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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祯儿忍着眼泪站稳了,在旁附和道:“你方才那番话,我都听得明白。你觉得爹爹一开始就存了私心,是收买你、利用你……可你想过没有,真要说私心,袁光正难道没存私心;真要说利用你,袁光正岂不更是利用你!”
之恺脸色微变,一时竟有些沉默,定定的站了半晌都没有说话。
芳芳在旁瞅见他这般反应,害怕得差点哭出来,生怕他被挑拨了,拖着他的手急忙的解释:“不是,不是这样的……你不要听信那些……”
“跟你没有关系。”他回头望她一眼,温言道,“你先去母后那里吧……这些事情,我来面对就好。”
芳芳心下不安,拖着他的手不愿放开。之恺轻轻抽回手来,依然示意她先离开,正拉扯着,那厢吴祯儿却几大步走上前来,一把撕开芳芳的手,大声道:“扭扭捏捏,一股子小家子气,怎配待在之恺身边!”
吴祯儿个子虽比芳芳高出不少,然而年纪却小了好几岁。芳芳只拿她当小女孩看待,倒也不怕,只因少有见女孩子言行如此粗放,一时有些不知如何是好。正发愣着,吴祯儿身子一旋,利落的将芳芳隔绝在之恺视线之外,神色挑衅的对她道:“我有话跟你说,敢不敢跟我来?”
之恺不便跟吴祯儿拉扯,被她一挤挤到身后,也不免忍气吞声,只一听她放出这话,却立刻警惕的绕了过来,冷冷道:“别扯其他人,有事冲我来。”
吴祯儿年纪虽小,却整个比芳芳高了小半个头出来,性子又野,脾气又犟……他怎么敢让芳芳落到她手里?
吴祯儿见之恺堪堪挡在自己前面,离自己不过一步之遥,心里一激动,便料他不防,身子猛地往他怀里一歪。岂知之恺反应也是快,见她整个人忽然朝他倒过来,立刻闪身往旁边一避。吴祯儿眼见要扑个空,却也来不及收住了,重心一个不稳,便直接往地上栽了去……
之恺微微蹙眉,迟疑一霎,还是将胳膊伸了给她。
吴祯儿两手扑腾着,来不及多想,一把抱住之恺的手臂,拐着他站稳了。方缓了气、回了神,这才转过头,幽怨的瞪着之恺,眼圈顿时红了……
之恺也不看她,兀自快速的抽回了手,径直走向芳芳,依然催她赶紧往皇后那里去。
芳芳在旁看得真切,见吴祯儿老要跟之恺动手动脚,心头早不是个滋味,实在不放心任由吴祯儿在这里跟之恺呆在一起。更何况,吴祯儿方才已那样激她挑衅她,她若还扭捏退缩,岂不输了阵势?
输什么都好,她就是不想输给吴祯儿。
这般想着,芳芳遂脖子一梗,硬着头皮走过去,“请吴姑娘旁边说话。”
“你……”之恺震惊了,脱口就道:“你这蠢……”
芳芳瞪他道:“干嘛?怕我欺负她么!”
之恺盯着芳芳,又看了看吴祯儿的架势,两相一对比……一时只是摇头,却也不便多说,只道:“别啰嗦,叫你去母后那里,马上就走!”
芳芳见他侧目打量吴祯儿,不觉随了他的目光也看过去——那吴祯儿眼中含泪,却仍是光艳照人;长腿细腰,骨肉匀停,无一处线条不是流畅而美妙,浑身上下都散发着青春的气息……让她不由得回想起那日之恺班师回朝时,吴祯儿正骑马走在他身边,彼时的英姿飒爽,让她羡慕得无以复加……
至今回想起来,还依然印象深刻。
芳芳还在怔怔的回忆,吴祯儿早一脚插了过来,一声不吭的拖着芳芳就走。之恺慌忙要阻拦。吴祯儿回首冲他大喊:“我何苦!我若把她作个好歹,你会放过我么!”
芳芳也道:“不过说两句话而已,你若没干什么,就别心虚。”
之恺默默的盯了她好一会儿,“我心虚什么。袁芳芳,你别耳根子软。”
说罢他也有些生气,转身拂袖走了。吴仁邦尚在原地好整以暇的等着,见他黑着脸回来,开口便嘲笑道:“殿下行得端坐得正,何必怕那些小女子们说什么。”
之恺心下不抒,冷冷问:“吴侯还有事么?”
吴仁邦挑了挑眉头,道:“刚才,臣带着小女求见过皇上了。皇上一来就说,此前的赐婚一事,他还在斟酌,而且,也还要看殿下的意思。”
之恺笑了,“我的意思,还用看么?”
吴仁邦亦笑,“是啊,皇上为君,我等只是臣下,赐婚或者悔婚,也不过是皇上一句话一个理由罢了。小女虽痴傻,我却是清醒的,这婚事成也好,散也罢,倒也不曾有多么执着。”
之恺不以为然,“吴侯当是明白人。”
吴仁邦脸色淡淡的,接着道:“不瞒殿下说,在此之前,我还会过袁尚书一面。”
之恺沉吟一霎,旋即也只冷笑。虽不知吴仁邦会怎么跟袁光正说,可袁光正是什么样的人,面上和善,实则岂是好惹的。吴仁邦想要在他那里占便宜,想来也是难得很。
之恺遂放心笑道:“是么,他怎么说?”
吴仁邦不以为然道:“袁尚书只道缘分之事,强求不得。这是什么话?我自然得为殿下不平么。便提醒他别忘了当年殿下是如何被发配南疆一事……谁知他竟反过来威胁我,说朝廷之事轮不到我们武将插言,还说皇上可忌讳了……”
之恺听得微微笑。吴仁邦想要挟袁光正,倒也是新鲜……殊不知那袁光正平日看似温文,却根本不是什么善茬,一个吴仁邦,还远远奈何不了他。
吴仁邦觑了眼之恺,故作感慨道:“袁尚书这话,也对,也不对。皇上忌讳武将干预朝政么,的确是事实。可这话怎么也轮不到袁尚书来说,他大约是忘了,皇上究竟是忌讳我多一些呢,还是忌讳他多一些……殿下说是么?”
之恺心中沉了一沉,不觉微微变色,猛地反应过来,“你……你在父皇那里,挑拨了什么?”
吴仁邦嘴角挑着笑意,“殿下心意已决,何必在意我说什么,况且皇上的心思,又岂是我能够揣摩挑拨的。倘若真有什么,那也是袁尚书咎由自取,早惹了皇上疑心。对了,皇上还说,他管不了你,管他一个袁光正还是绰绰有余的。”
之恺和吴仁邦站在草坪上说着话。而那厢,吴祯儿也急着要跟芳芳把心事挑明白,并不曾走远,不过转至不远一处假山背后,便停了下来。
吴祯儿不会拐弯抹角,劈头便冲芳芳道:“你不适合之恺!”
这当头一棒敲得太猛,芳芳一时面如土色,深吸了一口气,只觉得不能在小女孩面前输了气势,勉强平静下来,强自镇定道:“我们都认为彼此很适合。”
吴祯儿如何甘心,“你能给他什么?”
芳芳想了想,答道:“我既和他相伴过日子,他要什么,我就给他什么。”
吴祯儿连声冷笑,“相伴过日子?他胸中有广阔四海、家国河山,你却要束缚他的天地,让他和你一样在深宅大院里居家过日子,可是想消磨他的意志么?”
芳芳怔了怔,解释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不管你什么意思!”吴祯儿蓦然打断她,“和你这样的人在一起,注定会断送他的前程。外头的碧海蓝天,塞外烟云,才是他的抱负所在。像你父亲那样在朝中勾心斗角,根本不适合他;和你一起成日家长里短,那更只能是生生毁了他!”
芳芳怔仲了少顷,忽然想起他那日伤病中,迷迷糊糊说过的“抱负”二字,心中不由得一颤,愈发有些沉吟……
那日他躺在床上,喃喃的说自己有抱负不得施展,索性就放弃了,从此便破罐子破摔,自甘堕落起来,成日不务正业,浪荡在外。
她初初认识他的时候,他正是处于这样的状态,彼时连她也觉得,这个人“真是糟糕透了”……
其实,那个时候的她……也一样糟糕透了。
或许他们真的就是命中注定的那一对罢,在最糟糕的时候遇到了最糟糕的彼此,居然还能互相吸引,真真是神奇得很。
更神奇的是,那以后,一切都慢慢改变了……
偏激的,变得包容;狂妄张扬的,变得温柔委婉;没有安全感的,变得不再惧怕;自暴自弃的,也终于展露锋芒,一鸣惊人……
冥冥中似有一种无形的力量,一直在潜移默化的改变着他们。
吴祯儿见她沉默,愈发咄咄逼人,上前一步道:“如何,你还要纠缠他么?”
芳芳平静的抬起头来,直视她的眼睛,心平气和道:“吴姑娘,我和之恺的感情,不像你想的那么狭隘。你方才说的那些,不过是你自己的想法,我相信之恺他是不会认同的……”
吴祯儿一听急了,益发起了小女儿心性,咬牙跺脚道:“反正都是你纠缠他!要不是你,他早就该是我的!”
芳芳听她口气刁蛮任性,不觉微微摇头,“他是人又不是物件,什么你的我的?你这样胡说八道,除了让他更反感,还能做什么!”
她有点生气,越发还想要多说两句。吴祯儿两眼盈出泪意,冲她大声哭喊:“你懂什么!你只图他如今风光,你何曾知道,他初来南疆时,有多么颓废消沉!你当他这两年是轻轻松松过来的么?他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委屈,你知道多少!这期间,全都是我一日一日的陪着他走过来,那时候你在哪里!”
吴祯儿说到激动处,越发两膝一软,崩溃的哭倒在地,“这两年,我一心一意的爱他,全心全意的对他付出,换来的……就是这样的结果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