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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想做什么?快放开我!”
京都洛阳永平坊苏府角门外,几个婆子死死拉住着一个十几岁的女孩子,只见她穿着一淡蓝色菱花纹袄裙,梳了一堕马髻,唇红齿白,小腰纤纤不堪一握,被几个婆子扯着,越发显得娇弱。
“七小姐,许姨娘说了,您身子不舒服,不许出门!”那为首的婆子眯着一双细长的眼睛,咬着牙狠狠拉着她,将七小姐的手都给勒出了红印。
“放她的屁,本小姐的事还轮不到她管!我母亲去世后,她私吞我母亲的嫁妆,我这就去县衙告她!”七小姐气喘吁吁,小脸皱成了一块,使出浑身力气试图从两名婆子粗壮的手中抽出自己的手,可惜她年小力微,越使劲勒得手越痛,
一旁被几个小丫头拉开的丫鬟锦娆边哭边喊,“吴妈妈,你放开小姐,你再这样,会伤着小姐的!”
锦娆随后哭着劝七小姐:“小姐,您别去那县衙了,您好歹是大户人家的小姐,这样抛头露面的不好!”
那七小姐嗓子响亮,气势更足,即便眼角含着泪珠却也丝毫不肯示弱,“我才不,府里没有一个可以给我做主的,我一嫡出的小姐竟然整天要看她一个姨娘的脸色,这日子还过不过了!你们谁都别拦着,再拉我我将你们发卖出去!”七小姐愤愤地骂道,
那吴妈妈只是暗暗觉得好笑,一个失了势的小姐,迟早是要嫁出去的,整日疯疯癫癫的,吵得不可开交,府里人早就不待见她了,谁还会听她的话?再说了,现在三房是许姨娘做主,轮得到她什么事!
两个拉扯着她的婆子,纷纷笑了起来,吴妈妈对面的向嬷嬷到底是三房的老人,平日管着三房一些琐碎的事,倒不如吴妈妈在许姨娘面前得脸,她便低声劝着道:“七小姐,您就回去歇着吧,别折腾了,咱们县里那主事的老爷可是许姨娘的表亲,您闹到那里去,又能怎样,要不回嫁妆不说,连带坏了您的名声!您到底是闺阁小姐呀!”
南北中轴线上的大街铜锣街将洛阳城分成两半,东一半归大兴县管辖,西一半归万年县管辖。永宁坊在西边,则在万年县的辖内,而这万年县的县令不巧,刚好,恰恰是许姨娘的表哥,七小姐这冤要去哪伸?
“小姐,我劝您回去吧,事情闹大了,被老夫人知道一定禁您的足,您这么做是丢了苏府的面子,连带府内小姐们的声誉都要被连累!”吴妈妈见向嬷嬷开口劝了,也冷笑着说了两句。
七小姐瞪了她一眼,声音越发尖利,“她们都是没良心的,我母亲去世后,就想着欺负我们姐弟,我还就想败坏她们名声呢!”说着趁吴妈妈摇头冷笑不注意时,她抬脚朝吴妈妈的腹部踹去,再使出力气挣脱向嬷嬷,朝巷子前头的大街跑去!
吴妈妈捂着肚子痛叫,呲牙对着七小姐的背影骂着:“小蹄子!”随即环眼瞪了那些婆子丫头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去把她抓回来!”
得了她的训斥,刚刚惊愕的丫头婆子们赶紧撒开腿围涌而上!
锦娆见她们放开了自己,也连忙跟上去!
七小姐边跑边回头瞅着后面的追兵,见那婆子们腿脚十分利索,越发着急惊慌,只想着怎么加快脚步往外头跑,故而速度越来越快,还时不时往后头瞄。
就在她跑出巷子冲向大街那一刻!一辆马车急速从侧边冲了过来!
“啊!”
众人只听见一声短促的尖叫,所有丫头和婆子被前面那一幕吓呆了!
“小姐!”锦娆惊喊一声,脑子一片空白,使出全身力气朝着那个满头鲜血的七小姐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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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初,春寒料峭,早春的凉风嗖嗖刮在脸上,让人忍不住打寒颤,院子里那颗高大的梨树已经开始冒绿意,矮小新嫩的绿丫嵌满枝头,微风稍冷,天空明净,刚到辰时,阳光已经铺满大地,整个院子镀上一层金色。
阳光透过窗棂照射至云芳院的正厅里,稀稀疏疏洒下斑驳的光影。一只细白纤瘦的手伸在小案上,试图抓住光线里的温暖,清澈透亮的眸子望着那束阳光里翻腾的空气,嘴角微微溢开一丝冷笑。
一个穿着翠绿缠枝妖裙的丫头掀开遮风的布帘走了进来,头上插在一支金玉簪子,耳垂挂着珍珠耳坠,双手合在腹前,脸色洋溢着笑容,这里府内一等丫头的打扮。
“哎呀,七小姐,还真是不巧,姨娘昨夜吹了点风,此刻头真晕着呢,一早便跟老夫人告了假,还在屋子里的歇着呢!”
声音清亮无比,倒像唠家常一样,压根听不出主子生病的任何焦切。
苏玉衡放下手中暖手的天青色瓷杯,看着茶杯里渐渐升起的暖气,淡淡道:“姨娘病了,你还在这有说有笑,难不成你盼着姨娘得病不成?”
她边说清冷的目光已经扫至丫头身上,目光落在她那鲜嫩的衣衫上时,嘴角的弧度略略冷硬。
莺儿笑意僵在了脸上,脸色转白,眼底闪过一丝惊慌,
窗外可偎着不少丫头仆妇在听着呢!可别嚼舌根才好!
到底是许姨娘身边的一等丫头,她很快镇定神色道:“哪里呢,不过是见小姐病愈了,看到小姐高兴呢!”
七小姐苏玉衡几个月前撞了马车的事阖府皆知,不好意思声张只说是病着了!连过年都是躺在炕上过的。
苏玉衡目光始终清冷,缓缓起身,淡淡地看着她,眼神在她浑身上下逡巡,半晌没有开口说话,看得莺儿心底涌上一股不安,合在腹前的手垂了下来,抓着身侧的衣衫。
“我母亲去世不过半年,还没出孝,你穿得如此鲜艳,是为大不敬,二来你主子许姨娘也病了,你花枝招展的是为不仁,做出这样的事是要发卖出去的!瞧你跟我说话的语气,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这屋子里的大小姐呢!”苏玉衡语气不咸不淡,声音轻缓,却是字字珠玑,吓得莺儿倒退两步,唇瓣微颤发紫。
三房的主母去世前病了大半年,院子里的事一直是许姨娘在操持,整个苏府早已没人把那个病秧子三夫人放在眼里,连三老爷在她去世不久后,还出去游历了,更不消说这些丫头婆子没正眼瞧人了!
再说了,许姨娘只是装病,院子里除了小姐夫人们外,但凡每房得脸的一等丫头都打扮得莺红燕绿的,她这身打扮实在是算不得什么!
只是七小姐苏玉衡这番话却是十分厉害,一则怪她不孝不敬主母,二则轻佻放浪,把自己当主子,这话要是被老夫人身边的管事嬷嬷知道了,少不得是一顿打还拂了姨娘的面子!
莺儿呆愣地看着苏玉衡,暗想她虽然一直牙尖嘴利,说话做事却也很少过脑子,整日摆着嫡小姐的身份来压人,偏偏三房几个院子没人听她的话!只是今日开口说的两句话却是听着让人瘆得慌。
莺儿脸色白得不剩一点血色,低头伏状道:“七小姐教训的是,奴婢今日见姨娘病了,心里着急,随手拿了一件衣衫便穿了,倒是没注意到这么多,是奴婢的错!”
莺儿说出这番话,连自己的惊讶了,她暗暗咬牙,她什么时候在七小姐面前这么卑微过?只是刚刚看到那双清澈无波幽深的眼睛,不自觉就害怕了。
不仅她,就连窗外偷听的丫头仆妇都纷纷露出了惊愕的神情,这种惊愕不仅是因莺儿态度的变化,更因为七小姐的厉害!
苏玉衡依旧面庞沉静,看不出一丝情绪,她语气十分轻松,瞥了一眼身侧的锦娆道:“锦娆,你即刻去禀了祖母身边管丫头婆子的苗妈妈,说莺儿冲撞了三夫人和许姨娘,将刚刚的事都告诉她,怎么处置是他们的事,我好歹是三房的嫡长女,屋子里丫头目无尊长,轻佻无状,我也有错,跟管厨房的姜妈妈说我吃半月素!”
“是!”锦娆难得如此扬眉吐气,答得十分利落,朝苏玉衡福了福身,便麻溜地掀帘出去了!
这话如当头一棒狠狠敲在莺儿的头上,她惊吓不已,以至于都没来得及去拦着锦娆。
“小…小姐….奴婢….”莺儿双腿发软,不自觉地跪了下去。
苏玉衡懒得看她一眼,自顾自地往外头走,“既然姨娘病了,我便去看看她!”人走到门口时,两个侯在那的丫头也一脸惊骇地看着她,想都没想连忙给她掀了帘子。
苏玉衡出了正厅后,理都没理刚刚躲在窗子外听着动静的丫头婆子,给一脸惊慌的众人留下了一个淡定的背影。
她现在还没这个闲工夫来收拾这群以下犯上的奴婢,擒贼先擒王!
她顺着廊下做右走,准备去厅后许姨娘的屋子瞧她!
等到她人影消失在转角处,才有一个婆子拍了拍胸口,反应了过来,对着身边的小丫头紧张喝道:“哎呀,七小姐要去找姨娘,赶紧去告诉姨娘呀!”
一腿脚利索的小丫头连忙转身顺着左边往后头跑去!
苏玉衡出前门时,便有两个她自己的二等丫头迎了上来,一个给她递暖手炉子,一个扶着她往后头走。因三老爷是读书人喜静,老夫人便把他的住处安置在苏府最东边,三房总共三个大院和三个小院,一个院子是苏玉衡母亲所住的主院澜水阁,现在只剩苏玉衡一个人住那边,苏玉衡母亲崔氏爱作画写字,主院装扮也都清雅。
与之相比,许姨娘所住的云芳院虽然不及主院大,布局却是紧凑秀丽,正厅后两个抄手游廊通着后头的厢房,中间院子里栽植着不少盆景花树,团团矮簇的空枝上翻出了新意,院子偏左还引了一池水,上有假山小亭,下边的水池里蓄着几只金鱼,倒是一副好景致。
苏玉衡顺着游廊进了屋子,些许之前斥责莺儿的事都传了过来,这会屋子厅里的丫头婆子都十分恭敬,端茶倒水不敢怠慢。
打帘从左侧厢房出来的是吴妈妈,她是许姨娘陪嫁过来的妈妈,平日帮着许姨娘管着三房的账目人事,可谓是许姨娘身边的第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