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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宇十三年冬,齐国,皇宫,暖阁。
天儿太冷了,皇帝陛下就把办公的地方搬到了暖阁。
封元经过通传,脚步刚踏进去,就听见一阵阵喘息和呼喝声。他见怪不怪地抬起眼,就瞧见兵部尚书等人脱了外袍,扎起衣摆,正跟着陛下举着石锁锻炼臂力。
陛下今年二十六岁,过了年才二十七,正是年轻力壮的时候,石锁举久了虽然累,但也没有到累瘫的地步,但是站在他身边的吏部尚书就不行了,一把年纪的老人了,为了跟上陛下的节奏,卖力地举着石锁,累得老腰都直不起来了。
封元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便道:“陛下,可以歇一会儿了。”
皇帝陛下摇摇头,道:“你说吧,朕听着呢!”
封元道:“陛下您瞧瞧吴尚书。”吴尚书就是一大把年纪的吏部尚书。
朱其羽一开始还真没注意,见吴尚书举着石锁憋红了脸的模样,有些愧疚道:“是朕的错,忘了吴尚书年纪大了。”又对高公公道:“下次吴尚书来,就拿把椅子让他坐着。”
高公公立刻应了一声。吴尚书受宠若惊,连连说不用。
皇帝陛下摆摆手,自顾自决定了。让人把吴尚书扶过去坐着,自己则继续举着石锁,一边练一边听封元说话。
朱其羽非得把失去的腹肌练回来不可,就算腹肌练不回来,也必须把腰上的软肉减下去一些,原本姚燕燕说软肉摸着舒服他还挺高兴,心道以后可以偷懒不锻炼了!
谁知就那么懒散了两个月而已,他的腰就粗了一大圈,平日里穿着宽大的朝服还不显眼,有一日他和燕燕出去玩,找出那几件微服私访用的衣袍后,朱其羽震惊地发现,腰带居然围不上了!勉强围上去以后,肚子还鼓出来一小块,站在身段苗条如同细柳的姚燕燕身边时,简直不堪入目。
连街上卖东西的小贩都看不出来他们是夫妻了!
皇帝陛下大受打击,又把锻炼身体一事提上了日程。只是朝臣们来此议事时,见陛下一边锻炼一边听他们说话,也怪不好意思的,就半推半就地跟着陛下一起锻炼了起来,也亏得林大儒前些日子出门,雨天路滑崴了脚,请了假没来,否则要是被他瞧见这君臣待在暖阁当中衣裳不整的模样,非得写一篇文章骂一顿不可。
封元说道:“陛下,边关递来消息,陈皇派遣狄倾攻打平广王占据的牧永州,而在狄倾大胜后,却联合平沙王围剿狄倾的队伍,现如今狄倾去向不明。”
“啊?”听到这个消息,朱其羽惊得差点把石锁摔到了地上,他放下石锁,拿过高公公递来的巾子擦擦汗,问道:“怎么回事?陈皇这不是自断臂膀吗?”
封元露出一丝讽笑,道:“暗部的人一直在陈国散布狄倾毒害前任陈皇的谣言,这新任陈皇,应是信了。”
闻言,吏部尚书和兵部尚书有些无言。
皇帝陛下则露出了震惊之色,他没有想到新任陈皇竟然如此傻逼。暗部散布那些流言,为的是挑动陈国诸王之间的矛盾,好给那几个拥兵自重的王爷争权夺利的借口,可他没有想到,新任陈皇竟然还真信了。
封元道:“陈皇还不满十三岁,他或许聪明,但疑心过重,比起他父亲托付的狄倾,他显然更信任平沙王那位亲叔叔。”
原本,狄倾在陈皇驾崩之后,迅速扶陈太子上位,数月来兢兢业业,为陈太子扫除了不少障碍,若是陈太子信任狄倾,再等多几年,等他成年以后,狄倾帮他扫除了国中那些不安分的势力,陈国自然能慢慢恢复生机。但是偏偏,陈太子听信了流言,又有平沙王在旁挑拨是非,就这么将自己最大的助力给除去了。
皇帝陛下想起之前他用默下的名单让封元去打探消息,结果那些他印象中有名字的贤臣良将早就已经去了陈国,他为此可惜了许久。想起狄倾颇也有些才能,便问道:“此人可能拉拢到咱们齐国来?”
封元摇头,道:“狄倾此人极重情义,齐国害死了先陈皇,他宁愿引颈就戮也绝不会投我齐国。此人谋略与领兵的才能颇佳,但又有些优柔寡断,前任陈皇死后,他的性子变了些,此番遭新任陈皇背叛,对新陈皇已心灰意冷,应当会选另一名皇子辅佐。”
封元猜的没错,狄倾虽然被新任陈皇算计,但他从小跟着前任陈皇长大,又出身陈国宗室,即便心中对新陈皇失望透顶,也绝不愿意投向齐国。
被新任陈皇和平沙王算计后,狄倾手下损兵折将,跟着他逃出来的只有上千人马,心腹劝他,如今陈国内局势一片混乱,太子虽然已经登基,但并不受除平沙王以外的诸王承认,也已经有其他亲王自立门户和新皇打擂台,狄倾也出身宗室,不如回到封地,积蓄力量后反了新皇,自行称帝。反正也是新皇不义在先。
狄倾却没同意,他不会抢这曾经属于先皇的江山。想到去世的先皇,狄倾心里又涌起一阵怒火与悲哀,若是先皇没有被毒害,若是先皇能再教养太子几年,太子也不至于受人蒙蔽挑唆。
但事已至此,追忆往昔已没有任何用处,狄倾整顿了兵马之后,就潜回了自己的封地,在这期间,他又遭到几波新皇派来的兵马追杀,每击杀掉一波伏兵,狄倾心里的血就越冷,直到他回到封地时,身边的手下已经只剩下十几人。
等齐国这边再一次收到狄倾的消息时,已经是次年春天。
狄倾果然如封元之前猜测的那般,招兵买马后扶持了一位年纪才四五岁的皇子,陈国那片完整的土地上,在这短短一年里,硬生生分裂出四个国家来,战火不息,乌烟瘴气,又有灾民起义自立,再也不负当年的风光。
若是前任陈皇没死,绝不可能会是这种局面。
齐国右宰相府中,封元对白舟分析道:“说起来,会乱成如今这副模样,也有先陈皇狄刈的原因。相比起朝中臣子,狄刈更信任他的兄弟,兵权他掌了三分之一,剩下的三分之二又分成六份,给他的六个兄弟。朝中重要职务,也是他的兄弟在领,可惜他的兄弟都是一群贪心不足的恶狼,他活着时,有他镇压,他那些兄弟不敢造次,等他露出颓势,平纪王立刻就搞出了动作,而他一死,新陈皇年幼无法震慑,又有流言说是太子与狄倾谋夺皇位毒害狄刈……这整个陈国,仿佛顷刻间便分崩离析了。”
白舟叹道:“狄刈也没有料到自己会英年早逝,若非如此,以他的手段,定然会早早安排好后事,不至于仓促间让太子继位。”狄刈从不亏待自己的兄弟,但在臣子和百姓面前,却显得严苛暴虐,疑心又极重,也因此,朝中没有几个真心的忠臣,若是能有位高权重的忠臣劝阻,陈国太子也不至于和狄倾离心离德。
白舟心道:果然还是他们齐国的陛下好啊!虽说有些时候会露出天真任性的一面,但陛下知人善任又从无疑心,即便有臣子劝谏时说了些不太中听的话,陛下当时生气,但等想明白了也不会再怪罪。
不过……想起每次陛下生气了都会去后宫,白舟不由莞尔一笑,娘娘也是劳苦功高。
次日,白舟入宫面圣,皇帝陛下抬头一看,却有些认不出人了。
原来一个多月不见,白舟竟然蓄起了胡须。
皇帝陛下一边听白舟说话,一边分神想着,往日里觉得白舟是个小白脸,没想到蓄起胡须后,竟然颇有几分英气与威势。
他想着想着,不由摸了摸下巴。
夜间回到永安宫后,他就跟姚燕燕说起了要蓄胡须一事。
姚燕燕当时正坐在矮榻上让碧壶给自己涂指甲。她只比陛下小了一岁,随着年岁渐长,身上添了几分成熟的风韵,瞧着比十七八的时候更令人惊艳。
听到每日都早早起来刮胡子的陛下忽然说要蓄胡须,姚燕燕又是惊讶又是新奇,当即表示赞成。
于是从第二日起,皇帝陛下就不再刮胡子了,甚至每日让姚燕燕帮他比一比胡子长长了多少。那模样瞧着跟他十**岁时日日站在柱子前、让姚燕燕给他画身高线的时候一模一样。
姚燕燕每一次瞧见陛下拿着镜子观察胡须,就乐得想摸他肚子。
留了胡须的陛下再去上朝时,朝臣们果真露出惊讶之色,连林大儒瞧见有了胡须的陛下,对待他的态度也比以往更恭顺了几分,年老的臣子们觉得,有了胡须的陛下瞧着像是长大了,不能再像以往那样站在长者的角度对待陛下了。
然而皇帝陛下觉得,是因为有了胡须加成,他威势大增,吓住了那群平日里总爱说教的老臣。
不过这好不容易留起来的胡子,在一个月后的某天,还是被皇帝陛下忍痛刮掉了,因为他的胡子太硬,有好几次和姚燕燕亲近的时候,把她脸给磨红了。
娘子的皮肉太嫩,没法子,只能委屈胡子了,而从这以后的两年,陛下偶尔起过再蓄胡须的念头,但是一摸姚燕燕滑腻细嫩的脸蛋,就毫不犹豫把这念头抛掉了。
转眼到了正宇十六年春,陈国乱了四年,终于露出了日薄西山之态。
而齐国的军队,也再一次,挺近了陈国境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