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创设女学之事, 竟办得十分顺利。
起因是有位闻名天下的隐士尤老,其媳生产时,遇难产, 得一途经女医医治, 平安生下一女,母女康健无忧。尤老细问女医来历, 得知其所学尽数源于当年在卫所时的一次修习,闻后感慨, 谁说女子不如男,大笔一挥, 作了一篇女医赋。
这隐士十分有名, 追捧之人众多, 当初陆铮初初坐稳位子时, 管鹤云还曾有意请尤老出山,只可惜一封信过去, 沉了个底。
人家不爱权势富贵,瞧不上这区区官位, 宁肯在家耕田种地。
如今他这一篇女医赋,却是把女学推到了另一个高度了。以往兴许是小打小闹, 女学的收学范围仅限于官宦人家的小娘子,如今的范围却是一再扩大了。
负责操办的官员思绪大开, 熬了几晚上,又重新递了一份折子上来,将创设女学的章程复拟了一遍。
知知细细看了一遍,其中虽有部分过于理想化,未必能实现,但若真能推广下去, 于国于民,都是件好事。
从古至今,学舍书院学堂,乃至民间铺子招收的学徒,都面向男子。女子则因为世人诸多偏见,被牢牢束缚在后院,围着灶台绣活打转。
殊不知,世间分阴阳,缺一不可,世人分男女,相辅相成,都是爹生娘养,谁会比谁笨麽?
借着这股秋风,女学办得如火如荼,知知亦忙得不可开交,从前还不晓得,如今办起了女学,才知道,往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官夫人们,好些在闺中时都是才女。
如今这些官夫人都舍下了家中杂事,眼巴巴地想出一份力,更有如知知二嫂唐氏那样,早早便预定了位子,要将府中女儿送进女学的。
知知倒不介意众人想出力的这份心,遂也从中找了不少帮手,有善诗书的林氏、善作账的金氏、交际广泛的蒙氏……等等。
别看这些官夫人平日里端庄模样,真到干正事时,手段绝不比男儿差,毕竟都是在家中当主母的,有的一屋子都是妾室庶子庶女,能管得住的,都不是什么好欺负好糊弄的蠢妇人。
一来二去,知知手里的活,倒是交出了大半,她主要就负责问问进度,拿拿主意,有的时候露一露面,表示一下自己对女学的支持。
她闲下来,最高兴的自然是陆铮了。
皇帝陛下这人吧,骨子里是个十分恋家的主,一处理完政务,也不爱和臣子秉烛夜谈,也不爱看舞姬献舞,更别提其它有的没的了。
勤政殿一完事,便要早早往寝宫赶。
在他身边伺候的太监也都知道他的习惯,一旦皇帝进了寝宫,那他们一天的活儿就差不多了,接下来只用在门口守着就行了。
毕竟皇帝陛下貌似十分爱吃醋,不喜在寝宫里用太监,眼生的宫人都不叫进,用的都还是那批从宫外带回来的奴婢。
结果连着好几日,陛下从勤政殿回来了,皇后却还在福宁殿,看上去比日理万机的陛下还忙。
皇帝陛下哪受得了这委屈,等了个把时辰,终于忍不住了,亲自去了一趟福宁殿,把自家皇后娘娘给带回麒麟台了。
一连好几日,皇帝陛下憋不住了,活是自己给媳妇儿找的,不能半途而废,但总怎么下去,那怎么行!
于是,皇帝陛下干了件大事。
借着早朝,直白又浅显了提了一嘴,意思很明确,女学这事办成了,到时候朕是要论功行赏的,有想主动帮忙的,快点找皇后去。
官员们都是人精,一下朝就琢磨上了,自己去给皇后帮忙,那肯定是不行的!
那谁适合出面?自然是各府的正妻了!
妾肯定是不行的,一定得是正妻才行。
于是,才有了先前那一幕,各家夫人争相自荐帮忙的画面。
皇帝陛下看自家皇后终于闲下来了,心情很是愉悦,颇有点冷宫妃子终于等来了陛下的宠幸的意思,喜滋滋的,抱着定要把人哄开心的心思。
“屋里闷,陪你出去走走?”
知知这几日窝在福宁殿,看得眼睛都酸了,闻言便笑着应下,“好啊。”
青娘一见帝后要出门,本还想跟着,才走了几步,便被皇帝摆手示意,他沉声道,“不必跟着。”
青娘闻言自是不敢跟了,陆铮也不在意众人目光,牵着妻子的手,迈出了麒麟台。
帝后二人牵着手,趁着夕阳未晚,沿着宫道慢慢走着。
橘红色的夕阳洒下来,落在两人的发上、衣衫上、背上,暖意融融,又温馨无比。
此时,一群新入宫、还在学规矩的小宫人们,被嬷嬷领着从远处一条宫道走过,领头的嬷嬷瞧见帝后二人,忙屈膝行礼。这一下惊坏乐一群规矩还未学熟的小宫人,俱手忙脚乱地跟着屈膝行礼,动作做得乱七八糟的。
知知朝众人颔首,温温柔柔道,“起吧。”
随后,便同陆铮两人经过了这群宫人们。
“嬷嬷,方才走过的便是陛下和娘娘麽?”见人都走远了,有个胆子大的宫人鼓起勇气打听。
嬷嬷严厉看了一眼问话的小宫人,“谨言慎行,言多必失,不该问的不许问,方才教过你的,现在就忘了?罚你回去再把今日教的规矩背二十遍!”
吃瘪的小宫人立马紧紧闭上了嘴。
“走吧。”
嬷嬷也晓得这群宫人初来乍到,不懂规矩也正常,没打算罚得太重,见状,便不再揪着不放了,淡淡叫众人走了。
小宫人们赶忙追了上去,方才被训话的小宫人则落到了最后面,走之前忍不住朝后看了眼,正看见皇帝陛下侧头同身边的娘娘说着什么,冷峻的眉眼竟然带着温柔,然后皇后娘娘便掩着唇,瞧那温柔如水的眉眼,似乎是在笑。
那模样,同家中爹爹还活着时,哄娘亲没什么不同麽。
原来……原来皇宫里高高在上、尊贵无比的帝后,相处起来,也与民间的夫妇没什么不一样嘛……
小宫人心下感慨,步子却不敢停下,赶忙追了上去,生怕若是自己落下了,又要被嬷嬷罚了。
嬷嬷虽不喜打骂她们,可也还是要罚人的呢。
宫里的规矩又多又繁杂,背起来也是很难的。
……
瞧见那群小宫人,知知忍不住道,“也不晓得她们要在宫里待多久?”
陆铮倒是知道些,他先前看宫里大龄的宫人太多,问过一嘴,还放出去过一批,“废帝在位时,宫人年愈二十五可出宫,不过能不能出宫,还要看负责宫人进出的太监给不给名额。”
“要银钱?”知知一下子明白过来了,微微皱眉,“二十五的年纪,出宫后本就再难嫁人了。好不容易攒了点银钱,还都被掏了个干净。”
陆铮一贯知道妻子心善,遂道,“废帝在时,后宫没有正经主子,他又是个糊涂人,只顾自己玩乐,欺上瞒下的事情数不胜数。如今前朝有我,后宫有你,自然不像从前。”
知知本觉得自己这皇后当得挺悠闲的,如今却觉得肩上的担子还是颇重,身处这个位置,很多时候不作为便是作恶。权力握在手中,若是不用,只会叫手底下的人越发胆大妄为。
“嗯。”知知颔首。
“好了,别想那些了。”陆铮捉着她的手,道,“还记不记得当年我打仗回来时,给你带的那野花?我叫人带回来了,就栽在御花园里,听人说开花了,去看看。”
说罢,两人相携朝御花园走。
此时正值傍晚,天色还未彻底暗下来,但花枝经过一日的曝晒,多少有些蔫了,花瓣萎靡缩得皱皱巴巴的。
负责照顾花草的小太监急得挠腮抓耳,扑通一声就跪下了,正要请罪。
知知见了,好心道,“下去吧,我们只是逛一逛,不必在这里伺候。”
那太监才一步一回头的走了。
陆铮自己看了眼那花儿,觉得委实有些拿不出手,遗憾道,“来的不是时候。”
又抬手从一边取过一柄剪子,挑挑拣拣,总算看见一株花瓣舒展的,轻轻剪下,转头,动作温柔戴在知知的发间,戴好了,微微后退一步,含笑道,“朕的皇后就是生得好看。”
“记得那时还在郧阳,有一回我带了一捧花回来,你高兴了许久。倒是许久没亲自为你摘花了,日后得补上。”陆铮唇边带着笑意,复又牵着知知的手。
知知浅浅一笑,轻轻摸过鬓边的那朵花,“不用日日都摘,这花本是给众人赏的,都给我一人了,岂不是白费了这花生得这样好看。”
陆铮哪听这话,道,“本就是为你一人种的,旁人要赏,自己种去。”
知知好笑,“好不讲道理的陛下。”
陆铮亦笑,“我本就不是君子。”
君子有什么好的,样样都要按着规矩二字来,他若是个君子,此时怕早就后宫三千了,哪里还能像现在一样自在。
“教廷哥儿异邦语的太傅要致仕了,我打算再给他另找一个。”
“闵太傅麽?他的确是年纪大了,走路都晃晃悠悠的,有一回出宫时还跌了个大跟头,额头都破了。他要致仕了,得赏吧,他教廷哥儿也算用心的。”
陆铮道,“适当赏吧。这老太傅有点清高,我赏,他怕是不收。”
知知闻声便道,“那我来赏,赏给他家家眷,闵老夫人我见过几回,不像闵太傅那么清高。”
“一家若两个都是这样性子的,迟早要饿死。行,那就照你说的办……”
帝后二人说着话,走过一段铺设着圆润鹅卵石的地面,两人都没注意,不远处有人眼睛发亮朝这边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