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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到了腊月,过年的前两天,黄大婶就过来给傅清说媒了。
尹昕出嫁时,嫁妆里良田首饰布匹家具皆有,着实让别人眼红了一番,想嫁到尹家迎娶薛缃者也不在少数,时有媒人登门。葭雪女扮男装,当然不能真的娶妻成亲,薛缃也不肯委屈自己嫁过去干活受罪,拒绝了不少媒人。这回黄大婶来给傅清说媒,葭雪就没明着坚定回绝,只要薛缃愿意,她还有什么理由反对呢。
傅家的家底还算殷实,只是供给傅清读书,母妹就得省吃俭用,傅清的父母相中薛缃,一方面也是为的她的嫁妆丰厚,能让傅清读书科考。
傅清本人倒还没想到这一层,他读书科考,自负才华,对同村的村女很是瞧不上,平时虽不至于趾高气扬,但要说结亲他是万般不愿。然而,薛缃却不同,从他看到她的第一眼就觉得她有一种文雅的闺秀气质,一点也不像个乡下姑娘,后来才知道她是落难千金,是尹家姐弟的两姨姊妹,他喜欢的是薛缃读过书的见识气度,彼时哪里考虑过尹家家底如何,但在外人看来,说他没盯着人家的嫁妆,却是无人相信了。
葭雪原想问问傅清,到底是相中了薛缃的人品还是她的嫁妆,但转念一想,像傅清这种读书人,为人处世虽不迂腐,但若直接问他,他必定会觉得是在侮辱于他,届时结亲不成反结怨就不好了。葭雪想了一夜,第二天去县里兑了二百两银子,瞒着薛缃找到傅清。
“我且问你,你是真心求娶我妹子的?”葭雪见了傅清开口就问,直奔主题。
傅清正色道:“当初一见思慕至今,我自是真心求娶,绝无假意。旁人都道我是为了令妹的嫁妆,你来问我这话,必是担心我将来辜负令妹,赌咒发誓的话说出来怕你笑话,我只一句,将来夫贵妻荣也好平平淡淡也罢,我傅清绝不会做对不起令妹的事情!”
傅清说得庄重,葭雪却毫无感动之意,漂亮的话谁不会说,将来的事情谁又能说得准呢,但愿薛缃没有看走眼吧,遂长叹一声,郑重地道:“傅兄弟有才华,不然我妹子也不会对你青眼有加,你家境虽好,但供你读书这都是大花销,难怪旁人都会猜测你是为了我妹子的嫁妆。我直说了吧,若我妹子嫁到你家,令尊令堂说不定会瞧不上我妹子不怎么干活不懂得俭省,我当哥哥的自然舍不得妹子吃苦受累,我这里有二百两银子,足够你读书的花销了,若你争口气,大约够你考上举人进京赴试。”
傅清震惊讶然不已,知道尹家家底丰厚,却没想到竟丰厚如斯,拿出二百两银子给他连眉头也没皱一下,傅清多少还有点清高,推辞不受,“这太多了,我怎么能要你的钱。”
葭雪肃然道:“你先别说这话,我是为了我妹子将来的前程。将来你若考中进士在朝为官,不得嫌弃我妹子,若考不上,这些银子也足够你们做点买卖养家糊口,培养孩子读书。只一点,不许三心二意,学达官贵人的做派搞一堆小妾通房。”妻妾制度对女子压迫之深,葭雪最有感触,即使是被迫娶了不爱之人的男人,在婚姻中也是得利的一方,她改变不了这千百年来的规矩,就只能努力地为薛缃争取一些,希望傅清是个有情有义之人,不会辜负于她。
“我刚才已经说过了,绝对不会做对不起令妹的事情!”傅清字字有力,神色认真坚定,收下了银子道谢。
答应了傅家的婚事,葭雪就着手准备薛缃的嫁妆,跟尹昕一样给她准备了一套家具,打造了几套金玉首饰。时间匆忙,这些首饰自然不能和薛缃以前穿戴的相比,但如今以她的情况,也就不在乎这些了,欢欢喜喜地在家缝制嫁衣,只有一点遗憾,这嫁衣却不是凤冠霞帔了。
尹昕笑道:“傅公子年纪轻轻已是秀才,将来考中了官儿,给你挣一套凤冠霞帔回来,到时候可别嫌弃我这个姐姐。”
薛缃笑嗔道:“咱们都是患难与共的交情,再跟我说这话,我以后就不理你了。”
说笑了一阵之后,尹昕看向葭雪,叹道:“咱们都有着落了,倒是你,总不能一直都装成男人吧。你跟明睿王爷的事我们不知道不好多说,但你以后真准备不成亲嫁人了?”
葭雪默然不语,安然不满地哼了一声道:“他都有儿子了,我姐才不会回去跟他呢。”
“安然,别说了,他有没有儿子关我什么事。”葭雪的眸子微微有些灰暗,一扬眉笑得云淡风轻,“我的确嫁过他,但那不过是一场做给别人看的戏,我不是他的庶妃。把你们安顿好了,我就该走了。我要是留下,将来说不定会给长青村带来祸端。”
尹昕薛缃齐齐一惊,抓着葭雪的胳膊道:“你真的要走了吗?”
葭雪点点头,“在金陵的时候你们差点被我害死,你们有自己的生活,我不应该连累你们。”
尹昕薛缃互看一眼,在金陵那个夜晚刀光剑影惊心动魄,与死亡擦肩而过,至今心有余悸,她们虽舍不得葭雪,离别却无可更改,一时间心里难受,潸然落泪。
傅清和薛缃的婚事定在了次年二月十五,葭雪也给薛缃藏了一匣子黄金碎块在地窖里,把钥匙交给她,千叮万嘱在最需要的时候再拿出来。将来即便傅清考不中进士,这些黄金也足够薛缃生活一辈子了。
从第一次穿越开始苦练的点石成金法术,终于派上了用场。
婚礼过后,葭雪和安然不辞而别。
初春时节,万物复苏,山川路旁杏花初绽,柳条吐绿,将山河大地点缀一新。一大一小两个姑娘共乘一马,在飞霞岭的山路上信步而走,两人一路说说笑笑游览风景,正是葭雪安然两姐妹,她们离开之后向西而行,刚刚进入飞霞岭,准备穿过飞霞岭去湖南巴蜀一游。
葭雪策马徐行,进入一处山谷,从谷中向上望去,只见两侧山坡乱石嶙峋,参天大树枝繁叶茂,几只鸟儿扑棱棱乱飞,乌鸦鸣叫之声在山谷里久荡不绝,衬得山谷寂静如死,无端端令人心生寒意。
本能的警觉让葭雪勒马停下,凝目观察两边地势,却只见绿叶成海,耳畔的风声里依稀有脚步声和人声,听其声应在两侧山坡之间,不像是山村里的樵夫,不然不会有如此凛冽的肃杀之气。葭雪心里咯噔一跳,埋伏在此处的是土匪还是赵弘的人?
葭雪策马转头,一甩鞭子加快速度原路返回,不料跑出山谷不到一里地,前方忽然传来阵阵马蹄声响,一队人马疾驰而至,堵住葭雪前方去路。
这群人个个凶神恶煞手拿武器,一看便是土匪模样,近了看清葭雪两姐妹的长相,个个都看得呆了一呆。
离开宣城府境内之后,葭雪就作江湖侠女装扮,不施粉黛素面朝天,赵弘的人武功都不如她,她现在没有什么可以被威胁的软肋,有人上门找事杀了便是,所以她就坦然自若地以真容示人,没想到行走江湖两年多,现在才遇到江湖上最常见的事情。
土匪们双眼放光,盯着葭雪从头看到脚,为首之人摸了摸下巴嘿嘿笑道:“火凤凰这是想使美人计么,竟派了这么个美貌的小娘子来打头阵,还是说这是送给我们大哥的压寨夫人?”
葭雪闻言,心中已有了几分猜测,这群土匪认错了人,把自己当成火凤凰的手下,这火凤凰估计就是他们的对头,淡淡地道:“我不认识什么火凤凰,我只是路过的行人,你们认错人了。”说着一拉马头准备绕过去。
众土匪却将前路堵住,刚刚说话之人哈哈大笑道:“不是火凤凰的人?那正好了,咱们大当家的就缺个压寨夫人,那火凤凰不识抬举,今儿倒巧,来了个比火凤凰还好看的仙女儿,识相的就跟我们走,要是动起手来,兄弟们下手没个轻重,那就不好了。”
打家劫舍火拼抢地盘都是土匪惯做的事情,不动手是不能脱身了,葭雪冷笑道:“想带我走,也得看你们有没有那个命。”
那些土匪这才注意到葭雪手里是拿着长剑的,但见她容色清丽,怎么看也不像个硬茬,土匪们就没把她当回事,为首之人大笑道:“弟兄们,这小娘们皮痒了,敬酒不吃吃罚酒,给我上!”
众土匪轰然而上,将葭雪团团围住。
葭雪正欲拔剑一战,忽听身后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随之而来的还有一把清亮铿锵的女音:“洪麻子,别欺负不相干的人!”
葭雪回头一看,从山谷里出来飞驰而出十几匹骏马,马上竟个个都是装束干练的女子,头上束发的大红发带在风里飘扬飞舞,衬着或清秀或普通的眉眼,整个人宛如山崖边怒放的凌霄花,看到她们的刹那,不知为何,葭雪竟微微有些激动。
这群女匪为首之人五官柔丽,眼神却犹如手中武器般冰冷刚硬,怒道:“洪麻子,飞霞岭的规矩你都忘了吗?不许欺负老弱妇孺!”
洪麻子瞪眼怒喝道:“就你们凤凰寨事儿多,你说你们一群女人当什么土匪,咱们金刀寨那么多男人还不够你们嫁的?好,火凤凰不愿意当咱们压寨夫人就罢了,还不许我们抢一个。凭什么听你们这臭规矩,惹急了老子踏平凤凰寨把你们都抢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