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乘电梯上楼的时候,高乐成在后排冲傅宣燎挤眉弄眼,等步行在走道里,他特地落在后面,掩唇小声道:“我就说吧,他会为你剪头发。”
提到这茬,傅宣燎想起之前和高乐成交换的所谓“情报”,备感无趣:“剪头发有什么稀奇?亏你好意思拿这跟我做交易。”
“不是说了嘛,是我故意告诉他你喜欢短头发的男孩子。”
傅宣燎不以为意:“说不定他只是觉得头发太长碍事。”
“这么巧我前脚跟他说,他后脚就剪了?”
“剪个头发还得挑日子?”
“算了。”高乐成累了,摇头叹息,“神也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
傅宣燎这次前来除了作陪,还有个任务是为好友助攻。
虽然他打心眼里觉得江雪和高乐成不合适。主要智商不在一个梯队,江雪看着精明得很,高乐成那傻子肯定会被她欺负得渣都不剩。
放下行李一块儿吃午餐,高乐成问下午有什么安排,江雪搅着杯子里的酸奶,没什么精神地说:“好不容易放假,当然是睡觉。”
“大老远跑来睡觉多不值。”高乐成建议道,“不如我们去划船?这附近有个湖很漂亮,特别适合拍照。”
江雪递了个眼神给时濛,时濛点点头,她便应了:“好吧,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吃晚饭休息一阵,几人就乘坐度假村里的接驳车,往湖畔方向去。
沿途山峦叠翠,阳光中和了风的冷冽,傅宣燎深吸一口新鲜空气,扭头就看见时濛掏出随身携带的小本本和铅笔,垫在膝盖上。
“风景不是一直在变吗?”傅宣燎好奇,“这也能画?”
时濛没抬头,只说:“能。”
纸上很快出现一道如同连绵山脉的轮廓,明暗交界处也添了几笔,然后就慢慢停下了。
围观的傅宣燎等了半天:“怎么不画了。”
不习惯在别人眼皮底下画画的时濛别开脸:“你别看着我。”
“那你也别看我。”
“我没看你。”
“你没看我怎么知道我在看你?”
“……”
时濛说不过他,侧过身往边上靠了靠。
傅宣燎逆反心上来,偏要看,伸长脖子凑过去,挤得时濛动弹不得。
怕他俩闹着闹着打起来,前排坐着的高乐成转过来当和事佬,把挂在车门旁的游客记录本摘下递给傅宣燎:“你也画,不给他看。”
傅宣燎置气般地接过来,用牙齿咬开笔帽叼着,在记录本背面的空白处唰唰起笔。
不到五分钟就画完了,傅宣燎颇为得意地把记录本送到前排传阅,抬下巴指了指时濛:“像不像他?”
高乐成结过本子定睛一看,一只圆咕隆咚的蘑菇,小鼻子小脸的,嘴角微微下撇,还真有几分神似。
“先前你说小时候学过画,我还不太相信。”高乐成率先表示认可,“现在信了。”
板了半天脸的江雪用余光瞥了一眼,没忍住破功笑出了声。
闻声时濛又停笔,动了心思想去看,头刚抬起,视线就被挡住了。
傅宣燎一手遮他眼睛,一手抽回记录本迅速撕掉有画的那张:“就不给你看。”
高乐成转回去,冲身旁的江雪尴尬地笑:“我这兄弟有点幼稚,你放心,我跟他不一样。”
到了地方,傅宣燎才知道船是人力的,真要用桨划。
当场傻眼,他问时濛:“你会吗?”
时濛摇头。
那边两人的船已经下水了,江雪冲岸边招手:“濛濛你来我这儿!”
时濛看向岸边告示牌上的“每船限坐三人”,对傅宣燎说:“你去。”
“我对坐船没兴趣。”傅宣燎在一旁的长椅上坐下了,“正好让我清静清静。”
那边江雪还在等,高乐成握着桨在原地打转,时濛只犹豫了一小会儿,便对江雪说:“我怕水,你们玩。”
光天化日之下,高乐成就算有贼心也没贼胆,放他们俩单独聊聊应该不碍事。确认湖边有随时待命的救援队,时濛在长椅的另一头坐了下来,掏出本子接着画。
没动几笔,听见身旁的人问:“你怕水?”
时濛含糊地“嗯”了一下。
又听见傅宣燎意义不明的一声笑:“我看,你是怕我跑了吧?”
笔尖停顿之前,在纸上不受控地画出一条扭曲的线。
把笔搁在本子的夹缝中,时濛扭头看向傅宣燎:“你想跑?”
他语气确定,尾音下沉,与其说是问句,倒不如说他在陈述一件两人都心知肚明的事。
傅宣燎突然想知道,如果时濛知道那可笑的合约即将解除,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
会扑到他身上,疯狗似的咬他,还是跑到时怀亦跟前拜托他再次出面,又或者……会哭吗,会流着泪求他不要走吗?
仔细想来,除了做爱舒服到或者痛极了留下的生理泪水,时濛还从未在他面前哭过。
长久以来被压抑的反抗天性转化为暴虐因子,在身体里悸动翻腾,傅宣燎突然很想看时濛哭,于是回答:“想啊,当然想,做梦都想。”
他凑近,用低沉到近乎蛊惑的嗓音问时濛:“你会放我走吗?”
几乎是立刻,时濛抓住了傅宣燎撑在椅子上的胳膊,随后另一只手也伸过来,共同钳制,牢牢掌握。
“不会。”明明声音都在发颤,时濛拼命咬牙维持镇定,以命令的姿态说,“你不许走,哪儿都不许去。”
晚饭在湖边的饭店解决。
度假村很大,里面各色美食一应俱全,饭店的建筑风格都按当地特色来。
由于中午吃了大荤,这回江雪做主点了几道清淡的家常菜,其中有一道松鼠桂鱼,据说食材很新鲜都是现钓现杀,江雪猜测:“难道就是从旁边的湖里钓的?”
“等我回头去问问后厨。”高乐成殷勤道,“要是能钓,明天咱们也去。”
江雪兴致勃勃地应下了。
经过下午的划船之旅,这两人的关系突飞猛进,看来高乐成的划船技术不错。
傅宣燎这么想着,仍是黑着一张脸,菜也没怎么吃,放筷子的时候“嘶”了一声,高乐成问怎么了,他揉着手腕道:“被毒蘑菇挠了。”
江雪看看他,又看向默不作声的时濛,心情更好了:“应该多挠几下,挠个半身不遂什么的,以后就不敢不听话了。”
傅宣燎差点站起来掀桌。
夹在中间的高乐成瑟瑟发抖,拿着公筷给大家夹菜:“来来来趁热吃啊,鱼冷了就不好吃了。”
回住处分两拨,江雪和时濛先走,高乐成借故落在后面,带着傅宣燎鬼鬼祟祟地绕到酒店后一家装修雅致的玻璃屋,报上名字,从店主手中接过一个木盒。
打开,里面放着一条项链,细细的铂金链子下缀着一颗剔透的红宝石。
高乐成得意展示:“送给江雪的礼物,我寻思着刚开始追人不宜太隆重,红宝石这种程度的刚刚好,你觉得怎么样?”
傅宣燎噗嗤笑了:“你大老远跑这儿就为买条破项链?”
柜台后的店主拉下脸,咳嗽两声以示不满。
高乐成介绍道:“这家店的首饰都出自欧洲名家之手,我爸费了老大劲才说服人家来这里开店,如今这店也算是我们度假村的招牌之一了。”
又盯着看了会儿,傅宣燎不得不承认这项链确实颇具设计感,切割手法也细致漂亮,无论在光线充足的灯下还是在背光处,每个角度均能折射出层次不同的幽邃光芒。
冷不丁想起上回在东方酒店时濛身上穿的那件克莱因蓝色的外套,傅宣燎心念一动,手指叩击柜台:“你们这里有蓝宝石首饰吗?”
约莫一个小时后,两人坐上最后一班接驳车,高乐成看着傅宣燎手中的盒子纳闷道:“你不都快烦死他了吗,还给他买礼物?”
其实傅宣燎刚买下就后悔了,奈何钱已经给了再退显得小气巴拉,只当自己脑抽,为度假村的营业额做贡献了。
“白天你可不是这么说的。”傅宣燎找借口道,“你说我跟他‘好得很’。”
高乐成坦言:“反正劝和不劝分嘛,你俩能好,我和江雪的事也容易成啊。”
“你这次来真的?”
“我哪次不是真的,恋爱嘛,享受过程,全情投入就好。”
“从这方面来说你跟那女人还挺合适,我看她也是个游戏人间的。”
“啧,都说我来真的了。”
……
闲聊几回合,傅宣燎已然为自己的古怪行为找到借口——就当补偿给他的生日礼物吧,我的生日他从没落下,每年都有准备礼物,有来就有往,以后就算合约解除,我也不欠他什么。
这么想着,傅宣燎又低头打开手中盒子,并拢手指小心地托起深海蓝色的吊坠时,随着手腕转动猝不及防泛起一阵抽疼。
操,那家伙下午到底使了多大劲儿。
刚平和下来的脸色霎时黑了回去,傅宣燎狠狠把盒子关上,暗啐给弄伤自己的家伙买礼物的行为实属脑抽。
琢磨了一路,傅宣燎在下车前做出了等时濛为“无故伤人”道歉之后再把礼物给他的决定。
心情总算舒畅了些,往酒店里走的时候,傅宣燎边把首饰盒往兜里塞,边考虑明天是否要跟高乐成他们一起去钓鱼。
不会划船是其次,主要是天冷风大,时濛那家伙身体虚得很,每逢换季必感冒,万一在这儿染了风寒怪到自己头上……
扯远的思绪被打开的电梯门和冲进来的人倏忽打断。
看清电梯里站着的两个人,江雪忙道:“你们看见濛濛了吗?”
高乐成:“他不是跟你一起先回来了吗?”
江雪拿起手机拨号,听着绵长的忙音,急得直跺脚:“他到酒店门口没上楼,说去附近走走……怎么回事啊电话也不接。”
傅宣燎大步上前,用房卡刷开门,套房内灯光亮起,里面空无一人,手机孤零零放在床头的桌子上。
迅速将每个房间检查一遍,傅宣燎出来后问江雪:“他离开多久了?”
“一个多小时。”
“会不会是先回去了?”高乐成插嘴。
“不可能。”傅宣燎迅速分析,“这个点没有前往市区的班车,车钥匙还在我身上。”
高乐成也有点慌了:“那他跑哪儿去了?这周围都是山,道路四通八达的,很容易迷路……”
没等他说完,傅宣燎当机立断安排任务:“老高你去调动周围的安保人员,让他们以酒店为圆心向外围搜索。江小姐麻烦留在这里等,说不定他走累了就回来了。”
事到如今只能接受安排,慌乱间江雪问:“那、那你呢?”
傅宣燎把那塞了半天都没塞进口袋的碍事盒子丢给江雪,然后头也不回地往楼梯间跑:“我去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