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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弦起涟漪】
真是冤家路窄。
当我看见那个八公主洛抚云时,我只想到上面那句话。
“那不是太子妃慕梨吗?”有一个女声低声道。
那洛抚云笑了起来∶“怎么说话的呢?慕小姐前些日子不是变成太子侧妃了吗?”
我今天没什么心情吵起来,只是挑高眉∶“八公主有何贵干?”
她脸一僵,旋即狠瞪我,我莫名其妙,碧溪在我耳畔轻道∶“这是六公主。”
我恍然,开始就没记住是六还是八,记得太子好像提过一次,可惜我还是弄混了。
“慕梨你别以为光有一张脸就可以狐媚皇兄重回正妃之位了!待我去皇兄那说两句,你就是连侧妃也别想了!”她怕是好了伤疤忘了疼,都不知要学乖些。
“我几时说过要嫁给太子?”
“那是圣旨……”她后来便想到什么似的没了声。
我用看白痴的眼神看着她。
她一脸气愤,却又不敢动手∶“慕梨!你这般无法无天目中无人总有一天会让你死得很惨!”
“安心,总死得比你晚。”我扯开唇畔,绕开她们往前走。
碧溪跟在我后面抿唇一笑,低声道∶“这般牙尖嘴利张狂得不可一世才叫小姐啊。”
我微愣,旋即笑笑∶“的确啊……”
……
素色的床幔无风自动,飞絮般微微飘起,又缓缓落下,我握着烛台,看着那层层叠叠的浣纱中被点了穴的女子身影,道∶“真是抱歉啊翠隐,我后日就要成亲了,不用这方法我逃不出去。”
言罢,烛台微倾,火舌触及窗幔瞬间跳跃起来,我看着翠隐,她看起来很害怕,巴掌大的小脸上泪痕遍布,她也看着我,喉中发出难以辨识的声音。
此时暗门中走出了一人,是褪了翠隐面容的碧溪,她还背来了一个断气了的女子,那是与我身形很相似的替身,
翠隐发出的声音更大了,唔唔啊啊的,点了她哑穴我又听不见。
“小姐……她大概是有话要说。”碧溪一边放下那女子,一边道。
我看了翠隐一会,撇开了头∶“给她痛快。”
保险起见,碧溪拿了一根白绫勒死了她,我听见了她模糊破碎的声音,但没有理会,只是把烛台引燃了桌木,渐渐的,火光蔓延到了内室的妆台。
直至碧溪递给我一颗夜明珠,我才弃了烛台接过,跟随她走近暗门。
“皇家暗卫呢?”我问。
“主子调虎离山,引开了一部分,殿中六十人也没有留活口。”碧溪答道。
出了暗门,竟是一处庭院,依然没有出皇宫。
不远处走来两个宫女,递上两套与她们衣着一般的衣裙,压低声音道∶“二位请快点换上。”
换上后,她们又带着我们左拐右拐,到了一间书房,书房中有一个角落又是条暗道,那两人让我们进去,道了声小心便关上了暗道门。
我一边走一边问∶“这是哪?”
“黛妃寝殿,华温宫,今夜陛下宿在那,想必就算小姐的事传到陛下耳中也还要一定时候。”
“黛妃?”我微拧眉,那女人我略有耳闻,听说是两年前进的宫,一路从秀女爬到了妃位,儿子都半岁了,手腕不可谓不高明,想到这,又回味过来碧溪的最后一句话,我眉心一跳,“慕凉的人?”
“小姐聪明。”
“狡兔三窟,我算是知道了。”我撇了撇嘴。
“黛妃这条暗道是原先就有的,可小姐那条是新修的,一旦小姐住处火势蔓延,整个寝殿便会坍塌,掩埋了那条暗道,到时候金蝉脱壳,神不知鬼不觉。”碧溪解释着,“狡兔三窟,小姐说得也没错。”
也不知走了多久,前头隐约有了光亮。
碧溪将我往她身后轻推了几步,屈指向上头敲了三下,接着上头回了三声,好像移开了什么东西,光亮大得有些刺眼。
碧溪一跃而上,笑了出来∶“主子,小姐带到。”
我刚往前一步,就被人拉着一把抱了上去,熟悉的嗓音又萦绕在耳畔∶
“梨儿。”
碧溪退了下去,我才发现这是锦梨苑,我住的暖冬阁。
慕凉微微推开我,他眉目依旧,伸出了泛着凉意的指尖,抬手掠过我的眉眼,然后语带轻叹问道∶“怎么瘦了这么多?”
那一瞬间就像被什么击中了心,一些莫名其妙的情绪如一波波潮水一般撩弄着原本就脆弱的心防,我把头抵在他肩上,尽量控制好乱了节奏的呼吸。
他揽住了我,侧了头的气息刷过我耳畔∶“想哭就哭出来吧,没有人在了。”
那潮水又如决堤般化做泪水从我眼眶中争先恐后涌出。我原想,等了他七年,还怕再多等几天吗?可没想到,七年之后的重逢,我没有流泪,反在此刻,流尽了七年的泪水。
那些平日里竖起的尖刺,隐藏在内心深处脆弱,在这个面前如琉璃一般顷刻间化为碎片,那般丢盔卸甲,没有一点办法。
“慕凉你混蛋!”我抱住他的腰,指甲几乎嵌进他腰间纹理中。
他的脸颊贴了贴着我的,没有说话,轻拍了拍我的背。“你要再敢把我丢回宫里我就一刀废了你。”我仍旧恶狠狠道。
“好。”他答应着,“不会再有下次了。”
得了允诺,我的手劲才慢慢松开。于是连日的身心俱疲让我在突然放松下坠入了幽梦。
……
醒来后迷糊了一瞬就想起了我已回了慕府,反射性一醒就崩起的神经又缓缓松开。
“碧溪?”我喊了一声,果然传来了应声。
“小姐醒了?”碧溪走来道。
我“嗯”了一声,又问∶“你们主子呢?”
“主子在云香阁。”碧溪一边为我更衣一边道。
“什么地方?”我皱起了眉。
“玉娘那。”碧溪答道,“不过小姐别多心,主子是在那边处理事务。”
我不想胡乱猜测,可玉娘是哪种人,我心里再明白不过。
我承认,我喜欢他,可若他没那心思,我再怎样也是白瞎,我可以在他面前软弱,可绝不可以一点尊严也不要。
我微撇了视线,望向窗外∶“多心什么?他的事好像还没轮得到我来管吧?”
碧溪微愣,替我系腰带的手停了下来。
我垂了眸∶“没事,我有点饿了。”
阳光洒进房间,微微有些刺眼,我闭眸,揉了揉太阳穴。
……
有些事,一旦热度过了,剩下的只有无数的烦杂和纷扰。
比如我。
慕凉每日午时晚上都会过来陪我用膳,我兴致缺缺,他又不像是凌子焕那般没事找事的无聊人,相反,他这个人真的是十分冷清。
他真的大多数时候是不会说话的,虽然比小时候好那么一点,但真的没有好到哪里去。除非我先开口,不然他只会说一些无关痛痒的话,经常三言两语就能打发了,而我心情欠佳,是绝不会先开口说话的。
于是,饭桌上的气氛就相当之诡异了。
不过眼前这人还真是做什么都赏心悦目,连吃饭都是。
“主子,玉娘有事求见。”
我动筷的手一顿,旋即狠狠咬了一口排骨。
你看看,不仅其他时间和我抢人,现在连吃饭时间也抢了。
“让她进来说。”慕凉说完,拧眉看向了我,“好好吃,咬那么狠做什么?你也不怕崩了牙?”
……我想我真的不能不用那种刻薄而又愤慨的眼神瞪他。
“主子,打扰了。”一道悠悠柔柔的声音飘来。
“知道打扰了就不必过来了,既然来了还说这些没用的做什么?”我托腮,用筷子拨弄着碗中的饭菜。
“快吃。”慕凉夹了一筷子鸡丝到我碗中,淡淡挑眉,我瞥他一眼,打算息事宁人,不说话了。
“只是此事紧急……又不便为外人所知……所以才……”玉娘看了看慕凉,闪烁其词。
我这回是听出来了,得,感情她和我抢人还嫌我碍事呢。
“和着就是说我一个外人不便在这咯?有话麻烦说明白点,装成这样你不累我看着都累。”我撩了筷子绕过她出了门,身后有人在喊我名字我也没有理。
这都叫个什么事?走了又想见,见了又想走,早知如此,当初就该死在宫里,谁也不妨碍谁,我也乐个清净。
手臂猛地被人拽住,我身形一顿,却没回头。
“去哪?”
“要你管?”
他被我极冲的话说得一愣,还是尽量把语气软下∶“现在不能出去,外面翻天覆地找你,不想回宫就听话一点。”
“我不想回宫里,也不想再呆下去。”我想甩开他的手,没甩动。
“为什么?”他握住我的手腕,很紧。
我眼角余光扫到正走来的玉娘,用手指着她,转头却猝防不及撞进他的眸中,那忽明忽灭的光亮,像是危险的信号,如此之近的距离,我竟一时失了言语,原因是那种气势直压得人喘不过气,开不了口。
“嗯?”他又握紧了几分。
“你……我不想看到她。”说完我顿时气上心头,“我说我不想看到她!你让她滚!”
他又勾了唇,诡异的妖艳感∶“你又耍什么脾气?人家哪里惹到你了?你做事是不是全凭自己高兴不高兴,从来不会考虑别人的感受?”
“所以说不要你来管我啊!你不舍得她走我走啊!”我拼命想挣开,腕却被捏得越来越疼,久挣无果,我脾气彻底上来了。
“你到底凭什么?啊?既然这么讨厌为什么还对我管东管西?我想护的人你要杀!我不喜欢的你又要护!我走你也不让!你到底想我怎么样啊?!哪里有你这么没良心的人?!我讨厌你!慕凉我讨厌你!”我一口咬在他肩胛,泪水疯涌而出。
说实话,我真的不喜欢哭,而且又哭不出来,而他在的时候我真是忍不了,怎么忍都忍不了。
他手劲慢慢轻了下来,温凉的指腹轻抚着我的腕∶
“你到底在气什么啊?”
我张嘴,话至嘴边却完全变了质∶“那你到底想听我说什么呢?你步步紧逼想套我什么话呢?慕凉你真是越来越可怕了,你把我心套住我就不会再想着皇宫再想着去其他地方了对不对?你们把我抢来抢去不就是用来威胁另一方的吗?你们是不是都太高看我了?你也看到了,皇帝不把我命当回事,你还留着我做什么?报复我吗?”
“你觉得……我这么想?”
“不然呢?我该自恋到以为你落寒宫宫主大人喜欢我吗?”
“如果我说是呢?”
我该开心的吧?我应该会很开心吧?可我只听见自己无比嘲讽的语气∶
“喜欢我?喜欢你姐姐吗?”
他看着我∶“你知道的,你不是。”
我仿佛被一盆冷水当头淋下,我猛然推开他,笑容仿佛真的很开心∶“这么厉害给你查到了?那你有没有查到你亲姐姐慕梨是怎么死的?”
他被推得后退半步,没说话。
“我告诉你,是我推的!她就站在太液池旁边,她说我是骗子,她才是慕梨,我一时害怕就把她推下去了,没想到她那么不中用直接就死了。”我觉得自己真的是疯了,这如同梦魇般的画面,让我想死守一生的秘密,今日竟被我自己淋漓尽致地撕开了,我明明知道这些东西可能会让我和他从此再也回不了从前,却依然不管不顾地说了个彻底。
“我是洛紫璃!当朝太子的亲妹妹!你看看我敬爱的父皇多恶心!他为了威胁你竟然不顾伦理,想让我和我皇兄成亲……哈!哈哈!真脏,皇宫实在是……太脏了……”
“我知道。”他打断我,敞开了怀抱把我揽进去,“那些都不怪你,我会帮你讨回来的,连同你七年前所受的苦……我知道,我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