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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城门外护城河边,此刻更是一片悲伤。早先一步赶回龙城的民众和留守在城中的人一起,用眼泪和哭声迎接回了他们的大王。
走的时候风凛凛,来的时候雨潇潇。无数跪拜的人心里,都无比相信,这是上苍为英雄的逝去而在哀悼。
迎接队伍的最前面,在部分王室贵族和几个留守大臣簇拥中的二公子楚青云,正面无表情的在等待。雨水打湿了他的鬓发和衣衫,眼神中流露出一丝阴鸷。没有人知道他此刻所想,也许唯有一个人除外。
“二公子,不要太过于悲伤了。大王已经离去,人死不能复生……还是保重自己的身体要紧啊!”
站在他旁边说话的人,是王叔楚大行的儿子楚齐。他们这些王室公子都是从小一起长大,平日里很合得来。楚齐一边说着,一边示意府中的随从们给二公子披上蓑衣。不过,却被对方拒绝了。
“他死了,我并不心痛。想想我娘亲当年的遭遇,难道你真的以为我会为他伤心吗?”
出乎意料,从楚青云嘴里说出来的话,竟然如此令人惊心。虽然他声音很低,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够听得见,但楚齐还是警惕的瞥了一眼四周,俯身在他耳边劝道。
“二公子慎言啊!在这个非常时期,虽然你心中有恨,可是千万不要轻易的表露出来。否则,影响到大事,那就得不偿失了。”
“哼!他虽然是我的父亲,可是这些年来,又哪里管过我的死活?把我扔在辽东郡苦寒之地,名义上说是随在军中锻炼,实际上还不是把我打发的远远的,任凭自生自灭?这次如果不是王叔秘密传消息让我回来,我还一切都被蒙在鼓里呢!”
楚青云的语气中充满了怨毒之意。他虽然名义上是赵王楚烈的儿子,可是却是最不受待见的一个。不要说比不上被赵王宠溺有加的那个纨绔子楚江眠,就是连庶出的大公子凉生也是远远不如。而造成这一切的源头,只不过是为当年他所犯下的错误而受到的惩罚。
即便已经过去十年之久,可是每当楚青云回忆起当年那一幕时,他心中的恨意不仅没有消减,反而一天比一天增加几分。
楚齐看到他脸上的神情,暗自叹了口气。他虽然对这位少年时的好友充满了同情,但却并不希望他心中有这么多的恨意。而想起父亲在密信中曾经透露给他的某些计划时,他仍旧免不了心惊肉跳。不过,他还是会帮助他的,因为楚青云是他最好的朋友。
虽然赵王楚烈是受所有赵国民众和天下许多人尊敬的英雄,但在一部分王室贵族们眼中,却对他当年所做的一件事颇有几分非议。因为,他为了王后姜辛而辜负了另一个女子。而那个名叫季月儿的女子,具有大周王室的血统,是先王为楚烈迎娶回赵国的。
赵王楚烈为了姜辛而一直拒绝立季月儿为王后,这本来就已经是极为过分的事。而后来,在一次胡骑的突然入侵中,大量草原上的“飞火勾魂使”潜入
龙城,欲行破坏。在被千机阁谍士们发现之后,经过一场死战,他们在锦祥宫外劫持了夫人季月儿,并且以此为要挟,要求楚烈立刻打开城门,让他们出去。
那一次,闻讯赶来的少年亲眼目睹了他的父王是如何铁血无情。对着冰冷的刀锋,他没有丝毫的妥协,亲自下令冲锋。结果可想而知,那些胡人死士虽然都被剿杀殆尽,但他的娘亲季月儿也死在了混乱中。当十六岁的少年楚青云冲过去抱起母亲,看到她满是鲜血的脸上最后一丝笑容消失的时候,他就在血泪中立下了一个誓言!
也就是从那个时候起,这位赵国的二公子完全变了一个人。行为乖张,充满了戾气。当不久之后,他借故冲撞王后车驾时,惹得赵王大怒,终于把他远远驱逐到了与胡人接界的赵国最东北的辽东郡。
“如果你心中充满了恨,就去与胡人作战吧!他们才是杀死你母亲的凶手。”
这是赵王楚烈当时留给他的最后一句话。而从那以后,改变命运轨迹的楚青云,便远离了龙城,很少再回来。伴随在他身边的只有塞外风尘和胡马萧萧。
然而,以为可以借这个机会磨练他心性的楚烈,却想错了。他并不了解他的这个儿子。更不知道他心底的恨有多么重。当他十年之后重新归来的时候,终究不可避免会再引起一场巨大波澜。
“娘亲!我回到龙城了。虽然没能亲手替你报仇,但我要拿回我应该得到的补偿……您在九泉之下若有灵知,就好好保佑儿子一举成功吧!”
楚青云默默低语着收回思绪,他昂首向天,任凭雨水冲落眼角的泪滴。十年塞上风霜之苦,磨砺了他的心志,更使他原本阴柔的气质中增添了几分粗犷。没有人知道他暗中已经积蓄了多大的力量,但等到时机成熟,突然爆发的时候,必将会十分惊人。
而他这样的神情,落在其他人眼中,却只是认为他在替赵王之死悲伤,并没有人怀疑其他。
从九行山返回的人马终于开始进城。赵王灵柩经过的时候,楚青云和其他人一样跪拜迎接,他眼角不经意的抬起处,牢牢的盯着亲自驾驭马车的那个白衣身影。他看到了他身上的血,看到了他手中的风云剑,也看到了那张金翎弓。嘴边浮现出不为人所察觉的邪魅笑意。
“楚江眠,他果然把剑和弓都传给了你!只是,你能够拿的住吗?”
细雨蒙蒙,凉意浸骨。在进入昭武门的时候,楚江眠不由自主打了一个冷战。他并没有看到楚青云。只是城内外的气氛,已经让他的心情在悲伤的同时更加沉重起来。
龙城长街之上,更有无数男女老幼跪在泥水中,嚎啕大哭。马车一路前行,前方终于看到了锦祥宫的轮廓。那里想必也已经成了悲伤的海洋。王廷内外的大臣、将军、公子、贵族们,都簇拥过来,准备迎接王之灵柩。
“殿下,安置好大王灵柩之后,请立刻赶往锦祥宫无极殿!”
听到有
人说话,楚江眠回过头,看到了从后面赶过来的国相费义。对方正用焦急的眼神看着他,里面充满了许多不便明说的焦虑。
“父王灵柩安置好之后,我会为他守灵的。这几天之内,国事就先暂且托付给国相大人处理了……。”
楚江眠话还没有说完,就被费义打断了。他走近一些,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几乎是一字一句的说道。
“殿下万万不可!大王的后事,我会安排人全权处理好的!现在当务之急最重要的,是你要赶快去登上王位,才能安抚民心,稳定大局啊!”
“国相,这怎么能行?父王后事才是最为重要的!无论外面发生什么,我都要为父王守灵十日,以尽孝道!”
楚江眠提高了声音。费义惊愕的抬起头来,他和远近许多人都看到了王子殿下眼中的坚决。
“殿下!你要分清主次啊!国不可一日无君,当此危急关头,你应该先登上王位,发布诏令,安抚民心。然后再去料理大王后事不迟……!”
“住嘴!我愿意怎么做就怎么做,难道还要你来教我吗?”
“殿下,如此率性而为,岂不辜负大王所托?”
费义脸上涨得通红,也提高了声音,责备的意味谁都听得出来。不过,楚江眠只是冷冷的看了他一眼,再说出的话已经毫不客气。
“在我眼中,父王后事比任何事都重要!费义,你居心何在?难道要倚老卖老,置我于不孝的地步吗?”
附近的所有人都止住悲声,吃惊的看着突发的变故。实在是不明白楚江眠为什么会与一直以来都很支持他的国相费义杠了起来。
费义被楚江眠的话气得须发皆炸。他用颤抖的手指着一脸冷漠的这个年轻人,悲愤的说道。
“楚江眠!你可知道,现在国事已经到了如何危急的地步?你竟然如此愚蠢。简直是朽木不可雕也!枉费我往日对你的支持……大王啊!你所托非人,赵国社稷眼看早晚葬送在这不肖子手中……此老臣之过也!”
白发苍苍的国相,这么多时日独撑赵国大局,早已经心力交瘁。楚江眠令他忽然感到的失望,终于让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伏地大哭,以头杵地,简直悔恨无极。
在锦祥宫外亲眼目睹这一切的人,心中无不愤懑。而在各种情绪之中,有些人暗地里更是有着莫名的窃喜。还没有等到有人上前劝解,却又听到楚江眠大声吩咐道。
“来人!把他拖远一些,不要挡了道。所有国家大事,从现在开始,你们自行处理!把父王灵柩安置到福寿殿去,我要亲自守灵十日,任何人不准打扰!”
守在马车旁的侍卫们不敢怠慢,几个人过来不容分说,把费义从地上拖开,扔到了旁边的泥泞中。他须发衣服上滚了满身泥污,看上去十分狼狈。
“纨绔子!果然难当大任……赵国完了!”
无数人相对而泣,心头悲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