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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阵夜风拂过,带来秋的寒意。衡儿紧了紧外衣,向火堆凑了凑。忽然说:“我倒是好奇,君后用什么说服了你,来为她跑这一趟。”
姬芮低声笑呵了一声,“你确定我说了你听得懂?听说你连姜齐田齐都分不清。”
衡儿抓了抓头,“我一直在塞外,掌柜们来报告生意,也只说些相关的政治军事信息,你们中原贵姓又很多,确实我是弄不大清楚的。但既然未来可能会跟各方利益有所牵扯,我尽力听一听记一记,免得到时碰壁。”说罢整了整坐姿。
姬芮见她说到正事便扫去平时漫不经心的模样,也不再啰嗦,直接切入正题:“一时之间不知从哪儿讲起,罢了。你知道五国伐齐吗?”果不出所料,看到衡儿一脸茫然。耐心续到:“湣王十五年,齐国破宋,引得秦宣太后不满,以破宋作为齐罪,发起合纵。十七年,燕昭王任命乐毅为上将军,合燕、秦、韩、赵、魏攻齐,攻入临淄,连下七十三城,只有。湣王兵败出奔,经过卫、邹、鲁各国,后来楚王派淖齿救齐,湣王才回到莒城。等我一下。”
姬芮起身转到营地后面,一会儿抱了些树枝拎了个牛皮水袋回来坐好,将树枝添进火里,又把牛皮水袋递过来。衡儿接过拔开塞子,一股呛烈的酒气冲出。
“喝一口暖暖身子,你看起来要缩成一团了。”
衡儿心里赞了声这人真是心细,举起水袋喝了一口,只觉一股辛辣经过喉间,落到胃里的瞬间化作热意散到全身,一时间四肢百骸无不暖洋洋的,大是舒服。正要再喝一杯,却被姬芮拦住:“这是我调的驱寒酒,用了药,你的体质一口就可以,多喝便会醉的。”
“但楚国名为援齐,实则也想趁机分一杯羹。湣王轻信淖齿,任其为相,反被他择机虐杀。后来王孙贾联合莒人又将淖齿杀掉,立湣王之子法章为齐襄王,也就是现在齐王建的父亲。”
衡儿抄起一根小树枝,在地上粗粗划出各国地图,指了指齐国东南方,“莒城可是在这里?”见姬芮点了点头,又问:“上次赵太守说过’那个人’退燕复齐,可是说这之后么?”
“正是,田单是王室远房宗亲,本是临淄市掾,后带人逃到即墨,被推举为即墨城守。田单用反间计散布乐毅名为攻齐,实际想要自己称王,引起燕惠王对乐毅的怀疑,换了将领,逼得乐毅回到赵国,也使得燕国将士心生怨气。田单抓住这个时机,一方面麻痹围城三年久攻不下的燕军,一方面却偷偷布置了火牛阵急攻而出。混乱中,燕国主将骑劫被杀。齐军则乘胜追击,一路尽复实地七十余城,后迎襄王回临淄。齐国虽得以复国,但国中的珍宝巨财已被乐毅掠去燕国,国力大不如前。三年前襄王去世,齐王建继承王位,君后不得已摄政。现在可谓君幼国弱,赵国又不时派兵攻打齐国边境,朝堂上全靠君后苦苦支撑。但经过十几年休养,加之齐国矿产与海资源较各国都算丰富,百姓安居之下并不管朝堂上的事,所以你不知道这些也是正常的。”
衡儿被一堆人名绕得晕头涨脑,知道这种事强记也是无用,了解个大概就可以,也就不再纠结。转而又问:“但君后为何看上齐家?照理说我们本家避居塞外,在外经营奔波的事都由各地掌柜出面,即便是看能力,也该是我们各地的掌柜啊。境内的琅琊阁便是我们的大铺,掌柜姜夷在经商方面也颇有天赋,他也应该和贵族们有很多走动。实在想不通怎么找上的我。”
“姜夷确是如你所说,铺子打理得风生水起,在齐国贵族间算得上左右逢源。两年多前,君后寿辰收到一套琅琊阁所制的珊瑚饰物,爱不释手,几乎每天都要佩戴。忽有一日发现,发饰上坠着的一串金流苏遗失了,君后便着人去修。谁知第二天便修复完好送了回来,君后没想到这么快便打造了一模一样的金流苏,大为诧异,招了姜夷来问。姜夷回说你们齐家各类店铺在打造饰品时,配件都是提前制成若干件。定下主材后,这些配件便成了通用之物,随时可以用上,这样修理一些售出的饰品也省了很多时间,但主材遗失却需要大费功夫再去找。君后听了便派人悄悄去查齐家谁出的主意,查来查去查到你们本家。”
是了,当初齐俊接手生意,因各国间小战不止,店铺间运送原料和工坊进度都有影响,苦恼不已。那时,她忽然想起流水线的方法,若能把不同的配件在相对稳定的工坊内制好,再运到各地,铺子和工坊间按照一定利润加成互相结算,也算能解决这个问题。谁知试行之下效果很好,有的工坊甚至主动做一些配件花样售出,这也算是某种DIY了。
“这不过是我们商家的小玩意儿,君后固然一时觉得新鲜,但恐怕这不是重点吧?”感觉到酒意有些上涌,衡儿干脆躺了下来,望着满天星光一闪一闪。
“吸引君后的是,派出去的人一同回报:各国都有一些贵族在齐家的铺子里占了份额,所以齐家在货物运输和通关上畅行无阻。但齐家本家二公子严格约束各地的店铺,不可参与各国间的斗争。君后才对你真正的留了意,言道商贾之家多看眼前之利,往往卷入纷争,但齐家提前为自己留了后路,便是大胸襟了。但也说恰是这样,齐国想请你效法管仲,大概也是不成的。”
衡儿听得一阵面热,当初齐俊的娘离世前曾对他们说,齐氏积累的财富足够族人在塞外生活,必要的时候割断和中原的联系,自给自足都是可以的。但多年积累的店铺遍布各地,雇工无数,乱世中多少普通人家都指望着这份工钱养活一家,所以不到万不得已不可遣散工匠和伙计。所以她只是帮着齐俊思考各地店铺如何赚钱,却尽力避免齐家卷入各国利益。想不到这些事落在政治家的眼中,别有滋味。
忽然一惊,坐起身来:“那我大哥的病,该不会是你们做了什么手脚来诱我们同意吧?”
姬芮摇了摇头:“说实话,我在来之前也有此怀疑,怎么恰是这个时机,你大哥患病,君后又知道我见过这种病例,毕竟太过巧合。但我诊过你大哥的脉,没有见到中毒的迹象。”笑了笑低声说:“我也没想到,齐家二公子竟……”
衡儿没料到一场闲聊知道许多事,一时间理不清思路,并没听到姬芮的自语。两个人便都沉默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