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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川给他带来了消息,傅亮已经接回了宋文帝刘义隆,在谢晦、徐羡之、檀道济等百官的拥护下,回到京都继承了皇位。傅灵流已经回到了傅府,但皇后傅明溪时常把她接进宫去。陶渊明在鸿雁阁人的保护下已经安全到了目的地,是一处极其山清水秀,却也渺无人烟之地,他却倔强地不肯接受任何人帮助,日子过得极其清贫。
流川听了,对灵流的挂念算是落下了一块石头,却也感怀于陶渊明的遭遇。他点点头,正要吩咐流川接下去要办的事,流川呈上一封书信。
信是父亲檀道济所写,檀玄则打开信封后,里面又掉出了一封信,却是傅亮写给他的父亲檀道济的。
玄则打开了书笺,傅亮所经历的事犹如亲身经历,扑面而来。
傅亮自问被许以顾命大臣以来,对国家尽职尽责,对朝政游刃有余。但这一次,在江陵迎驾的过程中,他却倍感处境的尴尬,世路的艰难。但众人却皆不以为然,人人道他傅亮已官拜中书监,尚书令,既拥立新帝有功,又是新皇后的父亲、国丈大人,今后升官加爵,位极人臣只是时间问题。
傅亮最初也是这么想的,初到荆州见到刘义隆的时候,刘义隆对他礼遇有加,他见到了思念已久的两个宝贝女儿,其时正是一家团圆,尽享天伦的好时光。他信中亦写道,“布衣儒生,侥幸际会,既居宰辅,兼总重权。”
但刘义隆对他的态度,总让他觉得隔阂了些什么。他本也觉得正常,他的女婿是皇帝,再也不是之前普通人的身份,他和他也不能再回到之前寻常人家的翁婿之间的那种感觉。
虽然心中有隐隐的忧虑,但他一直以为是自己过于敏感了。而此后浩大的船队在长江上航行了二十三天,一路上阴晴风雨滩险流急是自不待说的。直到船至浔阳,目睹当初他的同僚蔡廓辞别上岸的渡口,他想起了蔡廓的告诫,才猛然惊觉自己的担忧从何而来。
联想到蔡廓的告诫,傅亮的思绪就像大江中的水流不停地翻滚。他的脑海里又浮现出武帝临终时司空徐羡之、领军将军谢晦、护军将军檀道济和自己一道跪受遗诏的情形,那以后,宋少帝失德,他内怀忧惧,支持废帝,宋少帝终被废为营阳王。营阳王与群小的所作所为,尤其是宜都王在江陵的泪流满面,都一一浮现在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彼时宜都王刘义隆入奉大统,中书令傅亮率百僚奉迎,蔡廓亦随行。至浔阳,蔡廓生了疾病,无法再前行。在傅亮与蔡廓告别时,蔡廓发自肺腑说了几句话:“营阳王已经被废到了吴郡,宜厚加供奉。等到新主入内决断时,他对营阳王的去留自有决断。若在此期间营阳王横遭不幸,那主张废立的各位大人们即背了弑主之名,怎么可能还再安立于世呢?”
一语惊醒梦中人,傅亮此时已和徐羡之等人派出杀手去谋害营阳王刘义符,等到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八月八日那天,刘义隆的船队终于回来了。既至,徐羡之率百官立行门于江陵城南,题曰“大司马门”。众大臣们抬着仪仗,在门前对刘义隆行了大礼,威仪礼容一应俱全。刘义隆却在此时召见了徐羡之等人,哀恸大哭,左右之人无不恻然。刘义隆既而问起宋少帝薨废本末,悲号呜咽,他身边服侍的人个个胆战心惊,傅亮亦流汗沾背,不能答。他既悔又怕,无奈又无助,但事已至此,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在迎拜礼仪的间隙,徐羡之终于见到了相别近两个月的尚书令傅亮。而此时,儒雅的傅亮只呈现给众人一副无忧无喜的面庞。
“宜都王对臣等拥立之举还算满意吗?”这是徐羡之最为关心的。
“应该吧,”傅亮淡淡地回答,“若是没有营阳王的突然暴亡,也许宜都王会更满意。”
徐羡之却忽略了后半句,自信地道:“既如此,王必能明了我等赤心!”
傅亮的唇角轻动了一下,说出了一个徐羡之并未听清的词:“未必。”徐羡之自然不知就里。
八月十日,在拜谒了蒋山的先帝陵墓初宁陵之后,宜都王在百官的陪同下,来到了城南秦淮河北侧的中堂。百官进献玉玺,宜都王依例辞让数四,这才接受了这个国家权力的最高象征——玉玺,即皇帝位。随即,备法驾,自大司马门入宫,新帝刘义隆进御太极前殿;大赦天下,改景平二年为元嘉元年。
宋文帝刘义隆继位后,也大肆嘉奖有功之臣,檀道济、谢晦、徐羡之及傅亮本人都依例进位。如傅亮就加散骑常侍、左光禄大夫、开府仪同三司,又进爵始兴郡公,食邑四千户,一时权倾朝野,风头无两。
可是,他在给檀道济的信中却道:“卿受先帝顾命,任以社稷,废昏立明,义无不可。但杀人营阳,而以之北面,挟震主之威,据上流之重,以古推今,自免为难也。”
檀玄则阅毕书信后,饶是他向来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内心深处却也升起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慌张,拿着书信的手止不住的颤抖。
傅亮等人竟然没有事先告知,就斩草除根杀了刘义符。他拼命回忆着,这件事情他可是知道一点蛛丝马迹,而没有及时阻止的。算算时间点,应该就是他来青州的途中,刘义符被杀害的。
他心里哀叹,真是天命也!他们好不容易和新帝刘义隆建立了牢不可破的同盟关系,却要为这一桩事件埋下罅隙吗?只希望,刘义隆真的能如徐羡之所言,应当明了这些臣子们的一片赤心,一切都是为了他能更稳地坐定江山。
可眼下自己身在青州,对京城也是鞭长莫及。他当即写下一封书信托流川带回父亲手中,并详尽嘱咐流川回去后安排鸿雁阁的人时时盯紧京城的局势。
流川却踟蹰着不肯离去,此次出来,他本也没打算回去。受阁中兄弟的嘱托,他原本打算是要呆在阁主的身边,保护阁主的周全。
玄则却由不得他,命令他速回。他明确地告诉流川,这里的境况他足以自保,但是现在京城局势初定,檀家上下包括灵流的安危都是他最最牵挂的,流川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暗中保护好他们,好解他后顾之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