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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子繁垂首帮穆琰仔仔细细地整理好散乱的衣衫。
穆琰乖乖配合着，在叶子繁低头时凑上前亲了亲他的耳朵。
叶子繁抬眉看了他一眼，看见一只傻笑的小奶狗。
于是他也被感染，傻乎乎地笑了起来。
白衣翩翩，两位如玉公子一同下车，并肩走进府邸。
天暗了下来，晚膳已经备好了。
叶子繁和穆琰用饭，还没吃上几口，外面传来了阵阵马蹄声。
不久后，一阵匆忙的脚步声进了国师府。
“国师大人！国师大人！”
叶子繁放下碗筷，看向慌慌张张的侍官，他记得这人是瑶华王君的贴身侍官，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最是受宠。
有一次瑶华王君召见他，叶子繁去的早了些，意外撞见了小侍官坐在瑶华王君腿上，安静乖巧地给人捶着肩膀。
而瑶华王君一手搂着小侍官的细腰，一手翻着奏折，时不时动笔或圈或勾。
侍官本就是贴身伺候王君或者殿下们的，“贴身伺候”可以见得侍官以身侍君不足为奇。
瑶华王君天命之年，眼角有了几道岁月的痕迹，却也不显苍老，反而添了几分成熟稳重的魅力。
不可否认，瑶华王室之人的容貌皆是上上等，瑶华王君虽然不及穆琰俊美逼人，却也是英俊神武。
瑶华王君沉迷美色，但对宠幸过的美人们绝不吝啬，赏赐恩典从不会少。
叶子繁也曾经看见过几位后宫佳丽为瑶华王君争风吃醋，一哭二闹，还见识过瑶华王君哄美人的手段，当真是套路颇深，一套接一套，不出三五套就能把几位佳丽哄得心花怒放。
这也是真本事。
叶子繁怀疑过，瑶华王君的智商大部分应该都点在了撩妹技能上，毕竟成为暖遍后宫的绝世大暖男也不简单。
面对渣且暖的瑶华王君，叶子繁没有任何想要改变的想法。
因为一个“万花丛中过，一片叶不留”的终极种马是没得救的。
叶子繁开了一个小差，走神回来，小侍官一副天崩地裂的哭丧样儿，几次张口，话都被哭嗝给噎了回去。
“别急，慢慢说。”叶子繁觉得这种哭哭啼啼的男孩子，确实很能激发人类的保护欲，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都会喜欢无害可爱娇弱的生物……
叶子繁再次走神是被穆琰给扯回来的，少年的手在桌子下紧紧扯住了他的袖子。
他看过去，穆琰脸上露出一个欲语还休的神情来，蹙眉瘪嘴，墨黑的眼睛里满是委屈和可怜。
叶子繁承认，他明知道穆琰多半是装的，可还是被成功的激发了心疼和保护欲。
桌面下，叶子繁伸手拉住握紧了少年的手，两人的手，十指交叉，紧紧相扣。
穆琰这下子终于是安心了，脸上露出一个乖巧的笑来。
叶子繁早知道了，穆琰不止是大可爱，还是小作精，以及小戏精。
小侍官抖着嗓子说道：“国师大人，请您备马速速前往王宫，王君他……他吐血了……”
叶子繁眉间一皱，起身问道：“怎么回事情？”
穆琰不得不松开叶子繁的手，稍稍留意那个不称职的王父又出了什么毛病。
“王君用晚膳后不久便开始吐血，命小官前来请国师大人入宫。”
叶子繁让人备马，穆琰想要同去，小侍官为难地说：“王君口谕，只请国师大人前去。”
穆琰最终还是没能和叶子繁一同去。
叶子繁和小侍官策马去了王宫，因为事态紧急，原本下钥的宫门再次开启。
小侍官持了一面金色令牌，守门侍卫见后脸上露出惊色，立即放行两人骑马进宫。
临到寝宫前，两人下马，小侍官焦急道：“国师大人……王君他……没、没什么。”
叶子繁看得出来小侍官脸上的焦急不是虚情假意，他对瑶华王君是有些心思，并非身份地位不得不侍君。
“王君如何待我看过了便告诉你，别着急。”叶子繁安慰道。
进了寝宫之中，叶子繁便闻到了浓郁的血腥味。
事情比他想象中的严重一些。
瑶华王君静卧在龙床之上，衣袍前襟上沾染了不少暗红色的血迹。
床边几个侍官满脸惊慌，手上照料人的动作倒是没有任何差池。
叶子繁还未走近，瑶华王君又是咳了一口血出来，侍官拿干净的帕子小心翼翼地拭去瑶华王君嘴角的血迹。
帕子上的血色暗红，已经接近死血，一点也不鲜红。
小侍官吓住了，一下子跪了下去。
叶子繁上前，侍官们还不见他手上动作，瑶华王君身上便多了几根金针。
瑶华王君见叶子繁来了，屏退了其他人。
“你们都退下。”
偌大一个寝宫，一息间就只剩下叶子繁和气息虚弱的瑶华王君。
叶子繁指尖拈着一根银针，在瑶华王君的一根手指上轻轻扎了一下。
暗红色的血珠从细小至极的针孔里渗出来，银色的细针拔出时针尖已经变成了乌黑色。
叶子繁询问道：“王君今日晚膳都有些什么菜品？”
瑶华王回忆了一下，片刻后将几个菜品的种类一一告诉叶子繁。
期间，叶子繁手上的动作没有停顿，轻轻解开瑶华王的衣襟。
瑶华王呼吸的频率变了，有些局促不安的意味。
只不过叶子繁的眼神就像是看一块毫无特色的木板一样，他面无表情地在瑶华王还没有走形变丑的身上扎针。
叶子繁每一针下去，瑶华王身上的感觉就好了一点，至少胸口不那么沉闷发痛了。
他缓了一阵，叹了口气，问道：“国师，孤每次用膳前，侍官都会亲身试菜验毒……是怎么中的毒？何时中的毒？”
叶子繁挺意外的，瑶华王的态度比他想象中的好千百倍。
他还以为瑶华王会迁怒与人，或者怀疑一番身边的人，不管是侍官还是他这个国师，应该都会彻查严查。
可事实上，瑶华王只是平静地向他提问，就像是以往政务上遇到难题那般提出疑问来。
大概是叶子繁向来淡然的眼里露出了惊诧的神色，捕捉到这一眼的瑶华王笑了一下，随后轻轻咳了一下。
“国师，我可以是昏君，但不能是暴君。”
叶子繁的意外感又多了几分，瑶华王君对他自身的定位十分明确。
他是一个沉迷风花雪月、毫无建树的昏君，但他不是一个一言不合就要杀人砍头、疯狂易怒的暴君。
除了极度爱慕美人这一点，瑶华王并无其他过分的特殊嗜好。
甚至在很多时候，瑶华王君是一个宽宏大量，极好说话的人。
他也并非不理朝政，而是能力有限，处理不好朝政。
瑶华王君天性就是一个游戏人间的富家子弟，却生在了帝王之家。
不管是昏君还是暴君，本质上并没有太大区别。
在其位，谋其职。
既然已经登上王座，作为君王摒弃软弱和无能才是关键。
而瑶华王在位二十多年来，王权在手，不舍退位，可偏偏又不进一步。
无能，是身为王君最大的错误。
叶子繁只是回道：“王君缄言，静心凝神。”
瑶华王不再开口，闭上嘴安静看着叶子繁那张艳丽到奢靡的脸庞。
若是三个月前，他对叶子繁是有那么一丝丝的非分之想，这三个月来国师为整个瑶华所做的种种，早已让他不敢肖想。
有的人，比神龛之中的神明更值得敬仰。
叶子繁运功于金针之上，扎入瑶华王的身体之中，不一会儿，金针成林，密密麻麻的，看上去尤为渗人。
瑶华王看了一眼自己的身体，转而又看向国师那张妍丽极美的脸。
前者太惊悚，后者太惊艳。
不久后，瑶华王吐出了一大口淤血，之后整个人为之一轻，胸口的阵阵钝痛终于消失了。
还未等瑶华王君高兴起来，手段通天的国师便告诉他，他活不过一个月了。
瑶华王的膳食之中并没有毒，只不过其中的乌木鸡汤之中放了一味罕见的大补药材，而这味药材恰好与他身上原本潜藏已久的慢性毒药起了催发作用。
如果慢性毒没有被催发，瑶华王还能活三个月。
叶子繁也不再隐瞒，将一切告知瑶华王之后，静待他作何反应。
瑶华王愣神良久，等到叶子繁收了他身上的所有金针才有所反应。
没有暴跳如雷，也没有厉声逼问，只是深深叹了口气，仿佛在一瞬间卸下了所有枷锁。
他说：“今夜国师留下来陪孤说说话吧。”
叶子繁心想着，他要是在王宫留宿一夜，怕是穆琰明天就会谋逆篡位。
瑶华王又说：“孤快死了，身边都没有一个可以说说话的人，国师啊，孤难受啊。”
叶子繁又想着，昨天还看见公孙王后，李贵妃，杨淑妃，萧德妃，许贤妃，赵美人，舞才人组团来看望瑶华王，一个个都念叨着“王君好久没有来看看臣妾了，臣妾甚是想念王君”……
瑶华王怎么能说“身边都没有一个可以说说话的人”？
这么多后宫美人天天盼星星盼月亮等着他去说说话。
瑶华王想了想说：“国师啊，孤也活不久了，你多陪陪孤，孤把王位传给你中意的人选，如何？”
叶子繁觉得，瑶华王知道命不久矣后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意味。
以前只是经常偷看他，现在是明目张胆的觊觎他的美色。
叶子繁自己没有这么自恋，这还是系统小精灵提示他的。
不过瑶华王竟然主动提及王位传承……
叶子繁试探一下真假：“庆王殿下如何？”
瑶华王叹了口气：“这王位传给谁都可以，唯独穆承不行。”
庆王殿下，穆承。瑶华皇子皇孙之中少有的能文善武，足智多谋的殿下。
很多年以前，年不过十八的庆王率兵三十万，却击退六离入侵瑶华边境的四十万大军。
六离以良将闻名于九国，而一个十八少年却以少胜多，这令六离颜面尽失，那年庆王穆承之名响彻两国。
然而三年前庆王病重，恢复之后性情大变，喜怒不定，行为放浪，烈酒美人常伴左右，叫人捉摸不透。
叶子繁三个月来只在朝堂之上远远看见过一次庆王，印象是一个五官深邃，身量高于常人的英俊男人。
他问道：“因为庆王殿下有一半北渚血统？”
庆王穆承的生母是一位北渚公主，生下穆承后不久就抑郁而亡。
瑶华王深深叹气：“北渚血统有何不好？四百年前北渚也是我瑶华国土。穆承骁勇善战，又是北渚公主之子，若是继位，北渚与瑶华边界何止十年停战。”
叶子繁愈发不解，既然瑶华王想的这么明白，为什么还说唯独穆承不行？
“穆承很好，只是他并非我王室血脉。”
瑶华王一句话，让叶子繁看见了他头上似乎有闪闪光芒，碧绿那种。
一个人藏了二十多年的秘密一旦说出口，就忍不住滔滔不绝地讲述来龙去脉。
二十多年前北渚与瑶华和亲，北渚清合公主嫁入瑶华，来时便有身孕，清合公主不知，瑶华王也不知。
瑶华王渣且暖，不是浪得虚名，他与清合公主圆房时公主不愿，他也就没有逼清合公主，绝世美人在他这里永远有特权。
瑶华王更喜欢你情我愿的男欢女爱，于是之后对清合公主相敬如宾，不强人所难。
谁知道三个月后，清合公主晕厥，瑶华王召太医看诊，太医诊断出是喜脉，当即恭喜贺喜瑶华王。
瑶华王没舍得砍掉太医脑袋杀人灭口，也没舍得哭成泪人儿的公主身败名裂，于是就默默地绿了。
“所以穆承再好，我也不能让他继承王位。况且这些年，穆承他……国师，你若是愿意，帮他看看身体吧。”