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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活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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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空中向下俯视,远处的村庄星火点点,在夜色里,如鬼魅般跳闪。几只硕大的食肉蝙,低空盘旋,做出嗷嗷待哺的姿势,双眼反射出血红色泽,渗人心脾。

    地面上时不时传来羊号角的高亢声,与村民随之应和的歌声,听上去有一种狂热的期待。

    “神明在上,浩荡九天,渡牛西村,风调雨顺,五谷丰登。”只见一位老者,胸前合掌,上肢弯曲,头几乎要拜到膝盖,眼睛却虔诚得注视着面前的祭祀台。

    台上矗立着一根足有30米高的巨木,胸径超5米,6个壮硕成年男子,才能勉强合抱。巨木每隔2米高,被血痕标记,共划分出了15个区域,每个区域中,捆绑着已被断喉的牲畜,大到牛羊马,小到鸡鸭鹅,远远望去,就像是一个通天肉盾。听完老者祷告,围在祭祀台周围的村民,纷纷举起手中的火把,兴奋得呼喊。

    “献祭,献祭,献祭……”

    “求道图法师,帮我们村求雨”

    “法师神通广大,我们村今年的收成全靠您了!

    老者缓缓举起手掌,呼喊声此刻骤停,大家屏住呼吸,不敢多言半句,只听老者口中呢喃法咒:大地呀他,嗡,安嘎嘛思,嘛嘎嘛思,兹波罗嘛思,嘛哈兹波罗嘛思。安多尼,陀纳摩,梭哈。

    巨木上被捆绑的牲畜,原先低垂的脖子,霎那间如回魂般,全部抬头望向天空,似是在等待天神的青睐,牲畜眼中的神情,从浑浊竟变得有一丝炽热起来。

    “嘤嘤嘤嘤嘤嘤……”,附近传来一阵婴儿的哭喊声,随后声音越来越大,变成了毫无节制的持续性的“哇哇”大哭,与此刻庄严的祭祀格格不入。

    寻声而去,发现声音来自于巨木上的第二个区域,那里牲畜满目,不仔细看,真不容易发现里面正捆绑着一个活生生的男婴,而在婴儿对面,一个女人正捂着嘴,涨红着脸,眉头紧蹙,闷声落泪。尽管这孩子,非女人亲生,但无生育能力的她,早就把这孩子,当成自家命中注定的骨肉。

    想到这孩子的身世,女人心头颤动,既觉得惊魂未定,又感到异常狂喜。

    那日,她像往常一样,在崖底河边洗衣,起身离开时,一抬头即被一道飞速划破天际的光团,刺得双目剧痛,根本来不急抬手遮目。

    这光团,由浓稠的黑气包裹,金光像沸腾的水,极力往四周射散,可是大部分都被黑气硬生生压制住了,仅有几束光突破重围,幻化成几个金色大字盖射出去,山间飞禽散尽,走兽凄惨吼叫,回荡山谷,久久不绝。

    然而不稍片刻,金光就被黑气尽数包裹,发不出半丝光来,女人吓得瞠目结舌,抬头望去,这光团此刻就像空中蠕动的黑鱼,正朝着自己的方向,以肉眼可见的变化,成倍圈增大的速度飞来。

    女人吓得魂飞破散,竟忘记了逃跑,脚一软,瘫软倒地,抱住头颅尖叫。

    只听到一声巨响,耳膜震动,嗡嗡作响,在离她十丈远处,光团炸出一个澡盆大小的地坑,飞石四起,几块落到女人脚边,她又是一声尖叫,吓得几乎要撕叫出来。

    坑不大,但深不可测,缕缕黑烟滚滚而出,尽管没有异味,但周遭花草熏染后,转瞬枯竭凋尽。

    女人蜷缩在河边,腿软得不可动弹。不知过去了多久,只感到日落西山,山间传来一两声狼叫,与飞禽扑扑回巢的振翅声。

    女人试探性地挪开双手,向地坑处望去,又是无数金光照射过来,还好女人早有准备,立马把头埋进膝盖。可隐约感觉,光变得柔和了许多,还有些许的温暖,照在身上让人心神安宁,心中的恐惧竟也散去不少。

    直到女人听到金光中传来一声模糊,但依然可辨的声音:“娘…娘…”,然后是婴儿“咯咯咯”的纯真笑声,这笑此刻就像世间最好的安慰,又像是回荡在女人心中,那个压抑了许久,呼之欲出的愿望。

    女人欣喜若狂,抱着婴儿,飞奔回家,这是她这几年,最轻快的步伐,恍若回到少女般无忧的岁月。

    夫妻俩围在床前,盯着孩子看了半天,还是不敢相信,二十年求子不得的心酸,竟在这一天,被眼前山下捡来的孩子,一卷而空。

    虽说是捡来的,但每当孩子“咯咯咯”笑时,这份亲切,居然跟亲生的一般真实。

    这位叫秀玉的女人,并没有告诉丈夫三狗,孩子捡到前的诡异景象,年近五十的她,这一生唯一的遗憾,就是没有子嗣,平日抬头见不得人,更对不起列祖列宗,现在好不容易得来这孩子,还是一个男孩,心中的喜悦早就冲淡了一切。

    “管他呢,真有蹊跷,也是天神见我可怜,特地恩赐予我。”秀玉低声呢喃着。

    “对了,秀玉,你再跟我好好描述一下,这孩子是怎么捡到的呢。”丈夫三狗还没完全接受眼前的“飞来欢喜”,整个人又激动,又担心,担心不过是场空梦。

    秀兰早在心中坚定了一个故事,打了无数次腹稿后,郑重地看着丈夫道:“哎呀,我都跟你说了第十五遍了,今天我在河边洗衣,听到草丛中有婴儿的哭声,过去一看就发现了这孩子。可能是被哪家人抛弃的,村里也没听说谁家又生了娃,所以这孩子可能是被隔壁村,或者更远地方的人抛弃的。”

    说到这里,秀玉差点被自己编造的故事弄哭,眼泪在框里打转,差点夺目而出。

    这确是真真切切的泪。为这孩子悲惨的身世。

    三狗这才完全地舒展开笑容,放下了心中的不安,大声笑道:“这真是苍天有眼,福泽我王家啊!说罢,抱起娃举过头顶,欢喜之至,忍不住在屋里旋转起来。

    秀玉也笑得合不拢嘴,看在眼里,甜进了心坎。

    突然,三狗凝固了笑容,定下睛来,仔细端详着婴儿尚未长发的后脑勺。像是在辨识什么。

    可能是举太高,看不真切,他又把孩子抱到胸前,看了看,脸色透出一丝青色。

    秀玉也紧张起来,凑到丈夫胸前,打量起孩子的后脑。

    一看吓了一跳,孩子后脑头皮上,竟有几道深深的肉槽沟壑,像是刻上去的文字。每道笔画里不见血疤,如是天生凹陷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