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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雪停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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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牧韶一直觉得自己练功的时候还挺爱偷懒的,但是真让她一直趴在床上休息,她又觉得浑身难受。

    小禾一句话把她所有的想法给按了回去,“你背后的伤现在也缠不了裹胸,你就打算这样出去吗?”

    牧韶老实趴了回去。

    北疆的雪下的很深之时,牧韶后背的伤终于养的差不多,能正常出现在人前,也就是这时,罗源本来站在屋檐下看着齐涣和梁颀在打雪仗,虽然不能加入,但他也笑得很开心。

    就这么笑着笑着,牧韶和李末走到那边时,正好看到罗源一口血吐了出来,落在雪上格外惹眼。

    他没能再起来。

    在一个雪停的早晨,笑着闭上了眼睛。

    按照他的意愿,尸身火化后投入了开阳城外的尧河里,一部分永远守护着北疆,一部分会顺着河水汇入闽江,流回他的故乡。

    圣上追封罗源为从三品建武将军,以示哀思。

    周北带来圣旨,宣读完毕后被任江逸扔出了门,朱合韫没有制止他。周北也没说什么,将圣旨又捡了回来放在桌上,看着站立接旨的几人,欲言又止,最终只是转身离开。

    幸好他来前心里有所估计,宣旨前遣走了其他人。

    死后荣誉再高,人也是死了,不让他活的人,明明也是这个人。

    或许他们当初该将罗源藏下,不让世人知晓开阳活了八人,也许还能将他悄悄送走,只是,早已来不及。

    牧韶常常一个人去他的房间,从柜子里拿一壶以前藏的酒,打开后闻着酒香发一夜的呆。

    对面以前会有个人拿走她的酒壶,无奈地和她说:“五哥......五姐,你少喝一点......”

    物是人非。

    她做噩梦的次数越来越多,常常在夜里去城墙上坐很久,巡夜的小兵劝她:“五将军,您别在这坐着,太冷了,一会可能还得下雪。”

    跟来的任江逸摆摆手让小兵先离开,披了个厚斗篷给她,“又做噩梦了?”

    “二哥,你说我们为什么要打仗呢?”

    “为了在家的人能睡得安稳一点。”

    “是吧,所以我们睡得好不好,我们是死是活,没人会在乎。”

    “我们还有七个人,我们都会在乎。”

    牧韶是被任江逸背回去的,被雪风吹久了发晕,若非任江逸拉住,她只怕要从城墙长长的台阶上滚下去。任江逸在她面前蹲下,“上来,我背你回去,不过记住,是二哥,不是爹。”

    “你还记仇呢?”

    “这很重要。”

    “长兄为父嘛,有什么区别。”

    “学的词就是这么用的?那你应该管大哥叫爹。”

    牧韶:“......”

    总感觉二哥今天怪怪的,牧韶没有多想,和他说了几句后心里舒坦了一些,趴在任江逸背上睡了过去,所以她没有看到任江逸背着她时嘴角的笑有多温柔。

    年前上方传来了密令,北疆的雪融之日,跨过荒原,拿下昭升城。

    牧韶第一次听说,原来昭升,在百年之前还是大禹的城池,只是有荒原相隔,大禹主军难以援助,终究是丢了去。

    正所谓攻城容易守城难。

    任江逸还在和朱合韫讨论着后续的事宜,上方既然敢下这种命令,必然是对将来守城的问题有了部署。

    牧韶不管这么多,立时和朱合韫要了弓箭营去,不多久再把云梯班也接管过来,没日没夜地带着他们训练,直到年节来临。

    后方在年前送了一大批物资过来,其中不乏大鱼大肉,让边疆将士好好过年。

    齐涣站在马车旁指挥着手下安置物质,满意地拍了拍牧韶的肩,“小五啊,你看这么多肉,你可得好好补补,赶紧长点个,这瘦瘦小小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哥哥们抢了你的肉吃。”

    牧韶拍掉他的爪子,“不长个怎么了,你打得过我吗?”

    齐涣一时语塞。

    年节刚过,牧韶又带着人住在了校场和城墙下,不断训练着攻城的各种技巧策略,尤其是弓箭营和云梯班的时机配合。

    朱合韫和任江逸站在远处看他们。

    “小五这一次拼命得异常。”任江逸叹道。

    “城墙是她的阴影,要是这一次能赢,或许她也能走出来。”

    对牧盛堂的事,任江逸有听说过,甚至还曾跟着牧韶去他墓前烧过书,“小五简直就是战场而生的人,要不是......”任江逸说到一半及时住了嘴,却已是躲不过朱合韫审视的目光。

    “你已经知道了?”从厚谷山脉回来后朱合韫就发现了任江逸对牧韶细微的态度变化,原本只以为是错觉,直到有一天晚上看到他将她背下城墙时的笑意。

    任江逸并不奇怪朱合韫的知情,他们两认识时间很长,朱合韫又是极为聪慧之人,再者说来,牧韶的秘密能埋藏这么久,背后必定有人相助,那就只能是一直在一起的朱合韫了。

    “大哥,有没有什么事情是你不知道的?”

    听他话里似有所指,朱合韫笑道:“当然有,但是作为你们的大哥,该知道的,我当然也都知道。”

    任江逸眯了眯眼。

    屋檐上融化的第一滴雪水滴下时,从沧州支援的五万兵马到了,由镇北侯亲自率领,怀化将军周北为副,在胡杨城经过几日休整后,拔营迈入荒漠,前往另一边的昭升。

    其间曾在泉眼边扎营,梁颀高兴地拉了任江逸去了土坡后,“这里就是我第一次见到五哥的地方!”

    任江逸冷冷地扫了他一眼,“所以你躲在这做什么?”

    “避风。”梁颀一本正经地回答。

    “他当时就躲在这哭来着,听说是他们队里出了名的小哭包。”牧韶适时补充道。

    梁颀嘿嘿一笑,“反正都这么久了,二哥你也不能再把我送回去了。”

    “送回去?”

    “唔......我和二哥当时都是背着家里出来的,我求二哥带着我,他说我得保证在军中不会哭,要不然就把我送回家去。”

    “送回去?都到了军中还能把你送回去?”

    还真能。

    除了于承骁坐轮椅不方便留在胡杨城,其余六人全部前往昭升,镇北侯在泉边休整时接见了他们六个。

    大军前进时他们率军走在前面离得较远,现在才看清镇北侯的面容,除了头发与胡子中的花白颜色,其余都与周北仿佛一个模子里刻出来。

    几人行过军礼后抬起头,只见镇北侯眼中一亮站起身走了过来,走到任江逸身前不敢相信地上下打量,惊喜道:“这不是江逸吗?我一直以为是同名,原来真的是你!”

    任江逸拱手再次行礼,“见过周伯父。”

    原本站在牧韶旁边的梁颀也磨蹭了过去行礼,“梁颀见过周伯父。”

    镇北侯一改方才的军侯气势,背起手来仿若慈祥的长辈,“都说你肯定是跟着江逸一起逃家的,果真如此,京中找了你们那么久,原来都在我眼皮子底下待着呢!开阳八将,一直都以为是同名,哪里会这么巧,你们两个小子可以啊!”

    齐涣悄悄戳了戳牧韶,小声道:“你看,我就说二哥和老六身份不一般吧。”

    牧韶觉得高兴的同时又觉得很悲伤,梁颀的身份太高的话,是不是以后她就不能再随便欺负他了,平日里还总威胁要把他头给拧下来,这可怎么办?

    牧韶十分担忧。

    从镇北侯处离开,几人心照不宣地去了朱合韫的营帐。

    “大哥,你早就知道了?”李末问道。

    “嗯,在开阳把你们救回来,周北认出了老二和老六,也幸好是周北,才帮着你们瞒了这么久。”

    任江逸:“那是他当时为了镇北军。”

    朱合韫笑笑,“确实是,但是结果是一样的。他还替你们伪造了户籍,否则以开阳八将的名头,你们早就被抓回去了。既然已被镇北侯认出,你们抽空写封信回家吧,帮着周北说说好话,幸好大战在即,免了他一顿鞭子。”

    “这顿鞭子他迟早要挨。”

    “一码归一码,老八的事我也恨,但是说到底,他也不过就是个传话的。”

    牧韶在一旁小声地插了一句,“二哥,所以你和老六,到底是什么身份啊?为什么要偷偷来参军?”

    任江逸身子僵了僵,半天才开口道:“我是永安侯长子,梁颀是江夏伯独子,他母亲是雅阳长公主。我母亲早逝,父亲续弦后继母诞育幼弟,侯位毕竟只有一个,我不想因此事使得家中不和,继母又不肯相信我无意侯爵之位,正好遇上招兵,我便来了。至于梁颀,让他自己解释吧。”

    “我......那个......”被大家紧紧盯着梁颀有些紧张,犹犹豫豫还是老实交代道:“我这个人胆子比较小,小时候同龄的孩子都不爱带着我,只有二哥不嫌弃,所以我从小就跟在二哥后面,后来他说要参军来北疆,我就跟着来了。”

    任江逸:“......你当初可不是这么和我说的,说是大丈夫就当保家卫国。”

    梁颀往牧韶身后缩了缩,生怕任江逸突然一拳打过来,“我不是怕你不肯带我嘛......”

    牧韶听完眨巴眼睛,认真理了理,“老六之前说你们母亲是姐妹,那二哥你母亲也是?!!”

    “颂阳长公主。”

    牧韶理不清侯爵之位高低,但是一听到长公主,她就知道自己平日里敲诈勒索买酒拧头的都是什么身份了,差点没哭出来。

    “哈哈哈五哥你脸这么难看做什么,我和二哥就是大家的兄弟,和以前没有任何区别的。”

    “我老说要把你的头拧下来,那个江什么伯会不会把我的头拧下来啊?”

    众人大笑起来,梁颀将头伸到她手边,“没事,五哥你随便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