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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再也站不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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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狩猎大赛那天也是一个雾蒙蒙的阴雨天,一向早起的洛之尘起得比往日里更早一些,一切收拾妥当后便迫不及待地牵出他心爱的赤兔马。

    早在昨天洛之尘就和几个宫女太监给赤兔马仔仔细细地洗了个澡,喂上上好的精料,此时,赤兔马看起来精神矍铄。

    在宫女的帮助下,洛之尘跨上赤兔马,稳稳地坐好了。

    深秋里,簌簌落叶伴着凉雨打几个旋便落在了洛之尘和赤兔马的身上。

    不知为何,宫女们见了不由得心中生出萧瑟的悲凉之意。

    仿佛每到阴雨天,洛之尘身上总有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参加狩猎比赛的王公贵族们都到齐了,在围场边上一圈一圈地围着,猎旗在风中呼啦啦地嘶响,战鼓雷鸣三遍后,狩猎大赛开始了,各王公贵族们骑着自己的宝马坐骑跟着皇上洛天争先恐后地冲向狩猎场。

    每个人都想拿个好成绩,去洛天面前领赏,虽然这些人都锦衣玉食,家财万贯,几辈子享用不尽的荣华富贵,但是欲壑难填,欲无止境,谁会嫌钱多呢,谁又会嫌位子高,谁不想要更多的权力。

    皇上赏下来的东西是可以代代相传的传家宝。更何况,如果皇上一高兴再赏个一官半职的,那岂不是走了一条捷径,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一族的人都跟着走大运。

    小小的洛之尘并没有把这次狩猎大赛的输赢放在心上,反倒是能从皇宫深院中来到这片郁郁葱葱的林苑里更让人开心。

    七岁正是对什么都好奇的年纪,纵然洛之尘早已熟读辞赋百篇,自小聪慧过人,但终究还有着孩子的天性,对什么都是好奇的。

    洛之尘听了母后的话,骑着赤兔马在围场外溜溜哒哒地散着步,看秋风吹得呼啦啦响的彩旗,听咚咚响地战鼓,洛之尘觉得此刻骑在赤兔马上的自己变成了沙场上威武的大将军,身后百万精兵,战马嘶啸,面前是害怕的瑟瑟发抖的手下败将。

    听朝中大臣提起过边疆藩国蠢蠢欲动,想必这也是父皇深夜挑灯操劳国事的一个缘故吧。

    镇守边疆,震慑藩国,一定能为父皇分忧。

    洛之尘暗暗下了决心,等父皇狩猎回来就跟父皇请求练习武艺,长大后要当大将军,镇守边疆,保护黎民百姓。

    赤兔马平常是极其温驯的,但是今天却较以往要兴奋得多。

    就在洛之尘骑在马背上,梦想着自己要做镇国大将军,为父皇分忧的时候,一个身影从赤兔马的侧方一闪而过。

    顿时,赤兔马发疯似地冲进了围场内,横冲直撞,奋蹄狂奔,根本不顾围场内荆棘丛生,也不管前面是岩石峭壁还是深沟鸿壑。

    赤兔马在围场内一直跑着跑着,很快,洛之尘的衣服就被树枝划破了,脸上、手上一道道血口子不断往外渗着血……

    赤兔马疯狂地奔跑,洛之尘只能用力拉住赤兔马脖子上的缰绳,缰绳快慢慢勒进洛之尘手心的肉里,手上已是血肉模糊,赤兔马还是不肯停下……

    眼看着就要到悬崖边上了,赤兔马还在飞奔,洛之尘在马背上大喊大叫,“闪电,停下,快停下……救命啊,来人啊,救救我,父皇救我,啊……”

    无奈林子太大,参加狩猎大赛的人分散在林子中,根本没有人听到洛之尘呼救声,疾驰片刻后赤兔马纵身一跃,连同洛之尘一起掉下了悬崖……

    想到这里,洛之尘使劲闭了闭那双清冽冽的眼睛,浓密的睫毛快速地抖动着,暴露出此时洛之尘内心的起伏不定。

    十年过去了,每当想起那一天,滚落悬崖时全身的剧痛和无助的恐惧仍然侵袭着洛之尘,就是在睡梦中也会时时惊醒。

    十年间,洛之尘不知多少次在梦里重新经历那份痛苦和恐惧。

    洛之尘暗暗在手上用上了内力,在腿上使劲地捏了一把,可是这一下犹如捏在枯木上,没有任何感觉,仿佛这两条腿与自己的身体没有一点儿关系。

    那天洛之尘的赤兔马发疯冲进狩猎场后,很快就不见了踪影。

    所有侍卫都被派出去找,洛天红着眼睛,像发了疯一样,对侍卫下了死命令,“找不到洛之尘,所有的侍卫提着自己的脑袋回来见我”。

    执掌朝政三十年,洛天第一次拿性命要挟别人。

    众人摸遍了狩猎场的每一寸土地每一根草,也没有找到洛之尘和赤兔马的影子,只剩下身后的一片悬崖还没有搜查了,众人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这么高的悬崖,就算能找到洛之尘,恐怕也是凶多吉少。

    一群身形敏捷的侍卫,在腰上绑了绳子,慢慢下到悬崖下面,还未下到崖底,就已经看见满地都是赤兔马摔破了肚子流出的血和内脏。

    洛之尘上身还是紧紧地搂着马脖子趴在马背上,双腿却是搭在一块巨大的石头上,石头已经被洛之尘的血染红,而洛之尘的腿看起来也有些不一样,一个正常的人是不可能以这样的姿势躺着的。

    侍卫们一个接一个系着绳子从上面吊下来,平时粗鲁彪悍的侍卫,这时候站在这个满身是血的小身体旁却是束手无措。

    侍卫们想把满身是血的洛之尘抱起来,又怕再弄伤了他,伤上加伤,这么小的孩子不知道能不能经得住。

    这些在战场上浴血奋战过的都知道洛之尘的伤有多重,一个七岁的孩子不知道能不能撑过去。

    有个年长的侍卫,大抵是孩子的父亲,有几分经验。

    他卸下了盔甲,脱下里面的罩衣,吩咐其他侍卫也把衣服都脱下来给他,袖子系袖子,几件衣服被接成一张结实的大网,铺在地上,几个人小心翼翼地把洛之尘抱上去,又把大网系在两个年轻力壮的侍卫身上,两人心里暗暗喊着号子,齐头并进,慢慢地往悬崖上爬,尽量不让洛之尘再添新伤。

    在侍卫们搬动洛之尘的时候,洛之尘一点声音都没有,甚至连哼一声都没有。

    众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皇上的大皇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他们这些在狩猎场上负责看护守卫的一定会被千刀万剐,为了脑袋不搬家,都在心里暗暗默念,“老天保佑,大皇子一定吉人自有天相,化险为夷。”

    洛之尘被抬回皇宫后,看到全身是血的洛之尘,君若心如刀绞,一时晕厥过去,洛天脚下随着一个趔趄也站不稳了,要不是旁边人眼疾手快扶得及时,定然要摔了去。

    洛天令御医不惜一切代价治好洛之尘。

    皇宫里的所有御医不眠不休,轮番上阵,在洛之尘的身上扎满了银针,敷满了黑乎乎的药膏,每隔一个时辰就喂一次药,虽然每次能喝进去的很少。

    连续忙活了几天,洛之尘的气息才慢慢平稳了,御医们半喜半忧地禀告洛天,“启禀圣上,大皇子已无性命之虞,只是,只是……”

    御医吞吞吐吐不敢说下去。

    “是什么,你们不说就能躲得过去吗?”洛天对这些御医没有了耐心。

    “大皇子双腿怕是再也不能站立了”,御医咬咬牙闭着眼睛说道。

    君若听见后,胸中吐出一口鲜血,踉踉跄跄站立不稳,“他才七岁啊,洛天,之尘才七岁啊,他就要一辈子躺在床上吗?为什么老天这么残忍,要这么对待我们的孩子。你救救我们的孩子,求求你,洛天,救救之尘。”君若哭倒在洛天的怀里,悲怆欲绝。

    洛天仿佛一下子老了,为什么偏偏是他最看重的洛之尘,他寄托了所有希望的洛之尘,聪慧又胸有大志的洛之尘,洛之尘是洛铎国的希望和未来啊。

    三天后,洛之尘终于睁开了眼睛,看着满脸胡子拉碴的洛天,洛之尘心疼地伸出手摸了摸洛天的脸,“父王,我想学习武艺,将来做大将军,征战藩国,让他们不敢再骚扰我们边境的百姓。”

    “好,父皇找最好的老师教你功夫。”洛天的眼睛蒙上深深的湿润。

    洛之尘知道自己再也站不起来了是在三个月后。

    伤筋动骨一百天,一百天里洛之尘一直卧床养伤,双腿被固定住,倒也没觉得哪里有什么不对劲。

    三个月后,全身的伤都恢复的差不多了,可是洛之尘发现自己的双腿从膝盖往下还是没有任何知觉,不觉得冷,不觉得热,不觉得麻,不觉得疼。

    洛之尘费力地从床上坐起来,用双手把双腿挪到床下,扶着床棱,试着站起来,结果还没等身形站直,便结结实实地摔到了地上。

    当洛之尘发现自己的双腿再也无法用力,而且没有知觉的时候,整整三天没有说过一句话,大抵就是从那时开始吧,洛之尘变得少言少语。

    三天的时间里,洛之尘一直在用力回想那天发生的事情。

    他清楚地记得在赤兔马发疯之前有一个身影从马旁边一闪而过。

    洛之尘知道这绝对不是一个意外。

    嫉妒洛之尘的人笑了,纵使洛之尘是嫡出的大皇子,在现在的内忧外患下,洛铎国也绝对不会立一个残废为太子,让一个一辈子坐在轮椅上的人继承皇位,掌管国家。

    皇上是真龙天子,是王朝的象征,一个国家有一个强硬健壮的皇上,还可能挡不住外敌内患,更何况如果这个国家的皇上是一个坐在轮椅上的废人,那么觊觎这个国家的人只会有增无减,为了江山社稷,不管再怎么宠爱洛之尘,洛天都不可能立洛之尘为太子了。

    洛之尘也笑了,他终于不用再小心翼翼地活着,每一天都担心被人害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