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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的妙清换下缁衣,作俗家打扮,青丝已长,面施脂粉,容颜和四年前差别相当大,若不是听到这个名字,再看到她那一双小脚,水溶根本就没想到她居然是蟠香寺的尼姑妙清。妙清实则是当年和崔玮一起构陷林海的李迅之女李若,亦是菁玉的朋友,菁玉嫁到北静王府之后和妙清有书信来往,只不过天南地北,一年也不过只能通两次信,去年菁玉就没有收到妙清的信,她只以为是通信不便,无人送信,恰好出孝后他们也准备南下,就打算亲自去一趟蟠香寺,万万没有想到,竟然在李轲家中看到了已经还俗的妙清。
大户人家设宴,命姬妾招待客人都很常见,有的服侍客人满意了,主人还会将姬妾送给客人,妙清就是其中之一,若得李轲宠爱,怎会让她抛头露面当着这么多男人的面供人取乐,不知她在李府待了多久,日子定然不好过。水溶和妙清不过一面之缘,连话都没有说过一句,但他知道菁玉有多重视这个朋友,他便不能袖手旁观。
妙清颤颤巍巍地走到厅中对李轲行礼,“不知老爷想听什么曲子?”
李轲道:“今儿祝寿,就唱个应景的吧。”
另有丫鬟给妙清端来凳子,她坐于凳上,调弦试音,玉指轻拨,琵琶弦发珠玉之声,玲珑宛转,妙清轻启朱唇,唱了一阙贺寿词《春团圆》,嗓音清脆如黄鹂,十分悦耳动听。水溶无心听其唱功唱词,留心观察在场其他官员,多露轻浮之色,偶与妙清对视一眼,他敏锐地看到了她眼中流露的求助之意。水溶微微颔首,示意她放心,他会救她出苦海,与菁玉重聚。
这番情景落在李轲眼里,却是另一番模样,他只道水溶看上此女,戏谑一笑,心中已有了计较。
妙清一曲唱罢,许在源拍手叫好,可恨今日是寿宴,不能听那小尼姑唱《思凡》了,再看那双小巧的金莲,恨不得立时能把玩一番,这番猥琐心思尽数写在脸上,一双眼睛色眯眯地粘在妙清身上,看得她浑身不自在,眉间蹙起,还要强颜欢笑地掩饰内心的惊慌害怕。
酒宴将散时,众人起身更衣,许在源刚想开口让妙清服侍自己,却见李轲笑道:“妙清手脚伶俐,不如让她去伺候王爷更衣吧。”顿了顿对妙清道:“你若服侍地好,能跟了王爷去,便是你的造化了。”
水溶正想开口跟李轲索要妙清,此言正如他意,便不推辞,许在源却有些失望,对水溶嘿嘿笑道:“听说王妃是天足,那王爷可真是不知金莲女的乐趣了,现下大好时机,可要好好享受一番,实在是妙不可言啊!”
此人言语粗俗,水溶不屑与之为伍,皱眉淡淡地道:“许知府大小也是个读书人,岂不知‘非礼勿言’。”说完拂袖而去,妙清连忙跟随水溶出去,许在源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讪讪地坐回去,水溶身份高贵他不能明着顶撞,只能暗自腹诽,哼,装什么清高,还不是带着媳妇来别人家做客睡别人家的姬妾,你做得我就说不得了?
妙清跟随水溶进入客房,关上房门后对水溶下跪感激涕零地道:“多谢王爷相救。”
水溶道:“免礼,你是菁玉的朋友,我遇到了你若不施救,她知道了定要怨我。”
想起分别四年的好友,妙清眼中泪花泛起,连忙用帕子擦拭眼泪,她今天听说北静王夫妇来李府做客,她就知道脱离苦海的机会来了,只要菁玉知道她在这里,一定会想方设法救她出去,没想到先遇到的是北静王,李轲主动开口将她送人,就不必菁玉大费周章了,展眉笑道:“我听说王妃也来了,王妃这些年可好?”说完又悔失言,低声道:“奴婢逾越了,请王爷恕罪。”北静王能对她这个只有一面之缘的陌生人施以援手,那是看在菁玉的面子上,菁玉是王妃,怎么会过得不好呢。
水溶道:“一会子你见了她,亲自问她便是。”说完让妙清出去,凌季同送上干净衣裳,水溶自行更衣,之后再回客厅,众人见妙清衣裳整齐青丝未乱,且两人出去的时间不长,不像是云雨之后的模样,不禁有些纳罕,碍着身份不能调侃水溶,就私底下窃窃私语,说他们听闻林尚书择婿有一个条件是女婿不得纳妾收人,北静王妃也在这里做客,莫非这北静王是个妻管严,堂堂北静王竟被一个尚书岳丈管束住,也忒没面子了。
水溶内功高深,将几人私语尽数听去,丝毫不以为意,对李轲笑道:“妙清服侍地很周到,李大人的美意,本王就收下了。”
李轲哈哈笑道:“能得王爷满意,是这丫头的造化。妙清,你下去准备准备,一会子跟王爷家去。”
妙清弯身行礼拜别李轲,出门回去收拾行李,同院的姬妾纷纷向她贺喜,羡慕者有之嫉妒者有之,也有人冷笑道:“有什么好恭喜的,换了个地儿,该伺候人的还是伺候人。”
妙清终于能逃离这里,她知道菁玉不会像方夫人那般待她,内心喜悦不足与外人道,高高兴兴地收拾包袱,正要走时,忽见方夫人的陪房婆子刘氏端着一壶酒进来,妙清打了个激灵,往常她就最害怕这个刘氏,见她一脸含笑地走进来,更觉得那脸上的笑容阴森可怕。
“姑娘大喜,今后就不在咱们府里了,姑娘将来要是发达了,可别忘了本家啊。”刘氏放下酒壶,斟了一杯酒递给妙清,阴恻恻地笑了,“太太得知姑娘入了王爷的眼,特让我来给姑娘践行,这杯践行酒,姑娘喝了吧。”
强烈的直觉告诉自己,那杯酒一定有问题!妙清强自镇定道:“我一会就去拜别太太,刘姐姐,我不会喝酒,这杯酒,就不喝了罢。”
刘氏一步步向妙清走过去,“太太正在招待贵客,哪有时间见你,这杯酒是太太赏你的,你不喝,怎么,今儿攀上了北静王爷,就不把咱们太太放在眼里了吗?”说完使了个眼色,身后两个粗使婆子立即上前按住妙清手脚,刘氏捏开她的嘴巴,一杯酒灌了进去。
妙清惊骇不已,极力挣扎不肯下咽,酒都顺着嘴角流了出来,刘氏干脆拿着酒壶将壶嘴塞进妙清嘴里往里面灌。
辛辣的酒气直冲咽喉,呛得妙清不停地咳嗽,她用力地挣扎,却如何是别人的对手,手脚被按住无法挣脱,她再怎么挣扎不肯喝,一壶酒也灌了不少进去,刘氏怕妙清用手指抠喉咙,酒壶灌空了也没让人放开她,而是叫了几个丫鬟进来给妙清换了干净衣裳,这才放过了她。
这么大张旗鼓地逼迫她喝酒,那酒里一定有毒!妙清瘫在地上浑身发抖,方夫人为什么要给她下毒,她忽然冷冷一惊,不对,她已经被送给了北静王,方夫人不会在这个时候毒杀她,唯一的可能,就是要控制她成为北静王府的钉子。
刘氏摆摆手,丫鬟婆子都悄然退下,她俯身停在妙清耳畔,轻轻笑道:“不用我说,你也知道酒里有毒,只要你乖乖听话,每个月都会有人给你送一次解药。”
“你们想让我做什么?”妙清害怕地浑身发抖。
刘氏丢给妙清一颗药丸,“等到了北静王府,自然有人告诉你。至于下个月的药,到时候会有人联系你。”
刘氏的话就像是一把尖刀,每听进去一个字,就狠狠地在心房上剜上一刀,妙清颤抖着拿起裙子上的黑色药丸,机械地放进嘴里咽下,她忍辱偷生至今,只为了师父说过,她和她最在乎的朋友还有有缘再见,重逢将至,她却被李家控制,用性命来逼迫她去害她最好的朋友。
不必说也知道,李家要她在北静王府当奸细打的什么主意,妙清渐渐冷静下来,北静王府是菁玉的家,她宁可自己死,也绝对不会去伤害自己的朋友,她下定了决心,等见到菁玉,就将此事全然告诉她,之后自己生死,全都听天由命罢,反正,她此生也没什么好遗憾的了。
北静王收下了李轲送给他的一个姬妾,此事很快传到内院,众夫人都想看菁玉的笑话,方夫人还出言安慰道:“不过一个贱婢,王妃不必放在心上。”
菁玉起初也有些诧异,待听到那姬妾名叫妙清,瞬间就想明白了,水溶知道她和李若的关系,他哪里是收人,分明是救人,但这些话不能对外人说,菁玉掩饰住内心的狂喜,淡淡地道:“李太太说得对,一个奴婢而已,不值得我挂心。”
宴席散后,菁玉离开李府,在门口的马车前看到正在等候的李若,李若看到她先是一愣,又连忙低下了头,菁玉视若无睹地上了马车,端着王妃的架子对外头的李若道:“还愣着作甚,上来伺候。”
送行的方夫人盯着李若道:“好生伺候王爷王妃,这是你的造化。”
李若连忙唯唯诺诺地上了马车,车帘子一放下来,菁玉激动地一把将李若拥入怀中,热泪盈眶道:“李若姐姐,你受苦了。”
两人相拥而泣,紧紧地抱着自己分别数年的好友,菁玉哭得毫无形象可言,水溶还是第一次看到她流泪哭泣的样子,让他不由自主地想起很多年前,他看着葭雪在无力挽回那几个青楼女子的生命之后哭得伤心无助的模样,和眼前的菁玉重重叠叠,她们流泪哭泣,从来都不是为了自己,葭雪流泪,是因为身为医者却无力挽救别人的生命,菁玉的眼泪,除了久别重逢,更多的是心疼好友吃苦受罪而她不能早一点来救她。
“你们久别重逢是喜事,先别哭了,有什么要紧的话回家再说。”
菁玉止住眼泪,鼻子一抽一抽,泛着水雾眼睛红了一片,对水溶露出感激的笑容,情真意切地道:“水溶,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