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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天第13纪(圣心纪),第98年,十一月初八,阴。
我叫陈剑澜,入世属生魂。到天阳第17个年头。
在23岁前,我都是河北陈家庄一带方圆三十里首曲一指的男儿。家中坐拥良田千顷、祖传庄园百十余亩、城中商铺无数。我是族中嫡长,父母叔伯自小与我珍宠,更许我来年迎娶自幼相亲的外戚表妹。可谁知表妹家叔父偶尔得来的一株七彩孔雀草,却给整个陈家庄带来了一场灭顶之灾!
这十七年来,我几乎夜夜都会梦见陈家庄被屠庄当夜的情景。就因了我那叔父不肯屈价割爱孔雀草的一时意气,九幽阎罗谷,一个叫杜圣心的魔头,一夜之间,陈氏祖传百年庄园、远近村落两百余户,夷为平地!!
江湖中人盛传,阎罗谷主惜花爱花。搜花令出,只为搜罗奇花异卉,坐地议价无妨,买卖,无不成。
哈哈,可谁又敢传,若不成——则死!
——我们明白的太晚了,太晚了!
这十七年来,我们每一个人都把杜圣心这个名字刻在心头最冷最疼的地方,尽管,我们大多数人并未见过杜圣心的庐山真面。
今夜,五福阁,我们碰到一个人,据金巴葛虎指认说,他,就是杜圣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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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好。”程和彰应承着轻手轻脚下楼梯去,刚一闪的工夫,便见他哆哆嗦嗦窜回来,双腿兀自筛糠般战抖,好不容易扶住了楼栏喘了口大气道:“二……二楼那,那两个人……不得了,不得了!”
群丐听得一头雾水,上官夕阳眨眼道:“就是给你几百两银子的那两人?”
程和彰点头,脸色越发难看。
“呵,早说了你咬了他们的铒,他们两个必定是跟着你来的。你还不配当他们想钓的鱼,不必吓成这样吧。”上官夕阳皱眉笑斥道。
程和彰用力咽了口口水:“不,不是这样,楼下围了好……好几百人!天应堡、曳云山庄、善和门,什么样的人都有!都……都是来寻他们晦气的!他们两个明明是今天才新来的入世属啊,怪事,当真是怪事!”
群丐闻言俱各悚然。上官夕阳也不禁动容,倒了一半的酒壶滞在半空——
杜圣心朝对面挺身而坐的龙啸天暼了一眼,修长指节轻稳有力地扣下了一双筷子。
筷尾在桌沿露出寸许。
“有这么多人看着,我是喝不下酒了。”他慵懒地坐着,全身每一寸肌骨都松驰到极至。
“他乡遇故知,本当是好酒兴,师兄为何要大煞风景?”龙啸天喝下了手中的半杯酒,身板依旧挺得笔直,沉声叹罢,转头望向杜圣心身后。
那身后——一片耀眼的白。无数刀剑森冷的光将这方阴暗角落照得惨亮。
杜圣心觉得有趣极了,只一眨眼的工夫,整条街的人仿佛都围在了这座小酒楼里,想必楼下的人自也不少。
这些脸孔他大都不认得,不过对座的龙啸天应该熟识得多些,所以龙啸天看来已有些“兴奋”了。
杜圣心对此并不感兴趣,只抬头远远朝中堂楼上瞥了一眼,依旧闲散地望回身前的酒杯。
他突然伸手,那一刹身后暴起一片吞气惊嗤声,无数后退的脚步沙沙擦响了楼板。他冷笑一声,一口吞下了桌前那杯酒。
“师兄,我记得你以前教过我,在喝酒的时候,要是自己的杯子里照见了别人的影子,就该准备着杀人了!”龙啸天望着杯中的酒,突然言不及义:“可我这会儿,杯子里至少有五个人,你说,先杀哪一个比较好?”
他的语调里难得地有了些常人的烟火气,仿佛儿时正和同门师兄讨论着今天的天气。
杜圣心漫不经心地给自己倒着酒咧嘴笑道:“你的杯子,实在是太小了。”
龙啸天居然很是诚挚地点了点头:“足够了,我只要用一个数。”
“一口喝掉你的酒?”杜圣心提高了声线,眨眼作“纯真”状。
“是一刀足够砍五个!”
“哦?”杜圣心微侧过头,笑得煞是宠溺:“可这里——不止你一杯酒的影儿哪!”
“师兄忘了我有两只手,两把刀!”龙啸天身子依然坐得笔直,声音却在变得越来越冷硬。
“哼!今天就算你们长了三头六臂,也难逃一死!”身后一个二十余岁络绦锦靴,相貌堂堂的年轻剑客冷笑而出,眸中怨毒之火灼然:“杜圣心,天道好轮回,17年前,你为了一株七彩孔雀草,杀我河北陈家庄三百三十余口,这笔血债,你认是不认?!”
龙啸天认得,此人乃是17年前,因搜花令枉死的河北陈家庄一脉嫡长陈剑澜。
搜花令,是九幽阎罗谷为世人所不齿,也是杜圣心被喻为邪道首恶的根由。
杜圣心年少时承诺为小师妹岳雪梅修筑百花苑,搜罗世间一百种奇花异卉作为定情信物。惜花苑未成,小师妹已被迫另嫁东文陆家。历劫归来的杜圣心伤心之下性情大变,网罗千余黑道创立九幽阎罗谷,广发搜花令疯狂搜罗花草,无数因花事不愿屈从者惨遭屠戮。
当年陈家一案在江湖名动一时。
陈剑澜自幼与一外戚表妹情投,弱冠订亲,数指企盼着花烛佳期。不料他那抠唆小气的岳丈叔父偶得一株七彩孔雀草,杜圣心几番高价求购不果,未几,表妹被人奸杀于野,叔父疯癫,恸闻恶变的陈家庄当夜更迎来阎罗令的屠戮!
一夕之间,覆地百余亩的祖传庄园被夷为平地,三百余族人及周遭几十户村民葬身火海。
自堕身玄天异世,陈剑澜投于天阳第一邪强昊狮天应堡旗下苦练武功,更纠集了百余故旧好友,呼啸来去,党同伐异。一路坐上了天应堡二十八分堂之一朱雀井堂的副堂主之位。他虽从未见过杜圣心,却日日盼着为陈家庄雪恨之机。
这一日入夜时分,他与本家兄弟陈康及几位生前好友,聚在五福阁参加天应堡秘密堂会,却不想中途有曳云山庄和善和门的门人到来。各派间嫌隙本长,各自邀了左近的本门兄弟,准备在五福阁二楼露台好好“理论”一场。
岂知杜圣心与龙啸天不声不响地上了来,被几名曾是阎罗谷旧部的善和门小卒认出。恰巧的是,此间人众,竟有八成与阎罗谷有怨,于是转瞬间,便出现了这等骇人情景。
杜圣心从不亲自参与当年搜花令屠戮之事,闻言只作淡淡一哂道:“七彩孔雀草我记得,那么此事,想必自是有的,我并不否认!”
他言罢,不紧不慢地喝完了杯里的酒。
陈剑澜少年意气,料得他江湖邪道之首九幽阎罗令主,言语相激下必定迂罪抵晦,心下早已盘算了无数恶毒谩骂羞辱杜圣心壮己声威。谁料杜圣心不闪不避,一阵淡烟轻雨款款领受,陈剑澜气急之下,举剑在杜圣心身后连换了五个剑招,剑尖始终对着他背心要穴,握剑握剑的手却在不自禁地颤抖。
“杜圣心,想不到你也终于来了这儿,我们在玄天界已经等了你多年,山不转水转,今天就是你灰飞烟灭的大日子,你闭目待死吧!”陈剑澜身旁的本家兄弟陈康见其犹豫不绝,心下焦急,挺上一步来大声喝道。
杜圣心右手漫不经心地转动着那只空酒杯,嘴角微斜,闭上眼轻笑。
龙啸天阴沉着脸冷冷道:“孔雀草的龌鹾事,你心里最是清楚!就不怕再死一回?”
陈康一抖手中长剑,阴阴笑道:“你们刚来玄天界,还不知道这儿的规矩。告诉你们,从人间来的生魂,投不了胎回不得人世,除非积够了冥德,将一切债孽偿清!欠债的要还,放债的要讨,天公地道!我们生前皆因你杜圣心而死,杀了你,或许就能回人世投胎,不必在这儿人不人鬼不鬼了!”
“哦,那如此说来,我却是不能杀你们了?”杜圣心的语气居然很是中肯诚挚。仿佛书塾中听解三字经的垂髫小儿。
“哼哼,男左女右,你们不妨曲起左手中指,看看手腕上有几个黑点几个红点。”陈康又跨上一小步,盯着杜圣心左手道:“这些血点叫‘七星果孽痣’,标记的就是咱们入世属的因果债孽。
黑色的死痣,表示你是怎么死的,横死者一,自杀者二!剩下红色的,是你这一世的债孽数数。债孽多一分,红痣长一个,债孽还一分,红痣就消一个。如若果孽痣长到七个,汇成了天罡北斗之象,便是你灰飞烟灭永不超生之时!今时你若再杀我们,只会多增债孽,让自己早一日万劫不复,你还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