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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寒入骨】
“慕姑娘,皇上宣召觐见。”
所来之人是皇上身边的常公公,仗着皇上器重在宫中作威作福,宫女太监们没少受他残害。不过自我有一日一脚把他踹进太液池而且之后皇帝也没有太过追究后,他每次一看见我就一副畏畏缩缩的样子,说到底就是个欺软怕硬的。
我仍是坐着,抿了一口茶,又放回小桌上,衣袖一带,茶突然打翻在地。那没用的死太监腿一软就跪了下来,一边翠隐也跟着凑热闹一样扑通一声跪下了。
哟!这都干嘛?我不就失手打了个杯子吗?
我站起身朝内室走去∶“起来,不嫌丢人吗?过来帮我梳妆。”
闻言跪着的翠隐才急忙起身跟进了内室。
那太监也一愣,旋即战战兢兢退了出去∶“奴才外头侯着。”
我坐在梳妆台前,看见翠隐敛容,一边拿梳子为我梳发,一边低声道∶“小姐,见陛下奴婢不能跟着你,但小姐一定要小心,千万沉住气。”
我勾了勾唇∶“慕凉叫你这么说的?想表达一下只有他还是在乎我死活的?”
翠隐沉默了一下,跪了下来∶“奴婢多言。”
真是抱歉啊,心情不好这张嘴总是管不住。
……
记得前日我一醒来就看见翠隐那张脸,吓得以为是诈尸,毕竟那时慕凉与我在宫道的谈话中,欲杀翠隐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而凭他的手腕与作风,不会这么久还让她活着。
那时,待一屋子的人出去后,她才在服侍我沐浴时道明了她的身份,慕凉手下落寒宫的明堂主碧溪。翠隐无声无息地被她取代,宫里没有人发现,甚至于那翠隐幕后的人,也没有发现不妥。
而我也从碧溪口中知道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那日容煜为我诊治说的那句“只拖得一日”指的是我的毒性发作的时间,也不知道宫里的何时下的毒,下的什么毒,竟连慕凉也无可奈何,宫里这时又传来消息,说我中的毒,他们能解,希望接我去皇宫疗养。慕凉自然也听出了威胁,掂量再三终究是把我又送回了宫里。
而我偶然一次提及问道阿瑾和絮儿,碧溪淡淡解释∶“未能保护好小姐为大罪,现在去领罚了,按宫主的意思,小姐何时回去,她们便何时才能出来。”
领罚……说得挺简单。
我怎么就忘了呢?慕凉早已不是以前的慕凉了,他忍让我如此已经是极限了吧?我不也就是仗着他不会拿我怎么样么?看来以后真的得忍忍火气了,不然……
玉龙殿∶
我进到皇帝寝用书房中,就那般直直盯着他∶“有什么事最好快点说。”
皇帝布满皱纹的脸上神色微微动容∶“朕对不起你。”
我听见自己冷笑声格外刺耳∶“毒也下了,慕凉也被逼着把我送回来了,你再说这话真的没多大意思。”
我真的宁愿你冷漠地把我利用得彻彻底底,也好过你这样恶心地假慈悲。
皇帝垂下了眼睫,语气变得不知喜怒∶“慕梨你也不小了,以后嫁了人脾气至少也收敛些。”
我霎时紧绷了神经∶“你什么意思?”
“呆在皇宫做太子妃,就别回慕家了。”
我瞳孔猛地一缩∶“你疯了?!”
他眸中闪过冷光,拂了袖,道∶“赐婚旨意过几日就公开,你回去准备吧。”
“别说我于慕凉还未重要到那个地步,即便真有,你跟他暗地里斗了这么多年,觉得他是那种受人威胁的人吗?受一次已经是他的底线了,你当心别适得其反,惹怒了他,苦果也是你自己吃。”
终于捕捉到了他眸中一闪而过的杀意,我笑笑,转身走了。
出殿后,碧溪迎了上来,低声问∶“陛下对小姐说了什么,小姐脸色这么难看?”
我看着她,从她眸中可以倒映出我渐渐上扬的嘴角∶“跟你主子说,等他姐姐入东宫做了太子妃,送来的贺礼可别丢了面子。”
最后只见她脸色忽变,我便没再看她了。
路过御花园,迎面走来的是我那所谓的未来夫君。
他墨发被发冠半束,垂下的黑发中金穗发带若隐若现,着一身淡色织锦洒金袍,金线勾边,衣襟织着金兰。芙蓉面上那双眸子惯性微眯,掩下其中令人心惊的刀光剑影,见到我,拧起了剑眉,欲言又止。
我尚不知这一环扣着一环的套他知不知情,态度自然也是不冷不热,委身行礼∶“请太子殿下安。”
他眸子闪过一丝愣怔,看了看我,才道∶“过来,借一步说话。”
我定定地看他,挥手给了碧溪一个退下的手势,跟着太子转进一处假山。
“梨儿,我知道你在怀疑我,可我可以告诉你,此事我当真并不知情,听到你中毒被慕凉送回宫诊治的消息,我也愣了很久……慕凉疏忽至此,竟被父皇反将了一军,最后倒是你白白受苦……”
他叹,又道,“你也知道我们要被赐婚的消息的事了吧?父皇此举在我看来的确欠考虑,不过也难怪,慕凉这两年逼得尤其紧,不仅靠江湖人脉控制了几个州的经济,朝堂中也被安插了他的人,七年前慕府的灭门之案所有相关连的官员,几年内状况频发,好一点的辞官归隐,差一点的被查出了贪污受贿,直接被抄了家,更有甚者的在府中离奇暴毙,整个朝堂惶恐不安。慕凉一回来,当众将你要回去,更像是把战争摆上了台面,所有人心知肚明,慕凉现在是真的是回来报仇了。”
我听着暗暗心惊,面上却不屑∶“早知如此,何必当初?慕府上下将近一百号人一夜之间屠杀殆尽,慕凉母家落寒宫更不是什么泛泛之辈,回来复仇不是迟早的事吗?这不是就是你们抓我囚在宫中的目的吗?有朝一日他若归来,我就是你们的最后一个筹码。”
他垂眸笑了笑∶“原来在你心里就是这么划分界限的?梨儿你倒摸着良心说一说,你进宫七年我可有害过你一次?你胡作非为我也就随你,帮你收拾着烂摊子,慕凉与凌子焕虽在暗地里也有人手,可我若不在明面上护你你过的也不会这么舒坦,口口声声说囚,哪有像你这么嚣张的犯人?”
我撇开眸,心中已有几分酸涩∶“你纵使有心向我,可你太子殿下的身份却改不了,一旦你登基,能放心得了慕凉?若真有那么一天,你又和你父皇又有什么区别?”我转回头看着他,“我知道你的能耐不比慕凉小,可我也告诉你,我虽不会做出对不起你的事,可你也别想我会原谅你。”
他眸中起了倦色∶“你若真如宫中所传的那般刁蛮任性不通事故该多好……谁还能比你看得透,谁又能比你更懂得初心为何物?只是……梨儿,这么多年,你为慕凉倾覆一切,他又能给你什么?”
我面上没什么表情∶“这就不是你该管的了。”
“心里恼了是不是?”他笑了笑,“可若不是被我说中,你何必恼怒?你于慕凉的分量大家都看在眼里,可又能重得过什么?他对你究竟又是什么感情?而且凭他那般心计,你又安知这不是他下给你,下给父皇的一个套?”
我转身走了,没再说一句话。而他的声音却依然在萦在耳畔∶“慕凉太危险了梨儿,你这样……我真是很担心你。”
我不是傻子,这些我比你想得更多,甚至于最坏的一条路我都能算到,只是……我不想放手,盼了这么久,什么苦也吃过,我怎么放弃得了呢?就这样吧,粉身碎骨也好,万劫不复也罢,认了吧。
呵呵……慕梨……你怎么就变成这副模样了呢?
那夜,我捧着烛灯换了七次烛芯,终于看见那清晨第一缕微光透过窗纸洒在我面前的宫砖上。
而我呆坐了一夜,怎么样也流不出一滴泪。
……
三日后,我接下了赐婚圣旨,那死太监还没说完两句恭维话后我就叫了碧溪把他扔了回去。
而那道圣旨,被我随手扔在桌上,任由它缓缓滚了下来,一骨碌到地上又撞在案前。旁边婢女一个个吓得大叫,争先恐后上前拿。
“慕小姐!这是大不敬!”
忽然听到这么一句,我冷冷勾唇∶“要的话你们拿去,我觉得这东西很恶心。”
结果不知怎么,消息不翼而飞,皇帝震怒,据她们们说,若不是太子求情,我恐怕已经人头落地了,而最后却只是草草摘了我太子妃正妃的头衔,降成侧妃。
外头人不知这个中利害关系,我可清楚得不得了,我敢如此藐视天家王权,就是打定主意皇帝此时不敢动我,不然别说太子求情,天王老子来了都没辙。
“小姐不必忧心,主子定有办法。”碧溪终究还是劝了一句。
我弯眸一笑∶“我为什么要忧心?若他没办法我三尺白绫了结了不就行?”
碧溪跪下,语气急切了起来∶“小姐万万不可……”
“开玩笑的。”我轻笑,“起来帮我梳妆吧,我想出去透透气。”
可能是我的玩笑不好笑吧,她愣了愣才道∶“……是。”
当我看到镜中自己面色苍白的脸时,我承认,我被吓到了,破天荒问了一句∶“翠隐……我这样,是不是很难看?”
碧溪摇头∶“怎么会呢?小姐和主子一样,一张脸底子好,怎么糟蹋都好看。”
我听了好笑,忽然想到那时中毒醒来,看到慕凉时他的脸色,似乎……也不是很好?
“慕凉他,有没有事?我记得他脸色不太好。”
“主子啊……自发现小姐中毒时他的脸色就没有很好,然后又紧急安排宫中出路,一边还餐餐亲自看着容煜护法试药,主子那三天睡了统共也没三个时辰,直到小姐被送进宫里,主子才撑不住地倒在桌上……”碧溪说完看了看我,“事实上主子向来没好好爱护自己的身子,在落寒宫中已经众所周知了,希望小姐若回去……能多劝劝主子。”
我无意识地拧眉∶“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