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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斯年一直没有从抢救室出来,宫和泽吩咐黎秘书去打理晚宴那边的事情,留到医院和陆宁一起等结果。
苏小蕊吓得厉害,抱紧了陆宁,生怕她会离开。
一直到傍晚六点多,薄家长辈和薄倩倩才急匆匆都赶了过来。
江景焕也一起过来了,到抢救室外面时,他隔着较远的距离看了眼陆宁,没有说话。
以前一向对陆宁敌意很重的穆雅丹,这次过来,也只是慌慌张张问了医生一些情况,之后就安安静静在抢救室外面等着。
情况很糟糕,薄家长辈的情绪都压了下来。
晚上七点多时,抢救室门终于打开。
出来的不是薄斯年,而是拿着病危通知书的一个医生。
穆雅丹情绪终于绷不住了,在医生拿着通知书过来要她签字时,她陡然失控。
“这是什么意思?一个胃病而已,你们拿这种东西过来签字,是要干什么?!”
医生面色凝重地解释:“患者一直处于失血休克后的昏迷状态,我们已经做了紧急处理,胃部止血加输血,但目前情况并不乐观。
胃部穿孔,送过来时,失血量就已经达到了四百五十毫升左右,抢救过程中,出现了一次心脏骤停。
请家属配合签一下病危通知书,我们之后会把患者转入ICU病房,尽全力治疗。”
穆雅丹面色惨白,还想说什么。
薄倩倩上前接了单子:“我来吧。”
苏小蕊惊恐地抱着陆宁的脖子,抬头一句句追问她:“妈咪,薄叔叔有事吗?签字是不是很严重的意思,他会醒过来吗?”
陆宁轻拍着她后背,没出声。
薄斯年很快从手术室被推出来,转进了ICU病房。
他面色看起来更差了,身上盖着的白色被子,如果再往上拉一些,看起来完全和死人无异。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很难想象一个还活着的人,面色能冷白到这种地步。
他呼吸微弱而不稳定,手臂上刚输过血,现在扎了针在打点滴,面上戴着氧气罩辅助呼吸。
医生将人在病房里安置好后,再出去时,跟另一个医生轻声叹息:“发病急,胃病也耗了几年了,这眼下怕是难了。”
ICU病房里一次只允许一个家属进去探视,陆宁没进去,薄倩倩抱苏小蕊进去看了一眼。
在外面等着的时候,陆宁才注意到了一直沉默站在一旁的牧辰逸。
他看起来憔悴了很多,因为之前那件事情,牧之卉算是对他失望透顶。
那之后短短一段时间,他牧氏的股份和管理权被收走,信用卡被停,这段时间自然过得不会好。
但他跟薄倩倩的关系,似乎缓和了一些,至少现在是一起过来的。
也没等多久,薄倩倩就抱着苏小蕊出来。
将小孩递回陆宁手里的时候,她沉默了片刻,随即试探着问了一句:“我哥他没醒,你能不能,也进去看看他?”
走廊上站着不少人,却都安安静静的,如同空无一人。
陆宁将苏小蕊抱紧到怀里,应了一句:“我就不进去了吧,小蕊也累了,要不我抱她回酒店休息一下,晚些或者明早再送她过来。”
薄倩倩“嗯”了一声,侧开了视线,没有多劝。
陆宁抱着苏小蕊离开,薄倩倩视线侧开时,就看到了站在角落里的舒念。
她占着最不起眼的一个位置,低垂着眉眼,如同一个没有半点存在感的透明人。
那一眼,薄倩倩看到她眼睛很红,大概是担心被人注意到,她头下意识低着,站在角落的阴影里,刻意回避着周围的目光。
但其实也并没人去看她,她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秘书,不够引起周围薄家长辈任何一个人的关注。
这么久,也就薄倩倩此刻看了她一眼。
薄倩倩将视线收回,突然低低地笑了一声。
原来哪怕是在她哥身边才待了两天的秘书,也会感到难过,会红了眼啊。
她哥都要死了,那陆宁有没有想些什么呢?
纵然他欠她再多,他如今也终究快要死了。
人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爱也好,恨也罢,计较也好,释怀也罢,什么都没有任何意义了。
这一年眼看就要结束了,她记得小的时候,她最盼望过新年。
大概是因为,小孩子都喜欢过年。
可现在她突然害怕极了新年,因为不知道新的一年,她还有没有哥哥。
她沿着身后的墙面,蹲身下去,想哭却又哭不出来。
何况爸妈都还在,她要是哭了,他们该更伤心了。
牧辰逸在她身边蹲身下来,低声劝她:“没事,一定会过去的。”
薄倩倩肩膀颤动着,良久后,有些失神地说了一句:“我真后悔,当年不应该提前一天回国的。”
如果她没有提前一天回国,薄斯年就会在那个周三,去临城南镇祭拜他的养父母。
那样的话,他就不会在那深山里,第一次遇见陆宁。
可因为她提前在那个周三回国了,薄斯年为了给她接风洗尘,推迟到周六才去了南镇。
结果就是那个周末,他第一次见到了陆宁。
大概当初薄家谁都不会想到,那样一个冲动幼稚的小姑娘,跟薄斯年会走到今天,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她陆宁经历了那些所有的痛苦,如今终于得以全身而退,一段感情,她彻彻底底放下了。
当初不顾一切倒追的明明是她,可如今怎么也走不出来的,却换成了他。
病房里仪器发出很轻的声响,显得偌大的病室更显死寂冷清。
床上的人一动不动,却隐约也能听到周围的一些声音。
不断有人进来看他,跟他说话,一个一个地进来。
薄斯年能听得到,那些声音很遥远。
有薄鸿祯的、穆雅丹的,还有薄倩倩的,再是现在,薄老夫人苍老疲惫的声音。
她在他旁边颤声唤他:“小年啊,奶奶的好孩子。”
“小年啊,你不能这么犯傻啊。”
“小年啊,你这样,奶奶这把老骨头,可怎么办啊,你爸你妈还有你妹妹,可怎么办啊。”
他能听到声音,却醒不过来,无法动弹,无法说话。
身体轻飘飘如同漂浮着,又如同沉甸甸坠入了海底。
他仔细分辨那些声音,最终一直到病房完全恢复了沉寂,也自始至终没能听到她的声音。
她就这么走了,他终于确定。
意识一点点往下落,再落入了那年冬天的午后,背着书包的小姑娘,远远朝着走出公司的他,满心欢喜地挥着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