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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王似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一丝罕见的温情,他拍了拍我头说:“陪父王散散步吧。”
我们来到了宫墙根旁的紫云山上。与其称其是山,其实不过是座小丘。不过站在山顶上,也足以俯瞰整个王城了。
父王摸了摸我的手,示意内监给我披了薄衫。“虽是初秋,可天也见凉了。”我的心头五味杂陈,眼睛也酸了起来,我已记不得上次父王这么关心我是什么时候了。
“父王,我的娘亲……”我突然语塞起来,我到底该问什么呢,我对她的知晓皆来自他人之口,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想去了解她什么了。
父王转过头去,指着山下的城池说:“已是戌时末,城里还有不少灯火,那里,”父王手指向北面,“那一块是酒肆勾栏,隐约可见亮光,伏依,你不知道,这种安定祥和之景,也不过是近些年才有。”
我有些懵懂,不太明白父王想说什么。
父王似看出了我的疑惑,他笑了笑道:“上一次的战火,也仅仅熄灭不到十年,那时卫国倾覆,民不聊生,流民四散,所以现在的平和之景是多么的难得呀。”
我点了点头,想起母后那天跟我长谈时流露出对故土浓浓的思念。
“芸芸众生本就多艰难,所以我愿在位期间,尽量不发生战乱,让子民休养生息,安居乐业。”父王说着,却仰首长叹起来,“只是你母后不明白,她内里仇恨郁结,早年曾多次向我啼哭,希望我能出兵攻打栾国,为她母家报仇。”
“所以,”我踟蹰起来,不知道该不该问,但还是没有忍住,脱口问道:“所以父王更喜欢我娘亲?”
掌灯的宫婢在不远处站着,昏暗的灯光并不能让我看清父王的表情,我内心有些惴惴,担心自己说错了话。
父王背对着我,半晌幽幽道:“我与你母后幼时便相识,她那时十分灵动俏皮,还女扮男装,让我一眼识破了。”
我心下诧异,我那端庄无比的母后居然会女扮男装……
“但是,家国不幸,她转了性情。刚嫁于我的时候,日夜啼哭,长久不宁。”
我默然,母后是个重情重义的女子,倘若我现在失去她,失去父王,失去这生长于斯的城池,也会万念俱灰。只是,我的生母也是卫国公主,她不难过吗?
于是我发问道:“所以父王更宠爱我的生母依夫人?”说着我突然想起连夫人给我的那枚铜镜和秋夫人对我说的话,内心短暂地纠结了一下,还是拿了出来。
父王似并不意外,他拿起铜镜,摩挲起来。
“这镜子是我赠与你娘亲的,彼时她有倾城之色,最爱对镜梳妆,这枚小巧却光亮的镜子是她的爱物。”
我有些疑惑:“那既是爱物,又是父王所赠,为什么在连夫人处?”
“前尘往事,就不再提罢。大约是你娘亲后来容颜凋落,不愿再照镜子吧!”父王苦笑了一声,又道:“你母后只剩柳依这一个亲人了,若再让她们姐妹分离,岂不是让她了无生念?一开始,我只是想让她有家人陪伴,所以才以城池交换她们。”
是么,可是情爱中的男女,真的可以容忍对方还恋着他人吗?我不懂。我只知道母后的内心一定是受伤的。
“你生母依夫人是个简单明媚的女子,她虽然痛楚过,但不像你母后,一直放不下来。她懂得顺应天命,放下执念。至于说宠爱,不知道外人怎么说,寡人只觉得,柳依更像你母后本该有的样子。”
真的有点不明白了。直到很多年后,我再回想起今夜的对话,才回味出父王对母后的情感以及人性中情爱的本质。
父王发出一声幽深又落寞的叹息声,久久回旋在我耳畔。我突然想起秋夫人叮嘱我的话,于是看向父王问道:“父王不喜欢弟弟吗,为什么不去看他?”
父王答非所问:“你母后精心筹谋的一些事,我未尝不知,她现在执念太深,身子又弱,加上幼时的情分,我并未苛责她什么。连夫人未尝没有夺储的心思,只是如今三国鼎立,何苦在明面上让后宫生波澜,寡人既为君,自然有办法处理。说到底,还是你母后不够信任寡人呀!”
我愣了半晌,竟不知如何接话了。
“走吧伏依,未来一段时间,将会有难得的平静,多陪陪你母后和佑儿,希望你们俩能让她开心起来。”
“佑儿,是弟弟的名字吗?”我惊喜地问道。
“是的,”父王拍了拍我的肩膀,“愿上天庇佑,泽被万物。”
听到此话,我恨不得赶紧冲到母后的殿中,告诉她,父王是多么看中弟弟。我甚至对未来充满了期待。
之后的日子也正如父王所说,自连夫人被禁足后,宫中甚是平静,佑儿一天天地长大,母后也慢慢可以下床走动,脸色虽然依然惨白,却也日渐多了许多笑容,她似乎不愿意再扮演一些严母,给予了我曾经羡慕静柔姐姐拥有的爱与温情,早些年严厉管教下形成的情感洼地几近填平,除却没有见过亲生母亲这一点遗憾。
要是日子能一直这么过多好呀。
可是连夫人不会永远被禁锢,毕竟她育有两子,外有母家支持。再说了,那一系列事件并无确凿凭据,杖杀了一个夏荷又如何呢?不过,经此一事,连夫人收起了锋芒,符修人前人后也不再乱喊连夫人为母亲了。这到底算好事吗?
只是好与不好无法评说,坏的事情却来到了。还未安稳地度过一年,父王却在一次围猎中跌下马来,摔成重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