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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她醒的时候,躺在一张干净的木床上,身上的伤口都被处理妥当,甚至没了多少疼痛的感觉,牧韶心下一惊。
老军医看到她醒了很高兴,“睡了一天就醒,年轻人身体就是好。”
牧韶身上的衣服穿的很好,她甚至能感受到裹胸还在,但是都很干净,散发着新布料的气息,而且她后肩的伤,一直延伸到了腋下。就算老军医是盲人,她也不觉得自己的秘密会被守住,更何况,他并不是。
老军医笑眯眯地看着她,“姑娘别担心,都是我徒弟处理的,我徒弟和你年纪相仿,也是个女孩子。”
牧韶先是舒了口气,而后落下的心又重新悬起来。
老军医继续笑道:“牧校尉的秘密不会有别人知道的,合韫小子早年帮过我大忙,这点小事,我还是可以帮他做到的。”
牧韶眨巴眼睛,总觉得哪里不太对,挠挠脑袋想了想,心下彻底凉成一片,这么说,朱合韫早就知道了!!
她还一直以为自己瞒的挺好。
牧韶磨了磨牙,“那个王八蛋在哪呢?”
“刚刚遇见应该是往校场方向去了。”
牧韶穿好外套,夺了老军医采草药的镰刀,气冲冲地杀去校场,半道有人一见她就喊“牧校尉好!!”
她很久才回过神来是在喊她。
冲到校场看到朱合韫,牧韶收了收袖子准备先跟他打一架再说,朱合韫正好在这时候转回头,他旁边的人也一起回头,牧韶一看连忙将镰刀扔到身后,收起所有的怒气,喊了声:“将军好!”
周北看到她很是高兴,“醒的还挺快,军医原本预测你至少睡个三天。”
牧韶不好意思地摸摸脖子,“年轻人,恢复得快。”
周北正与朱合韫讨论着开阳一战的前因后果,牧韶跟在后面听着不敢吭声。
大禹密卫原本在北蛮安插了一批人手,负责打探军情和各种官府隐秘,不巧的是,月前被北蛮挖了一条暗线,揪了些人出来,更不巧的事,其中有人被说服叛变了。北蛮这事做的极为隐蔽,以至于他们将这条暗线反向利用起来,大禹仍是蒙在鼓中。
于是便有了开阳城外虐囚的一幕。
利用骑兵将他们引离开阳城之后,再用大军进行围剿,而骑兵则借着对地形的熟悉在引诱途中不断分散开绕回开阳,阻断援兵的到来。
只是北蛮没想到,大禹的军士高喊着“以一换三”,生生将局势逆转。
堪称军事奇迹。
“将军,我之前提过的鹰阁之事,您是否再考虑一下?如果我们能在北蛮建立军方自己的暗线,开阳之事,完全可以避免。”
听得朱合韫的话周北沉吟片刻后才开口道:“这不是件小事,密卫设立百年,突然要建个鹰阁来抢他们饭碗,他们怎么可能答应,而陛下,必然只能站在他们那边。”
“密卫探查敌国,也监视大禹自身朝政,而鹰阁只关注边疆战事,两者并不冲突,您想想开阳城外死去的一万将士,不能再发生这种事了。”
即使朱合韫不主动提起,周北也一直在考虑这件事,只是苦于没有突破口,现在更是苦恼,“父亲过两日便会到达开阳,到时我再与他商量商量。”
牧韶自己在心中默默感叹,朱合韫在军中混得真的好,看看周北和他说话时这亲近的态度,这种欣赏几人能够享有,此番又是立下大军功,自己这毛猴样都能升作校尉,朱合韫至少能当上都尉了吧。
好半天后周北才离开校场,牧韶拱手恭送他离开,待到周北消失在视线范围内,反手就是一拳打向朱合韫的鼻子。
朱合韫将将后退一步避开,皱眉道:“你这是做什么?”
“你说我做什么!”牧韶咬牙切齿道,“老实交代,你到底是什么时候发现我秘密的!!”
朱合韫松了口气,“我还以为怎么了,原来是这个。”
“快说!!”
“你确定在这里说?”
牧韶转转眼珠看了眼周围,校场上训练之人停下手边的动作,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身为奇迹生还的八人之二,他们两人在这里的一举一动都惹眼得很。牧韶憋着气将朱合韫拖到军营边缘无人处,检查一圈确认无虞后,叉腰继续盘问:“这里没问题了,你说!”
朱合韫慢条斯理地拉平被她揪出褶皱的衣角,这才悠悠答道:“胡杨城刚认识你没多久的时候,只有你和牧盛堂在城墙上值夜,你抢了他的饼他又抢不回来,说了句‘好男不跟女斗’。”
牧韶想了半天也没想起他说这事,和牧盛堂争夺食物的次数实在太多。
“而且,你从没和大家一起洗过澡或者在大家面前换过衣服。”
一旦有了牧韶是女的这个念头,就会开始在平时的生活中注意到很多以前根本不会关注的事,将她是女子这个事实避无可避地证明。
“你以为牧盛堂死后你洗澡都是谁帮你看着的,还真当每次都运气好没碰上人?”
牧韶:“......朱合韫,你能不能站那别动。”
“为什么?”
“我还是想把你先打死再说。”
不管朱合韫如何解释他真的什么都没看到过,只是帮她看着点别让人过来,牧韶还是不争气的红了脸,虽然她的皮肤晒得黝黑而干燥,浮起的红晕并不明显,但是脸上的灼热能让她自己清晰地认识到内心属于少女的害羞情绪。
多年未曾有过的少女。
牧韶回到老军医吴叔处,一进屋便看到一个和她差不多大的少女对她露出灿烂的笑脸,“师父说你拿着镰刀跑出去可吓坏我了,你没事吧?”
牧韶心里一惊,镰刀可还被她扔在校场上,“我没事,那个......谢谢你帮我治伤。”
“救死扶伤是医者的本职嘛,我叫小禾,我可不可以直接叫你阿韶?”
“当然可以!”
牧韶跑去隔壁屋看梁颀和其他几个,梁颀还好,腿上打了石膏正躺在床上休养,见到牧韶高兴地差点没从床上翻落,幸好坐在他身边的任江逸眼疾手快将他按住。
“牧哥你醒了太好了!”
“罗源和于承骁呢?怎么没看到人。”
梁颀脸上刚染上的欣喜瞬间退了下去,“还在里屋,情况不是太好,吴叔刚又进去了。”
于承骁和罗源是最后找到的两人,一个埋在尸堆里,一个泡在血水中,将他们救回的时候牧韶就知道他们的情况不太好,却没想到,这么不好。
三人坐在外间说话等着,不多时李末和先前受伤昏迷的齐涣也一起过来,说是本想去帮着清理战场,结果被赶了回来让好好休养。
想想昨天早上昏迷之前借着晨光看到到满地死尸和血污,牧韶胃里忍不住又是一阵翻腾,李末轻轻拍拍她的背,“想吐就吐吧,我们昨天回来也是吐了好久,今天才好点。”
牧韶已经将恶心感压住,摇摇头问道:“所以这样了你们还想去清理战场吗?”
李末低头答道:“我表哥也死在了那里,我想去把他带回来。”
齐涣说:“他表哥是我负责带的,就倒在我旁边。”
牧韶不说话了。
她想起来自己带的那些人,当时都跟着冲了出去,结果只有她和梁颀回来。以前总想升阶被朱合韫压着的时候,她问他为什么,当然不可能真的是不识字这种在战场上没多大作用的理由。
朱合韫说:“阿韶,当了什长伙长自己带了人,是要对手下的生命负责的,你还小,我怕你承受不住。”
以前她对这话嗤之以鼻,现在她懂了。
吴叔从里屋推门的声音打破了几人间的无言,除了梁颀纷纷站起。吴叔的脸色不是很好看,几人心里一沉。
“于承骁的腿勉强保住,以后能不能站起来还很难说。罗源的伤本来就重,肺里还呛了不少血水......唉......”吴叔的叹息让众人的心彻底沉到谷底。
任江逸拍了拍头埋得最低的齐涣和牧韶,“再难的时候我们也熬过来了,会好起来的。”
仿佛为了印证任江逸的话,罗源一天一天慢慢好了起来,一个月后,甚至可以在别人的搀扶下慢慢下床走动,看上去竟还比坐在轮椅上的于承骁好些。
也就是这个时候,上面对几个人的封赏下来了。
不同于之前周北将牧韶提作校尉这样的小奖励,而是来自京城,来自陛下的封赏。
开阳之战固然有大禹密卫谍报网的失职在前,但是未能及时识破敌军阴谋反被挑衅失了理智,本该是他们错,是士卒定力不足所致,是主将未能及时制止所致。
但从结果来看,大禹一万人换了北蛮三万人,此等功绩绝不可没。
奖赏与惩罚,圣上选择了前者。
开阳之战令人唏嘘,令人畏惧,唯有奖赏悲怜的方式,更得人心。一万牺牲将士的家人同胞会觉得他们为国战死而光荣,尽管抵不了失去亲人的悲痛欲绝,起码不再多担一份埋怨与罪责。对其他将士也是一种安慰一种鼓舞,你们看,这么艰难的情况下,大禹依然赢了,大禹还有什么不能赢的。
活下来的八人被宣称为“开阳八将”,圣上亲封七人为正四品将军,更封朱合韫为从三品建威将军,领胡杨城三万兵马。
八人在开阳所有军士的见证下,同饮血酒,对天盟誓。
按年龄排行,以朱合韫为长,再则为任江逸、李末、齐涣、牧韶、梁颀、于承骁和罗源。
从此牧韶多了两个称呼,小五和五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