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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王的寝殿灯火如昼。母后坐镇,阖宫妃嫔皆侍候在侧。我和静柔姐姐也在旁等候医官救治的消息,静柔姐姐不时啼哭两声,听之十分悲戚。我浑身颤抖起来,怎么都控制不了,直到春汐嬷嬷握住我的手,我才逐渐平静下来。
我看了看母后。此时的母后神情憔悴,强打精神坐在那里听许医院回禀父王的伤情。自生产后,母后的脸色始终苍白无血色,任医官怎么调整都作用不大。每次风大的时候,我的心都揪了起来,生怕她不小心就被吹跑了。只是佑儿那小家伙已经日渐滚圆起来,奶娘扶着他的肩膀,他甚至可以站立好一会呢。
“禀王后,主君此次摔下马来,胸骨有折断,多处有挫伤,但这并不是最重的地方,最严重的是主君的头部,可能……可能……”许医官期期艾艾起来,母后眉毛一挑,面色突然凌厉起来。
“说!”母后突然大喝了一声,众人皆似被吓倒一般,而我的手又开始抖了起来。
许医官连忙跪了下来,似狠下心般,终于说道:“主君此次伤了后脑,现在还在昏迷,不知何时能醒。若是两日内能醒,那便无性命之忧,若是……”
“我不要若是,”母后打断他的话,“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整个太医院务必竭尽全力为主君医治。刘秉,你着人去外面寻找民间医手,但凡说能医治的,经太医院把关后都可带来见我。还有……”母后扫视了一众妃嫔,幽幽道:“众妃嫔皆在各宫等候消息,无事不得外出流连,惊扰主君休养。”
母后话音刚落,连夫人就抽咽反驳道:“王后真是体谅我们,只是主君的状况不明,牵动人心。我等姐妹皆在侧侍候,也是为王后为忧呀。王后您身子又弱,累坏了可怎么办?”底下还有几位位份低的良人附和,只见母后深吸一口气道:“诸位姐妹也累了,夜已深,回去多有不便,本宫已着内卫护送各位回宫。”语毕,突然看向我道:“几位王子公主也都回去吧。春汐,这几日你照顾好伏依。”说完,便走到父王所在的内殿,留下一众人回味她刚才所说的话。这时忽见内卫首领萧白带了许多人进来,双手抱拳道:“众位夫人娘娘,请让臣等护送回宫。”
连夫人轻哂道:“王后娘娘连主君的内卫都能调动,这后宫怕是手要伸到前朝了。”话虽如此说着,身子也却站了起来,这让我想起了采蔓跟我说一句话,叫“好汉不吃眼前亏”,联想此情此景,竟让我在悲恸中生出一丝笑意。
原以为秋夫人会反驳连夫人的话,却见她径直起身,带着侍女由几位内卫护送走了。紧接着,几位美人良人也起身离开。
连夫人怔怔片刻,经不住萧白定在那里俯首做出“请行”的姿势,也起身离开了。我觉得有种奇怪的感觉涌上心头,也无法道明。直到春汐送我回宫,问了我一句话,我才知道自己在疑惑什么。
“公主是在疑惑,为什么王后可以调动内卫吗?”春汐为我卸下钗环,轻声问道。
“嬷嬷,我从未见过母后如此……凌厉,虽然她很虚弱,可是她却很厉害。”
春汐轻轻笑了笑,道:“王后未嫁之时,奴婢曾侍候过王后几年。”
我惊诧道:“你也是卫国人?”
春汐点了点头,继续说道:“奴婢长王后几岁,有幸侍候过王后,战乱前,王后求卫主开恩,提前将我放出宫自行婚配,谁知道战火让我失去了家,我一个女人苟活于世,为了肚子里的孩子,拼命挣扎,谁知道福薄,他出生六个月后我还是失去了他。”春汐说着,突然眼眸低沉,为我篦头的手也抖了起来。我默默地看着她,这因战火引发的漫溢心底的殇痛,也是父王曾想为普天下子民消除的东西,我不禁感叹起父王的胸怀和仁心,可面对春汐,我却不知如何安慰,只觉得词穷。
她缓了缓,平静后接着说:“没想到王后始终挂念奴婢,多费周折寻到我,又托付信任,让我来照顾公主。”
我拉了拉春汐的手,“我最喜欢嬷嬷你了。”春汐陪伴我的时间远多于母后,相较而言,佑儿真是个幸福的孩子,自打出生以来,就是母后亲自照料,说到这里,我的心竟有点酸意浮现。
春汐用力的点了点头,接着说道:“公主是奴婢命里最重要的人。王后所托,春汐定以命相护。王后今天这般,实在是为了大局!要知道王后自幼熟读经史,绝不是花瓶美人,更何况……”
“何况什么?”我追问道。
“何况王后胸怀大事,自然不会是小女儿形状,只关心风月恩宠。”
我突然想起父王去年寿辰时与我的谈话。连忙问道:“母后是想为母家报仇吗?”
春汐幽幽道:“我们都是没有家的人呀……”
我心下恻然,低声说道:“嬷嬷,你说,要是父王有不测,我是不是也没有家了?”
春汐一把搂住我,任由我的泪水、鼻涕蹭到她的胸襟前,她温柔地安抚我:“公主,主君是位宅心仁厚的君王,一定会没事的。”
真的吗?我在她怀里分明听到那咚咚的心跳声,无法掩饰她的强装镇定。我不禁猜想,母后这样的身子,如何撑得起大局,只怕没两天,父王没醒过来,她却病倒了。那个时候,佑儿怎么办,他还那样小,我怎么办?会不会被逐出宫去。胡思乱想间,我又不争气地困了,春汐服侍我安寝,我却在榻上辗转起来,意识混沌间一时浮现连夫人的脸,她嘴角含笑,霎时又横眉冷对,手中还似拿着把利器。一时又浮现出佑儿的样子,他仿佛一下子长大了,在荒地上乱跑,衣衫却十分破旧。我想挣扎着醒来而不得,一整夜不得安生。
第二天早上,我隐约有点意识,发现是采蔓在喂我稀粥,过一会又换成了药,又仿佛看到傅子实来给我把脉,只是这些意识实在太不清晰,让我分不清到底是梦还是现实。只是无论是梦还是现实,我都记得一件事,父王摔伤了,摔的很重,我祈祷他能赶快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