以那朱温之智定会以此为其后路,反而会将姐姐与惠儿保护起来。只是日后免不了放他一马,还了这个人情!”
王重荣所谋实乃万全之策,只是这擅放贼将的事说小说大皆在王师范和王处存一念之间,故其目光紧紧锁定二人,一瞬不移。
“他日若其溃逃,也是我等实在无力追击所至;若其来归,那就是王帅为国举贤,如有需要,老夫愿一同上书保荐。”
王处存知道王重荣此时想要的答案,遂直接表明态度。
果然,随着话音刚落,王重荣就端起酒杯,豪爽中带着感激道:“那重荣就代家姐多谢两位大帅的一番美意了,来,请满饮此杯!”
三言两语间就定下了王惠母女的营救之法,虽然王重荣一番分析尽皆在理,直指人心,但暄娘还是担心惠姐姐会有个意外,一时不能释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