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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前,葭雪请托林府的林四管家帮忙,给步穹父子找个活计,林四介绍步穹和狗子在饕餮楼做工,步穹好吃懒做,没做多久就被掌柜的辞退了,狗子却因为机灵上手快而留了下来,渐渐地改掉了一些举止言语粗俗的毛病,再加上他长相清俊,有些好男风的客人会点名让他伺候,饕餮楼的掌柜还是很乐意用他的。
来报信的正是饕餮楼里一个小伙计,慌慌张张地跑过来说狗子得罪了徐首辅家的二爷,现在被堵在酒楼的后院角落里快被打死了,赶紧让步穹过去救人,若晚了一步,只怕就要给狗子收尸了。
王春骇得面如土色六神无主,步穹愣了一愣之后吼道:“杵着做什么,敢紧去救儿子啊!”拽了王春向酒楼跑去。
安然被吓得哆哆嗦嗦,缩在葭雪怀里紧紧地搂住她的腰不敢松手,这段时间葭雪和安然相处熟了,安然虽小,却能分辨出谁真心对她好,她十分惧怕步穹和狗子,却很喜欢葭雪,只要她一回来就粘着她。
二人路上听那来报信的小伙计说了狗子挨打的来龙去脉,原来狗子在饕餮楼这段时间十分乖觉,小心谨慎伺候客人,今天却活该他倒霉,给雅间的客人上菜时手里端着一盆鱼汤,楼梯都是刚刚擦洗过的,不妨脚底一滑摔了个四仰八叉,鱼汤不偏不倚撒了正要上楼的徐家二爷一身。
这位徐二爷是当朝首辅徐家的二公子,何等金尊玉贵,鱼汤虽然不烫了,却污了徐二爷的衣裳损了他的仪容。
狗子几乎吓破了胆,不停地给徐二爷磕头求饶,徐二爷哪里将一个跑堂小二放在眼里,立时让手下把狗子拖出去打死。
饕餮楼死了人影响生意,掌柜的连忙悄悄命人去通知狗子的父母,要死也拉回家死,不能死在酒楼招晦气。
蜷缩在葭雪怀里的安然抬起小脑袋,可怜兮兮地看着她,“姐姐,我饿。”
“你在这坐着,姐姐去给你做点吃的。”葭雪想把安然放下来去厨房生火做饭,但安然受了惊吓,两只小手抱着她的腰就是不松手,葭雪没办法,只得抱着安然去厨房给她弄吃食。
步穹和王春跌跌撞撞地赶到饕餮楼后院,看到狗子被四个青壮汉子拿着木棍拳打脚踢,浑身是血地趴在地上,已经被打得奄奄一息,吓得二人一颗心几乎从嗓子眼里跳了出来,冲上去一个护住儿子一个给人磕头求饶。
那四人打地兴起,哪里听得进去,谁挡着就打谁,步穹和王春都挨了几棍子被踹了几脚,疼得呲牙咧嘴哭爹喊娘。
“等等,别打那女人的脸。”其中一人看清了王春的面容,微微一惊,立即出言阻止别人,转身迅速离开。
其他打手果然没有再打王春,都往步穹身上招呼,不消片刻,步穹一张脸就被揍成了猪头,门牙也被打掉了几颗。
没过多久,三四个人跟着一个气派不俗的公子哥儿来到后院。
王春在长安住了三年,多少长了点见识,只看衣裳也知道那公子哥儿就是她儿子不小心得罪的徐二爷,慌忙跑过去扑通一声跪下磕头,哭着求情道:“大老爷慈悲,我儿子冲撞了大老爷,罪该万死,但我们夫妻就这一个独苗,求大老爷开恩,千万莫让我们家断了香火啊,求大老爷饶我儿子一条贱命吧,民妇下辈子做牛做马回报大老爷的恩德。”
徐二爷盯着王春看了半晌,皱眉啧啧叹了两声,“好端端一个美人,哭成这样真是大煞风景。”身后两个随从窃窃私语,“是挺好看的,就是有点老了。”另一人小声道:“山珍海味清粥小菜都吃过了,二爷总要换换口味不是。”
“大老爷饶命,大老爷饶命啊!”步穹连滚带爬地跑过来跟王春一起给徐二爷磕头,额头碰在冰冷的地上,砰砰地响。
“二爷我今儿心情好,饶他一条狗命,只是……”一把折扇托起王春的下巴,徐二爷俯身看着她,脸上玩味热腻的笑意让王春不由自主地抖了一抖,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
徐二爷没有说出那句未尽的话,一招手带着随从离开,出了饕餮楼,对身边的人吩咐道:“去查查那个女人。”
葭雪在家给安然喂了食物,左等右等不见王春回来,哄安然睡着,关上里屋的房门在堂屋静等。
她不想管狗子,跟他爹一样都是惹祸精,她实在是被这对父子给折腾得快要炸了,如果王春能狠心一点不要去管步穹父子,她们现在过得不知有多逍遥快活,丰衣足食母女相依不好么,非要什么一家团圆,步穹有的是本事把这个家弄得妻离子散家破人亡。
等了好久才听到外面一阵动静,夹杂着步穹的骂声和王春呜呜咽咽的哭声。
葭雪走出屋子,映入眼帘的一幕惊得她倒吸了一口冷气。
狗子被父母驾着胳膊搀着,鼻青脸肿头破血流,一张脸肿得完全看不出原本的模样,胸口上的脏脚印一个叠着一个,耷拉着脑袋,显然已经昏迷过去。
步穹的额头破了一块,脸上血迹斑斑。
王春看到葭雪就跟看到救星似的,急忙道:“闺女,快给你哥哥瞧瞧,你一定要救他啊!”
人命关天,葭雪现在对狗子再有诸多不满也不能见死不救,跟着他们进了狗子的房间。
步穹王春将狗子扶进他的卧室躺好,葭雪上前给他检查伤势,身上的淤青外伤都是木棍一类的东西造成的,内脏也出了血,脑袋上被钝器砸伤,流了好多血出来,但总得来说还没有生命危险,提笔写了个药方,丢给步穹一个银锞子,淡淡地道:“去给你儿子抓药吧。”
步穹拿了钱和药方,连个谢字也没有,转身风一般地跑出去买药去了。葭雪看着被步穹带得轻轻晃了晃的门,嘴角微扬,掠过一丝讽刺的笑意。
儿子和女儿,待遇就是不一样啊!
妻女算什么,不过就是伺候他们父子的奴婢罢了。
王春淌眼抹泪哭得抽抽搭搭,再三确认狗子暂无生命危险,才渐渐止住了哭泣,跟葭雪说起狗子挨打的原因。
葭雪听得目瞪口呆,她原本以为是狗子故意惹是生非,没想到却是无心之过,但偏偏好巧不巧因此得罪了一个他万万不能惹的人,平民百姓得罪首辅公子,几乎没有生还的可能。狗子能保住性命,真是命硬了。
首辅徐家,葭雪觉得有点熟悉,她忽然想起来了,前年在姑苏过年,赵徽跟尹绍寒说起他的婚事,他的妻子不正是徐首辅的嫡长孙女徐瑗么!那么那个徐二爷就是徐瑗的二叔,算起来跟赵徽还是姻亲了。
但自从葭雪回到京城,赵徽接她去和师父团聚,他们师徒三人在一起的时候从来没听赵徽提起过他的妻子,而她曾对赵徽道恭喜的时候也不见他怎么高兴,她隐隐觉得赵徽对徐瑗没有感情,甚至还有点厌恶。
这是赵徽的私事,葭雪察觉到他的微妙情绪变化,就再没提起过他妻子的事情了。
步穹买药回来,葭雪以狗子的性命来威胁他,他以后再敢动王春和安然一根手指头,她就不再出钱给狗子买药。
步穹最在乎的人只有儿子,那可是老步家的独苗,传宗接代的香火传人,葭雪抓住了他的软肋,步穹只能答应她,将一口无处发泄的恶气咽了回去。
狗子在家养伤,步穹照顾儿子,很是安分消停了一段时间。
进入四月,林母的身体每况愈下,渐渐有点不大好了,宫里来了太医诊治,说林母现在身体遇到个难关,若是挺过去了,还能再多活一两年,若挺不过去,就准备后事吧。
林海孝顺,立即让葭雪去贴身伺候林母,她师承名医,有她时时刻刻照看着林母,林母身体若有个突发情况还能及时救治。
葭雪就从墨渊居搬回了林母的院子。
林母的身体时好时坏,葭雪守着林母,每天给林母按摩喂药陪聊,给林海身边放人的事情因为林海拒绝而不了了之,林母却还没放下这事,私下里跟葭雪说让她放心,将来等林海成了亲,她就是姨娘。
葭雪不能把真心话说出来惹林母不快,就只能打个哈哈忽悠过去,其实她不大担心这个问题,赵徽跟她说过赎身的事,林海和贾敏也不会强迫她。
葭雪伺候林母,连着有一个月都没回家看望母妹,这天她正在小厨房里给林母熬药,忽听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过来,一个小丫鬟上气不接下气地跑进来道:“葭雪姐姐不好了!张婶子让我来告诉你一声,你爹把你娘给卖了!”
蒲扇从手里滑落,葭雪大惊失色,顾不上跟那小丫鬟说话,冲出去跟林母回禀,说有急事要回家看看,林母见她神色焦急慌张,心想定是要紧的大事,不然她不会急成这样,当下便允了。
葭雪一口气不停地跑回家中,家里桌椅东倒西歪一地狼藉,安然坐在地上哇哇大哭,鼻涕眼泪糊了一脸,哭着喊着要娘,见葭雪过来,哑着嗓子叫了一声“姐姐”,扑进了她的怀里。
而步穹一脸死灰色,失魂落魄地靠着桌腿坐在地上,连葭雪进来也没有任何反应。
“混账,混蛋!你怎么能把我娘给卖了!你这个混蛋你这个畜生!”葭雪抱起安然,重重一脚踢在步穹的肚子上,一双眼睛瞪得铜铃一般,眼里露出的恨意恨不得将步穹生吞活剥。
突如其来的疼痛让步穹清醒过来,他看着近乎疯狂指着鼻子骂他的大女儿,呆呆地道:“我,我不知道啊,我没有想要卖你娘,我也是被骗了啊!”
原来,步穹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狗子刚刚好,他就经不住引诱又上了赌桌,葭雪死抠着钱不给他,他那点点本钱怎么够赌,就跟人立了借据借钱。
他也不明白,明明是一张借据,上面的内容怎么就变成了卖身契,一张把王春卖进徐家的卖身契。
他不明白,葭雪却明白,写借据的人欺负他目不识丁给他下了套,可如果他不进赌场,这卖身契也骗不到他头上。葭雪急着去救王春,临走前恶狠狠地撂了一句话,如果王春有个三长两短,她绝对会让步穹十倍百倍地还回来!
那句话说出口,她看得清楚,步穹流露出了恐惧的表情。
葭雪撂了狠话,不顾安然哭闹,先直接去了明睿郡王府。她拿着赵徽给她的玉牌,王府看门的人不敢拦她,却道:“姑娘来得不巧,王爷昨儿就去了天津府办事,归期未定。”
赵徽不在,尹绍寒也不在,葭雪急得像热锅里的蚂蚁一样,她对徐府不熟悉,晚上溜进去救人也未必能出来,现下只能等赵徽回来请他帮忙了。
葭雪回到林府已是晚上,六神无主心乱如麻,走到林母的院子外面,忽然有一只手抓住她的胳膊,随即响起木槿焦急不堪的声音:“你可回来了,我有要紧的事跟你说!”
“姐姐有什么要紧事呢?”葭雪有气无力地回道。
木槿急得满脸通红,“葭雪,你赶紧想办法吧,刚才我在太太那听老爷说,徐首辅家的二爷要用一套元版的《金石录》跟老爷换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