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林书院 www.70shu.com,最快更新寻芳记 !
芳芳同之恺自此在这小小的海岛上住下,颇有些不知今夕何夕的意味。每一天睡到自然醒起来,之恺便拖着芳芳的手一齐散步到海边,两个人拥在一起静静的看海,中午过后,又换个地方坐着,看着太阳一点一点的落下,看着余晖映红大半个天空……终于,天色慢慢慢慢的暗下来,夜幕如绸,满天星斗,海天一色……直到芳芳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之恺便抱着她,慢慢的走回去。
眼瞧着斗转星移,日升月落……这样世外桃源般平静安宁的日子,有如浸在蜜罐子里一般,甜蜜得教人心尖都发颤。
芳芳有时甚至都会想,眼下这一切……到底是不是真实的?
半夜辗转醒来,芳芳不想再睡,只趴在床头痴痴的望着之恺。而之恺素来警觉敏锐,芳芳盯着他不多会儿,他便也跟着醒了。
他见芳芳睁大眼睛望着他,便作出一脸受了惊吓的样子,捂眼笑喊“鬼啊”……芳芳悻悻的重新躺下,心中还是不舍,不一会儿,却又撑起头来看他。
之恺没法睡,只好也跟着起来。两个人并头靠在榻上,直到窗外熹微的晨光渐渐照进来……只觉得在一起的每一天,都美妙得像是梦境一样,偏偏又如此真实。
芳芳忽地长长叹气。
之恺疑惑转头,“怎么了?”
芳芳神色恍惚的往他脸上吹气,怔怔道:“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做梦哎,我好害怕自己是在做梦怎么办……”
之恺默了片刻,一言不发的坐起来,伸手朝她脸上用力掐了一记,她最近腮帮子上长了点肉,满满一把捏在手里,又软又弹,手感十分的劲道。
芳芳痛得大喊起来:“干什么啊!?”
之恺冷笑,“梦醒了么?”一手又指点她的鼻子,“我说你能不能说点聪明的话?”
芳芳揉着脸怒视他,嘟嘟囔囔的说着“你居然嫌弃我”之类的话,眼睛却又依依不舍的仍然瞟他,之恺一边笑一边说“不许盯着我看”……两人便缠在一起打打闹闹,直玩到快晌午,芳芳又觉得困乏了。之恺便抖了被子,托着她在榻上小心放平,一边低头亲了下她的额头,一边伸手朝她小腹上摸了好几把,笑眯眯的揩完了油,方心满意足的起身……
刚站起来,门外忽地“砰”的一声响,凉春慌慌张张的撞进来,“那什么……来了……!!!”
之恺闻言心下一惊,回头又见芳芳慌慌张张的坐了起来,一时也不便当着芳芳细问,况且心中也能猜到一二,大约不是袁家的人就是自己这家的人了。遂只坐回去安抚了几句,又叮嘱凉春说话时言语当心,不得惊吓了芳芳……半晌交代毕了,方兀自开门走了出去。
……
风华如玉的年轻男子静坐在院子里的小石桌前饮茶。之恺走到门边,远远的看了一眼,冷笑着走了过去。
他一开口便阴阳怪气的:“什么风把尊贵的太子殿下给吹来了?”一壁说一壁也拉了把椅子也坐下,挑着眉笑道:“该不会是父皇让你来的吧?”
太子微微摇头,放下茶杯抬眸盯他——他一手肘着桌沿,歪歪的靠在椅上,深潭般的眸中冷光沉沉,唇角挂着几分似笑非笑的戏谑,一脸的桀骜不驯。
太子心中感叹:难怪,都说之恺更像父皇。
之恺见太子打量他,便越发扬着脸与他锋芒相对,不闪也不避。
对峙片刻,太子只好别开目光。
太子转头去看院子里几株挂着一串串球形浆果的红楠,口中道:“父皇派人捉你,我怕别人毛手毛脚的,所以才请命过来了。”他四下环顾,点着头道:“这里是不错,难怪你不想回去了。”
之恺半信半疑,一时也不想搭话,偏头张望一回,远远的看见岸边停靠着一艘高大海船。他驻扎过海疆,对各种船只都十分熟悉,一眼瞧过去,便知那是五桅八帆的大船,结实坚固,操纵性能优良,即便环游四海也能耐受得住。
他看罢了,满意的点了点头,回首命令太子:“把船给我留下。”
太子怔了怔,反应过来便立刻嘲笑他:“一来就要东西,日子过不下去了么?”
之恺漫不经心道:“这小岛好虽好,可是地方的确是不大,以后住得腻了,我也可以换个地方,天南海北的到处逛逛。”
太子瞪着他,“那我要怎么回去?”
之恺指一指岸边停泊的简陋小船,“你可以坐我的船回去啊。”
他眉眼都是笑意,虽口中讥诮,然而且说且乐,一脸松快。与那个曾经一开口便是横眉怒目,两句话不合心意,便摔摔打打、拂袖而去的毛刺少年……早已经判若两人。
大概真的就是彻底放下了。
太子叹了口气,只好认真的问他:“你……真的不打算回去了么?”
之恺仰头望天,微笑道:“如此,父皇才放心么……对了,还有你,你也能放心。至于我么,更是逍遥快活,比以前任何时候都要自在。”
他一壁说着,一壁舒眉展颜,十分惬意,一回头见太子眉心紧蹙,越发促狭心起,笑得着凑过去,道:“……真的。”
太子拿他没办法。正好这时,芳芳端着酒壶和点心走了过来。她一身简素打扮,发髻整齐的挽起,素净的脸上粉黛不施。
太子偏着头端详了她片刻。芳芳有些羞涩,不太敢抬头,只小心翼翼的将托盘摆到桌子上,轻声道,“殿下请用……”
之恺一眼瞥见太子大喇喇的打量芳芳,心里不太乐意。便轻咳两声,端起酒壶来分别斟了两杯酒,一杯递到太子面前,道:“自己酿的野果子酒,你一定没喝过。”
太子拿起来杯子来晃了几下,看了看又嗅了嗅,好一会儿,方低头抿了一口,果然口味不太习惯,便放下杯子,笑道:“酸。”
之恺冷笑,“喝罢,这是请你的喜酒。”
太子有些怔愣,片刻方恍然般笑了,转头又去看不远处的芳芳——她并未走远,不过乖顺的站在一旁,温柔的注视之恺;双手交叠着放在身前,小心的掩着微微隆起的小腹。
太子不由得微笑,“多久了,这会儿才请喜酒?”
之恺也笑,“是很久了,不过……的确还没有机会请家里人喝喜酒——”他含笑朝太子举杯,“你是第一个。”
太子目有感慨,无奈的摇了摇头,却又点点头,“不管怎么样,恭喜你。”说罢一饮而尽。
随后之恺便打发芳芳进屋休息,自己仍留在院子里,与太子喝酒说话。
太子不想喝酒,只想说话。
尤其这酸酸的青梅酒,他觉得……简直难以下咽。
然而之恺却喝得很开心,一杯接一杯的,几乎没有停过。
太子深吸了几口气,捏着鼻子强行自灌了几杯,只觉得舌头嘶嘶的麻……然而麻过以后,竟也慢慢的适应过来了。
太子有了几分酒意,歪歪的趴在桌上,乜斜着眼看之恺,感慨道:“我觉得……好像很久……都没有见过你心平气和的样子了……”
之恺笑了笑,“每一天都过得很开心,当然心平气和。”
太子一口酒凑到唇边,听他如此一说,又放了下来,怔仲的看着他平静微笑的模样,幽幽的叹了口气。
半晌,他轻声道:“那么,你也不要怪父皇好么?”
之恺手势顿了一顿,一时也不言语,依然提壶替自己慢慢的斟上一盏酒,一仰头,将杯中酒液一气饮尽,方长出一口气,微笑道:“好。”
太子微有诧异,不觉抬眸看他。
之恺笑道:“一定是父皇让你来这么说的吧。”他轻摇了下头,复又微微垂下眼睑,“父皇所做的一切……我都能理解,横竖我不参与,也不必在意了。”
太子沉默许久,沉沉叹气,“这件事情……也不能全怪父皇,若不是父皇还是想安抚吴仁邦,只怕也……”
之恺听见不想听见的名字,不觉微微闭目。
“吴仁邦绝非善茬。”他摇一摇头,平静的打断太子,“你回去务必转告父皇,一定警惕此人。”
太子掂盏微笑,“吴仁邦拥兵自重,一贯骄横。父皇早就看他不惯,不过暂且先纵着他,能驯服便驯服,不能驯服,未来便一并收拾罢了。你以为,父皇有多看得上他呢?”
之恺摇头,“并不完全是这样的。父皇素来忌惮权臣大族,从先前的孟氏,到如今的谭氏、袁氏,手段大抵相似……只怕后来者,也会吸取教训,先下手为强也说不定。”他抬眸深望着太子,目中隐隐流露出忧色,“当心……物极必反。”
太子不以为然,却一把按住他的袖子,“你既然这样有想法,不如跟我回去,亲自同父皇说去。”
之恺蹙眉,断然抽回手来,“我再不会回去了,更不会在父皇面前说这些。这几句话,你若听得进去,便回去带给父皇,便是了。”
太子只好不说话了。两个人默默低头自饮,不知不觉喝了好些,酒酣耳熟之际,也越发放得开了,一个一个眉眼惺忪的,竟都开始胡言乱语起来……
太子一手支颐,一手晃悠悠的指着之恺,道:“两年前,因为你去南疆那件事,我被父皇骂了好久,还被罚了闭门思过……”
“少跟我说这些,”之恺冷笑着,冲太子比出五个手指头,“五万精骑,还记得么?”
太子按了按额角,“那关我什么事……还有,你偷听便偷听,何必非要当着父皇的面捅出来,活该被骂!”
“呵,你终于说实话了……”
“对了,你知道上次偷袭你的人是谁么?”
“不就是你东宫的人么……”
“……”
一壶酒很快见了底,太子又让之恺把酿酒的坛子也搬出来,之恺嫌他糟蹋,死活不肯……讨价还价半天,最后太子只好保证,回去以后必再带十坛好酒过来,之恺方松口答应,起身回屋取了酒坛来,满满的再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