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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望是一种什么感觉?
直到此刻,葭雪才知道原来绝望还有不同的感受,穿越前的绝望,是活在暴力之中无法解脱的噩梦,而现在经历了梦想破灭、挚友身亡和功体受损之后,她才知道还有一种绝望叫生无可恋。
哪怕她有了巫山神女的法宝命轮,也改变不了这个世道一丝一毫。
其实,葭雪很清楚地知道,杀死皇帝并不能真正解决什么问题,元康帝死了,还有他的儿子或者他的兄弟登上龙椅,即使没有赵家,也有别人取而代之,她杀死的不过是当上皇帝的人,杀了一个又一个,皇帝依然存在,这个制度还没到土崩瓦解的时候,她所做的一切根本就无济于事。
所以她放弃了潜伏入宫徐徐图之的计划,以她的医术,给皇帝下点毒/药轻而易举,可这样一来,必然会牵连许多无辜的宫女太监,都是被踩在脚底仰人鼻息而活的人,她不想连累他们无辜送命。
葭雪行刺元康帝,本就抱了必死的决心,正因为还有一次机会,才敢放手一搏,这一世活得太苦太累,结束之后重新开始,也未尝不是一种解脱。
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接着房门被推开,两个丫鬟端着热水粥菜进来,看到床上的人睁开了眼睛,略高一点的丫鬟高兴地道:“姑娘醒了,萱儿,快去告诉王爷,姑娘醒了!”
另一个丫鬟飞快地跑出去,留下的丫鬟拧干毛巾给葭雪擦洗脸庞双手,喜滋滋地道:“姑娘可算是醒了,王爷这下就能放心了。”
葭雪面无表情,任那个丫鬟给自己梳洗,听到她的话也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她早就猜到这里是赵徽的府邸,兜兜转转七年,她终究还是流落到这个她最不想来的地方。
那丫鬟絮絮叨叨地说着葭雪昏迷的十几天里发生的事情,无非是赵徽自己都有伤,每天还要过来亲自照顾她之类的话,可心里却再无半点波澜。这个结果都超出了他们的预期,却是赵徽一直想要的,她没办法再去刺杀别人,甚至失去了自保的能力,将来或许只能依附于他而活。
葭雪心里烦躁,不想听到和赵徽有关的任何话语,出言打断:“别说了,出去。”
那丫鬟一愣,连忙陪笑道:“姑娘昏迷了十几天,现在饿了吧,先吃点东西垫垫,一会小厨房就送菜过来了。”
葭雪置若罔闻,一双眼睛空洞无神,语气听不出任何情绪:“出去。”
那丫鬟面露难色,干笑道:“这……奴婢得伺候姑娘用饭啊。”
“你下去吧。”门外响起一缕浑厚的男音,高大的人影走入房间,那丫鬟连忙起身过来行了一礼,退了出去。
赵徽轻手轻脚地扶起葭雪,在她后背上垫了个枕头方便倚靠,拿过碗舀了一勺米粥送至葭雪唇边,微笑道:“饿坏了吧,吃点东西。”
昏迷了十多天,虽有丫鬟伺候汤药饭食,但能吃下去的东西并不多,葭雪现在的确饿得头晕眼花,机械地张开嘴,一勺一勺吃掉赵徽送来的米粥,恢复了一些力气,涣散的视线汇聚在赵徽身上,逐渐清明起来,缓缓道:“让我走。”
赵徽脸上的笑意顿时凝滞,胸口微微一堵,她死里逃生,醒过来对他说的第一句话竟是要离开,“先不说这个,你伤得太重,身体要紧。”
葭雪自己就是大夫,自己身体什么状况没有人比她更清楚,这次内伤加外伤,至少要两个月才能完全康复,说道:“两个月。”
赵徽立即明白过来葭雪说的两个月所指何意,他喜欢了她至今整整十年,经历了那么多事情,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他终于失而复得,如何愿意就这么放她离开,更何况现在葭雪功力损失太多,出去了又如何自保,即使外面风吹雨打,她也不需要他的庇佑,一意孤行地离开他。
人生没有几个十年,若再失去,他一定会后悔一辈子。
“两个月后呢?”赵徽坐在床边,定定地看着对面的女子问道:“你还要杀我吗?”
葭雪抬眼,对上赵徽灼热的目光,没有丝毫迟疑地回道:“当然。”她只是失去了十几年的功力,不代表她会放弃复仇的计划。
赵徽道:“你要杀我很简单,只要你留下来,有的是机会杀我,为什么一定要走?其实你就根本就不想杀我,这不过是你找的借口而已。”
葭雪静静地道:“如果我不想杀你,怎么会刺你一剑?”
“是么,那一剑为何会失了准头?”赵徽指着自己胸口剑伤的位置,“你强迫自己杀我,却又不想真的杀我。小雪,如果你真想杀我,那就留下来,凭你的聪明才智,你有一百种杀死我的方法。”
“激将法对我没用。”葭雪神情淡薄,嗤笑一声道:“你又不是傻子,还能乖乖等着我给你使手段么。”
赵徽双手几度握紧又张开,早已结疤的伤口处有冷冷的疼痛撕扯,他霍然逼近一步,凝视着那双云淡风轻的眼眸,“十年了,我不想再等下一个十年,我不会再放你走了。”
“你这是在逼我恨你。”葭雪冷冷地道。
赵徽挑眉,“那就恨吧,不管你恨我也好杀我也罢,我不会再让你离开我。”
“那你就试试,用你的命来跟我赌。”温热的气息喷在脸上,葭雪在那双近在咫尺的眼里看到了灼热燃烧的火焰,有着不顾一切的疯狂执着,她无声地笑了笑,决绝而狠厉。
赵徽拂过葭雪额前一缕碎发,笑容温柔如三月春风,轻声温言道:“随时恭候。”
如同折翼的苍鹰被困囚笼,葭雪完全可以预料到自己将来过的会是什么样的日子,在华美精致的囚牢里过上舒坦日子容易得多,可一个见识过海阔天空的人,如何会甘心折翼被囚?她不是供人玩赏的金丝雀,不想掺和进妻妾后宅无休无止的斗争之中,曾经埋藏在心底的爱,也渐渐被消磨得所剩无几。
养伤期间,她能活动的地方有限,去哪里都有一群丫鬟婆子跟着,以她现在的功力就算逃出了王府也还是会被找回来,干脆就息了这个念头,她有的是时间,不急着一朝一夕。
自从可以出星河院走动之后,葭雪一直刻意避开柳瑶和李氏周氏,她不是赵徽的妾室,没必要给柳瑶请安跟两个侧妃来往,别人却不这么想,李氏总过来找茬,葭雪懒得跟她们多费唇舌,远远看到就避开,她们把她当敌人,她却一点也不想在这上面浪费心思。
端午节后,葭雪身体好转,她没办法从外面弄来毒物,就把目光放到了王府的后花园里,趁散步的间隙在花园里搜寻毒花毒草,忽听一阵笑声远远地飘过来,似有许多人说说笑笑。
伺候她的丫鬟萱儿道:“姑娘,今儿王妃请了几位王妃太太过来赏花吃酒,马上就过来了,咱们还是回去吧。”
葭雪并不知道,陵珂县主水翾随夫君回京,柳瑶便设宴给姐妹们下了帖子赏花吃酒,请了贾敏、水翾、北静王妃赵婧、东平王妃、西宁王妃和南安王妃等以前闺阁密友。
葭雪对这些贵妇也没什么兴趣,择了一条小路回转星河院,眼角余光瞥见一抹熟悉的身影,脚步不由一顿。
那女子身着银红立领纱衫,水蓝长裙,发髻高挽,眉不点而翠,唇不涂而朱,脸上笑容自在惬意,举手投足尽显大家风范,竟是七年都未曾再见的贾敏。贾敏身边跟着一个十三四岁穿大红对襟褙子裙的女孩,应该就是林潆了。
葭雪遥遥看了贾敏一眼,见其气色神态,这七年来过得应该还算不错,她们同年同月同日生,贾敏看起来还如十八少女,而她却已老了许多。
算算时间,今年的殿试已经过了,看贾敏春风得意的样子,林海此次应该是金榜题名了,葭雪恍惚了片刻,一旁的丫鬟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说道:“这位夫人是林状元的太太。”
状元?不是探花么?葭雪微微一怔,随即继续前行离开,林海是状元还是探花,现在跟她也没多大关系了。
曾经众女之中以景逸县主赵婧为尊,现在大家都嫁做人妇,以夫家身份论的话,最高的却是柳瑶了。赵婧和水翾都带上了自家孩子,几个四五岁大的小孩跟赵弡在一旁玩耍嬉闹。
赵婧和贾敏同庚,成亲多年,大女儿水泠已满四岁,今年正月初八又平安诞下一子,名唤水溶,现在才四个多月,生得粉雕玉琢十分可喜,贾敏每每见了都要抱上一抱,才依依不舍地让奶娘抱了水溶下去吃奶。
赵婧知道贾敏的心事,拍了拍她的手道:“生儿育女的事最是急不得,我也是过了好些年才生了泠姐儿。如今林状元金榜题名,有这喜气带一带,说不定很快就有好消息了。”
众人都知道贾敏和林海成亲不足一年,林父就去世了,守孝期满还没多久,林母又过世了,这一守孝就是六年,没消息才是正理,孝期怀孕可是大忌,怀上也不能生下来,纷纷过来劝慰她。
儿女之事一直都是贾敏的心病,当年在运河船上小产,生怕损了身子将来难以受孕,如今都出孝半年多了,还是毫无动静,这让她如何不心急。虽说林海待她恩爱非常,也不拈花惹草纳妾收人,可外头说起总有些不好听的话,贾敏倒不如何在意妒妇之类的流言蜚语,唯独这儿女之事却是她的一个心结。
时入六月,天气渐热,葭雪身上的伤也好了七七八八,赵徽每天雷打不动地过来嘘寒问暖,葭雪一直漠然以对,不理不睬,暗中收集她在后花园发现的毒花毒草。
六月十五那晚,葭雪正准备休息,忽听外面有人带着哭音急声唤道:“王妃您慢点啊!”
葭雪平时跟柳瑶从无来往,这么晚了她过来作甚?葭雪出去一看,只见柳瑶怀里抱着赵弡跌跌撞撞地跑过来,钗环散乱泪眼迷蒙,看到葭雪出来,像抓着救命稻草一样冲上来跪下哭道:“步姑娘,求你救救我的孩儿,只要你能救他,你让我做什么都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