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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儿子女儿定亲的事接连忙了半个多月,贾敏疲累之极,天还没黑就困倦睡去,林海回来见丫鬟都守在外面,便知贾敏歇下了,对丫鬟吩咐道:“让小厨房做碗燕窝红枣粥温着,等太太醒了送过来。”
采薇素知林海体贴贾敏,笑着道:“老爷放心,我早预备下了,等太太醒了我就让人送来。”
林海满意地微微颔首,没有进屋打扰贾敏,转身去了书房,叫来涵玉考校他的功课。
贾敏这一觉足足睡到第二天辰时才醒过来,林海已经上朝去了,早饭后菁玉对贾敏提起昨日顾凝请她们过府听戏的事,贾敏略想了想就同意了,她昨天答应了贾母今天回娘家,心里头却十分不愿意带黛玉一起去,宝玉马上就八岁了,可一直在內帷厮混,黛玉去了必定会见到他,上次见面就发狂摔玉让黛玉受了委屈,以后还不知闹出什么别的事来,还是不见为妙,嘱咐了她们姐妹几句,就派人准备马车送她们姐妹俩去顾府。
林海升任回京不到数月,先后和江陵公主府北静王府成了亲家,在京城一时炙手可热,贾敏再去贾府时,来迎接的婆子丫鬟们个个满脸堆笑点头哈腰地奉承,簇拥着她去往贾母的荣庆堂。
上次贾敏来时,因宝玉摔玉的事儿和贾母有点不愉快,数月过去,母女没有隔夜仇,心里的气早消了,此番再见,贾母待贾敏亲厚如旧,不见黛玉前来,不由问道:“怎么不带着菁玉她们姐俩一起来?”
贾母醉翁之意不在酒,话里虽问菁玉,实则还是问黛玉,贾敏如何听不出来,浅然一笑道:“今儿顾家姑娘设席,约她们姐俩过府听戏,昨儿答应了,今天一早她们就过去了。”
贾母眉间流露出失望之色,不悦地道:“几个月都没好好见见她们姐俩了,谁承想竟没跟你一起来,罢了,听戏总比陪着我老婆子有趣得多。”
“已经答应了人家,总要守约才是。”贾敏笑语盈盈,转移话题道:“母亲三句话不离她们姐俩,我可吃醋了,虽说我是当妈的人了,可还是您闺女呢,您总不能老疼着小辈忘了我吧。”
贾母容色转霁,握住贾敏的手感慨地叹道:“再过几年你就该当祖母了,在我眼里还是我的宝贝女儿,我哪有不疼你的,只是我年龄大了,谁知道还能活几天,就喜欢看小辈们在跟前,看一天便少一天。”
贾敏见贾母满头白发,不禁心中一酸,一别十一载,孩子们渐渐长大成人,母亲却衰老至斯,贾敏记得梦中的贾母是在宝玉成亲之前去世的,算算时间,也不过十年光景,叹息道:“母亲好生保养着,定能长命百岁,子孙满堂。只是我见大哥哥的身子骨却不大好,大嫂和琏儿不敢劝他,您可得说说他,让他仔细些,毕竟他身上有咱们祖上的爵位,出去了就代表着咱们家的脸面,若父亲泉下有知,定要伤心了。”
这几个月贾敏忙着操办儿女定亲的事甚少出门,但消息仍旧灵通,贾赦前几天在青楼跟二皇子文郡王抢一个花魁,被文郡王打了一巴掌,沦为京城笑柄,虽说文郡王也被皇帝训斥了,但满京城谁敢笑话他,贾敏虽是出嫁的女儿,但自己大哥丢脸,她也抬不起头来。
提起贾赦,贾母就一肚子火气,年前不知贾赦哪根筋抽了,冷不丁地提起要归还祖上欠银,贾政养清客贾赦玩古董,哪一项不是大开销,贾琏贾珠都是嫡子,生活水平自不能俭省,宝玉更是贾母心尖子上的宝贝,无论短了谁的也不能让宝玉受一星半点的委屈,贾赦不当家不知柴米贵,铁了心要还欠款。
真正让贾母同意贾赦还钱的理由还是贾赦那一句:“前日琏儿去拜见妹婿,妹婿提起了欠银一事,说他准备还呢,妹婿现在是圣上跟前的红人,怕是得了什么风声也未可知。现如今家里俭省些把亏空还上,也算是给子孙少些重担,若一直拖着,万一将来圣上追究下来,岂不迟了?这桩罪过发落下来,宝玉和芇哥儿他们可怎么办呐!”
宝玉是贾母的心头肉,事关宝玉将来,贾母便有些动摇,但她哪里不知道自家欠了多少银子,若是拿去还钱,只怕公中都要被搬空了,别说维持荣国府的体面,将来给宝玉也剩不了多少东西,少不得还要变卖金银器皿古玩等折现凑钱,但事关宝玉的前途,贾母权衡之后就同意了,让贾赦去筹措银钱归还欠银。
因为这事贾赦发现了自家公中的亏空,有不少好东西都进了荣禧堂,贾赦越性跟贾政闹了一场,贾母平时偏心二房,这时候也不能明着袒护,便让王夫人交出东西来就既往不咎,王夫人灰头土脸肉疼不已不情不愿地地把那些东西交出来,贾赦东拼西凑,年后终于凑齐了钱还清了亏空。
国库银钱吃紧,贾赦还的八十万两银子正解了元康帝的燃眉之急,一时高兴提了提贾赦的爵位,从一等将军擢升为三等男爵,贾赦很是得意高兴了一阵子,邢夫人在王夫人跟前也有了狐假虎威的底气,却被贾母泼了盆冷水,荣国府的管家权依旧在王夫人手里捏着。
管家权听着风光,却极吃力不讨好,王熙凤刚过门的时候也曾野心勃勃地想要管家权,后来跟着贾琏读书识字,渐渐发现了贾府两房之间的问题,与其要那虚无缥缈的管家权,还不如一心过自己的小日子,等将来贾琏袭爵,她就是荣国府的当家主母了,不必急于一时。
贾敏自是不知这些内情,只知道贾赦归还欠银升爵位,这次回娘家见荣庆堂里的古玩摆件少了许多,就猜测到娘家为了还欠银真是伤筋动骨了,不过再怎么着,也算是少了一桩罪名,而贾母的梯己是不会动的,以她对宝玉的宠爱程度,那些东西定然都是要给宝玉留着了。
贾赦刚得了圣上夸奖没几天就得罪了文郡王,贾母对这个长子不满已久,也懒得说教他,淡淡地道:“你大哥都是当祖父的人,自己知道分寸,我说了要是管用,何必等到今日。”叹了口气接着道:“如今这子孙后代里头,也就宝玉有出息了,衔着通灵宝玉落草,将来的造化大着呢。不怪我疼他,这些个儿孙里头,只有宝玉最像你父亲。”
贾代善去世已有十多年了,贾敏回忆起父亲模样,和宝玉果然有七八分相似,但贾代善久经沙场,在刀光剑影战场风霜的磨砺之下早已不见文弱之气,不怒自威正气凛然,而宝玉身上脂粉气浓得很,又爱穿红色衣裳,虽容颜相似,气质却天差地别,以贾敏的审美,她是决计瞧不上宝玉这种教养做派的。好端端一个公子哥儿,生生被贾母养得如同姑娘一般,天资虽好却不思进取厌恶读书,不过就是天上仙童携带一块补天石下凡历劫,哪来什么天大的造化,只有贾母拿他当宝贝。
贾敏不以为然,真正有出息的人还是贾琏,今次春闱虽然落第,但年龄尚轻,又知道进取,将来才是真有前程,说道:“母亲别这么伤感了,我瞧着子侄们都还不错,宝玉聪颖,琏儿读书上进,兰儿也是个好孩子,好生教导着必成大器。”好生教导便罢,一味溺爱,不败坏祖宗家业就算是好的了。
贾母听贾敏夸赞宝玉,心里先喜了三分,说道:“你也觉得宝玉好吧,我跟你说,宝玉和黛玉年龄相仿,亲上加亲岂不更妙。这结亲虽说要门当户对,但有哪家婆婆像你先婆婆那般不让儿媳妇立规矩的,你有福气不用生受这些,必也不愿让黛玉吃苦受罪。黛玉嫁到咱们家,有我护着,哪个敢让她受委屈?宝玉你见过了,最是聪明伶俐,性子温和知冷知热,人品更是没的说,和黛玉岂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贾敏一听,一股子火气登时上窜,她原以为贾母有自知之明,哪料到贾母为了宝玉竟全然不顾自己,以宝玉的身份门第,如何配得上黛玉?贾敏容色一敛,决然道:“母亲,这事以后别再提了,我和我家老爷是不会同意的。”
贾母上了年纪,按照贾敏梦中所见,贾母剩余寿命也不过十来年,届时黛玉才十七八岁,她还能护得了黛玉几年?若真嫁给宝玉,王夫人才是正经婆婆,没了贾母,黛玉还不得任由王夫人磋磨,明的不成还有暗的,梦中黛玉郁郁而终,她是决计不肯再让黛玉和宝玉有任何接触了。
贾母一愣,没想到贾敏居然拒绝,语气生硬毫无商量的余地,皱眉道:“你怎么能这么说,你是我亲生的闺女,黛玉是我嫡亲的外孙女,我难道还能害你们不成?宝玉可是衔玉而生,将来前程大着呢,不过是现在年龄还小罢了,将来封妻荫子,必不会辱没黛玉的。”
贾敏气极反笑,贾母口口声声宝玉衔玉而生前程无量,可又何曾用心教导宝玉读书上进?虽说宝玉爱护姊妹姑娘,但梦中所见,钗黛湘三春及那些丫鬟们他又能护得了哪一个?半点本事没有,只知吃喝玩乐,真遇到事情了他除了流几滴眼泪还能做什么,既无能养家糊口,又无力鼎立家门,别说配不上黛玉,宝钗湘云两个宝玉也配不上。
贾敏正色道:“母亲先别说这些,这结亲首先就得门当户对,府里虽挂着荣国府的名头,可将来这爵位都是琏儿父子的,和宝玉并不相干,如今我家老爷已是从一品吏部尚书,尚书千金便是当皇子妃都使的,只是皇家儿媳妇不好当,我们心疼女儿,才没有和皇家结亲的念头。二哥为官十多年,至今不过五品,宝玉仅是嫡次子而已,二哥的家业大半都该是珠儿的,您疼宝玉,给他留的东西不次于二哥的家业,饶是如此,宝玉的门第根基也配不得黛玉。若是宝玉读书上进,能有本事自己挣出一份家业来,门第出身我也不计较,可他如今都八岁了还在內帷厮混,厌恶读书不思进取,天资再聪颖,不用到正途上有什么用。您也说了,我是您亲生的闺女,黛玉也是我的亲闺女,我哪能不事事为她着想,您疼宝玉,总不能让我为了宝玉就赔上黛玉的终生吧!”
贾敏最后一句话不留情面地指责贾母偏心,贾母哪里是真正心疼黛玉,不过是因为林家如今位高权重,声名显赫,联姻后林海能帮衬宝玉而已,在小事上偏心就罢了,竟然还想用黛玉的终生来给宝玉的前程铺路,这让贾敏怎么不生气,儿女是她的底线,谁都别想利用自己的儿女,便是贾母也万万不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